第44章 画屏初会
李广利与姚芳草小日子过得舒心,姚芳草怀有身孕,李广利当即决定举行婚礼,迎娶她过门。
姚芳草无父无母是个孤女,李广利父母早亡,但有弟妹们在,婚礼简单,只在寒屋陋舍张罗了一些红绸贴上些喜庆的物品。
这日天气晴朗,河面波光粼粼,芦苇荡漾,李广利请来一些鼓手吹打图个热闹吉利,兴乐坊下了喜帖,朴离,朴英,公孙丽,晏城,以及李妍教授的碎女子豆儿,娥子,细君三人。
同时到访的还有两位不速之客:李息和刘屈氂。
李息征战大漠,威名赫赫,李广利对他深感敬佩,李息似乎毫不见外,拎着一壶好酒只身前来,李妍尚且摸不清他的来意,来者是客,便上前招呼:
“今日无风,怎么把将军吹来了?”
李息笑了笑:“不请自来,该不会厌恶我吧?”
“将军说的哪里话,小妹只是和将军开个玩笑。”李广利拱手致礼,向他解释,面上泰然自若,心里却是无比激动,恭敬道,“将军能来,李某人求之不得!”
李息哈哈大笑:“广利兄不必拘礼,我是个粗人,只求个简单。”
李广利恭敬地迎李息入席,接着招呼刘屈氂,并向李妍介绍:“小妹,这位是为兄的结拜兄弟刘屈氂,说起来他与咱们还算有些渊源呢!刘贤弟乃中山王之子,景皇帝之孙,当今天子侄。”
中山。
那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失敬。”李妍淡淡说道,向刘屈氂屈膝见礼,抬眼打量着他,身长七尺,粗眉黑脸,朗目高鼻,身着绣衣,富贵容样。
“李兄在上,氂谨祝兄嫂并蒂之喜。”刘屈氂贺道。
“贤弟多礼,里面请!”李广利盛情邀请,鼓手吹打,气氛热烈。
私下里李广利将自己与刘屈氂相识相交的来龙去脉告知李妍:李广利在漕泾搬运,刘屈氂登岸后丢失财物,返回寻找,李广利恰好拾得,四处打听失主,见刘屈氂寻来,一番了解后将财物悉数归还,一文不少。
刘屈氂感谢李广利赠送黄金十五,李广利坚辞不受,刘屈氂认为他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故而与他结交,李广利为人豪爽,为朋友仗义执言,挺身而出,刘屈氂目睹后对李广利大加赞赏,盛情邀请李广利,设宴款待,李广利见他为人诚恳,身为皇室贵胄,却浩然正气,心中十分欢喜。二人相见恨晚,推杯问盏后约定交情,结为兄弟,李广利年长为兄,刘屈氂称弟。
朴离与妹妹朴英搀扶着姚芳草出门行拜堂仪,李广利眼眶通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席间李息询问李广利今后作何打算,李广利惭愧不敢言对,李息问起李广利是否愿意从军出征,李广利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他。
“李将军若不嫌弃李某人粗笨,李某人愿意效劳。”李广利心中亦渴望建功立业,封侯拜爵。
大丈夫当志在四方!
李息眉毛上扬,当即应允:“如此,一言为定!”
新婚三日后,李广利在李息的引荐下拜会魏长林,从李息嘴里得知李广利家乃李妍兄长,魏长林方才忆起河东郡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魏长林很纳闷,李息将军为何提及李广利之妹?这其中定然是有隐情。
李息见他心生疑虑,不便解释,只是笑兮兮地看着他问道:“大将军何在?”
魏长林答道:“大将军在帐中议事,宫中传令,大将军未时入宫觐见。”
那得抓紧时间。
李息速往军帐拜会卫青,借机邀他视察营地演武,卫青见他神色异常,便想一探究竟。
营地演武士卒意气风发,耍刀弄剑,纵马驰骋,身手了得。士卒驰马如离弦之箭,在马背上翻腾倒立,左右倒悬,单脚屹立马背,威风飒飒;刀弓斧锤,执戟横槊者比比皆是,□□手箭无虚发,刀斧手挥耍自如,刀斧仿佛长在自己手上,前后左右游刃有余,杀气腾腾,周遭皆退避三舍莫敢近身,看得李广利如痴如醉,赞叹不已,然则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不精,不免汗颜。
魏长林将李广利安排在来仇手下,由他带着李广利,二人在河东郡有过一面之缘,故而见面便熟。来仇随军征战,奋勇杀敌,获封百夫长。来仇见李广利态度谦和,问起李妍,相谈甚欢。
卫青视营,军中士卒举目而视,欢呼雀跃,无不仰慕大将军风采,见卫青无不齐声振呼:“大将军万岁!大将军万岁!大将军万岁!”
声如霹雳,震彻云霄,李广利深感震撼,第一次见卫青,只见他龙章凤姿,不苟言笑,肃穆庄严,睥睨千万里,目光所聚之处,千军万马狂啸嘶吠,士卒莫敢不从。
卫青从容不迫,挥挥手,乌泱泱的士卒立刻鸦雀无声。魏长林嘱咐士卒继续演练,卫青悬坐上观,李息下位陪坐。
“李将军盛情邀请,不知有何赐教?”卫青军务繁忙,未时还要入宫觐见,李息这个时候邀请,想必不止是看看士卒演练这么简单。
李息笑了笑,知晓他忙得抽不开身,便不再卖关子,指着正在持斧磨砺的李广利,开门见山道:“大将军觉得那人如何?”
卫青徇目张望,只见那人身材魁梧,傲岸迤逦,下巴排满粗短黑须,眼神涣散,不够专注,壮实有余,力道不足,神兵利器在手却无法人器相合。
“是个能干之人。”卫青淡淡说道,收回视线,看了李息一眼。
是个能干之人,也就是委婉地说不是将兵之才,等于下了否决。
李息尴尬地朝他笑了笑,瞅了身旁无人,便悄声说道:“他叫李广利,中山人,我将他安顿在魏长林属下,暂任十夫长。”
暂任十夫长,等着卫青给他加官进爵,讨好大舅子,这么好的机会不得抓住?
卫青会意,抬眼直视着他,一言未发。
李息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补充道:“我废了好大的劲。”
事成之后,还不得感谢我?
李息得意地笑了笑。
卫青垂眸半晌,缓缓道来:“行军打仗岂能儿戏?”
李息诧异地看着,继续提示着他:“他可是李姑娘的兄长!”
卫青仍是沉默不语,起身离席,李息急忙叫住他:“卫兄,好歹给个面子,意思意思。”
卫青驻足停留片刻,叹息道:“百夫长,不能再多!”
李息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目送他离开。
午时三刻刘彻睡下,未时醒来,肚子胀得难受。
“快快快!”
宦者令催促着黄门尽快摆放好便器,黄门抬来便盆伺候刘彻如厕。
“大将军到了吗?”刘彻抬头问道。
宦者令答道:“已经到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将军,让他稍等。”
宦者令正欲着急出门,被刘彻拦住,轻声骂道:“多事!叫他进来。”
“这……”宦者令脑袋瓜子晕乎乎的,心里暗暗道:陛下你这会子在如厕呀!
一定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现在?”宦者令偷偷看了刘彻一眼,颤巍巍地问道。
刘彻催促着:“快去!”
“奴婢这就去。”宦者令吓得不轻,窜得一溜烟出殿宣传卫青觐见。
卫青见他脸色多变,不免心存疑惑。
入殿后不见天子正坐堂前,殿内四下寂静无声,正值疑虑,刘彻见他入殿,向他招手,踞厕而视:“卫青,朕在这儿!”
卫青环顾四周,见刘彻招手抬目眺望,以为他摔倒,急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误会了。
天子居然在如厕!
画面太美,卫青不忍直视,将身子微微一侧,低了半截,恭敬道:“臣卫青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刘彻抬起胳膊肘,伸手指了指案几,继续说道,“云中郡新递上来的奏章,卫青先看看。”
卫青走向案几,拾起奏牍仔细一阅,云中郡上奏曰:军臣单于溘然长逝,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攻破军臣单于之子——太子于单,太子于单兵败欲降汉,静候圣谕。
军臣单于在位三十四年,孝文帝时便入侵汉朝,历经文帝,景帝,卒于刘彻执政期间。左谷蠡王,为匈奴贵族称号,地位仅次于左右贤王。伊稚斜为军臣单于之弟,太子于单为军臣单于太子,军臣单于死后,左谷蠡王伊稚斜打败太子于单,夺取王位,为继任单于,太子于单兵败欲降汉。
“臣闻左谷蠡王伊稚斜已经掌控匈奴各部,大局已定,太子于单兵败,想要东山再起,只怕无望。”卫青奏道。
刘彻抬眸凝视着他,飘然笑道:“是啊,指望他能够回去继位是不明智的。”
卫青缓缓抬眸对上刘彻的眼神,他似乎在等自己的说法,于是陈述建议:“臣以为匈奴太子来降应妥善安置,一来彰显大汉实力,其次相当于布告匈奴各部,大汉随时欢迎匈奴来降。”
刘彻十分满意,笑容灿烂,称赞道:“卫青能这样想,是大汉之幸也。”
“臣愧不敢当。”卫青顿首,谦虚道。
刘彻眼珠子一动,决定给他找点事做,笑道:“匈奴太子来降,由你全权负责,好生安顿。”
“臣领旨。”
卫青见刘彻准备起身,立即伏首跪地。
刘彻起身后令他不必拘礼,卫青遂起身侍奉,宦者令安排黄门入殿清理。
“朕听说兴乐坊登门拜访给卫青献乐,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朕也想聆听仙乐。”
卫青面色慌张,额前汗涔涔,天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话,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怕也记在心里。
安顿匈奴太子于单,云中郡完全能够自行解决,却嘱咐自己负责,卫青心里明白,天子这是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的意图很明显:别盯着不该盯的人!
“陛下想听,自然无不可。”
刘彻见他这般紧张词穷,不忍再深究,于是说起正事:“朕要外出几日,你且去中宫看望皇后,将此事转告皇后,宫中诸事朕悉付于她。”
“臣明白。”
虽然卫皇后久不获宠,但天子能够敬重礼遇,也不失为另一番恩宠,卫青心情逐渐舒畅,退出殿内,朝拜中宫。
李妍回到公主府,心事重重,出了龟头屋散步遣怀,路过漆门芜园东南角,听得荆木围城的矮屋传来女子娇痛喘吟之声:
“痛,痛,痛,三郎轻点……”
“这会儿知道痛了,今儿管饱姐姐舒服到底,三天三夜动弹不得……”
男声淫语连篇,李妍听得面红耳赤,扭头离开,恍然间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阿季!
李妍肝寒胆颤,心悸不已,双手捂紧嘴巴,不敢相信会是李季。可是龟头屋都是女孩子居住,怎会有男人潜入,况且李季安顿在别处,与龟头屋相距甚远。
不是他!不是他!
李妍企图说服自己,向前迟缓地走着,却迈不开腿,她的理智却告诉她,那似乎就是李季。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李妍恼恨转身走到矮屋,向屋内丢了一颗石子,稍时片刻屋内传出一声怒吼:“谁!”
说话者是个女声,李妍亦深感熟悉。
矮屋动静稍顿,男女二人急忙穿衣出门查看,衣衫不整,鬓乱赤脚,出现在李妍眼前。
是李季和玢儿!
李妍只觉得五雷轰顶,热泪盈眶逐渐模糊了视线。李季原本面带慌色,见来人是李妍,笑逐颜开地喊了一声:“姐姐。”
“我以为你会潜心思学,修身养性,没成想你居然在此窃玉偷香,做出这些事情。”李妍指责着他,痛心疾首。
自己的亲弟弟,竟变成这样的人!
玢儿立即维护他:“李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与三郎情投意合,彼此欢喜,未行嫁娶,珠联璧合,畅意心怀,这难道有错吗?”
玢儿高傲地审视着她,自认为有理有据,有刘娉撑腰,根本不将李妍放在眼里。
李季虚怀假意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与玢儿姐姐情投意合,希望姐姐能够成全。”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暧昧不明。
情投意合?只怕他们一个心怀鬼胎,一个纵情声色,李妍看着长大成型的李季,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阿季,你太让我失望了!”李妍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刘娉为将李妍套牢,对她的家世掌握得一清二楚,李广利年过三旬才俊一般,在漕泾搬运养家糊口,不好从他身上下手,倒是这个李季年纪轻轻,行为浪荡,很好摆弄,于是命甄府长暗中留意李季。
李季流连烟花之地,身无分文白嫖客一枚,被追了整条街,眼看着就要身陷牢狱之灾,甄府长亲自出钱摆平,平息恩怨,并将李季带回公主府。
李季少年英姿,男性初成,虽然出身卑微但长得眉清目秀,俨然翩翩英俊少年,玢儿二十有三尚未婚配,见李季俊俏模样,芳心暗许,李季本是风流之人,见玢儿长得秀丽且又主动示好,当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你侬我侬,恩爱缠绵,一时难舍难分。
刘娉知晓后不仅没有怪罪,反而默许了玢儿追求幸福的行为,毕竟玢儿聪明伶俐,通过李季挖掘出重要的线索,原来李妍兄妹三人还有一个老二——李延年。
对刘娉而言,这简直是大喜之事,自从天子赐宴那日后李妍已经生疑,对自己防范有加,恐怕再想引她入宫,难如登天。不过抓住李延年这条线索,即便是刀山火海,李妍也会试着往里跳,毕竟兄妹多年未见,思念之情足以让她忘记儿女之情。
天子赏赐的厚礼送至公主府,刘娉着人收下,清点入库,甄府长见御赐礼品中漆色彩绘妆奁有些特殊,便请刘娉亲自前来察看。
甄府长打开妆奁,刘娉伸出玉手拾起妆奁里的玉簪,做工精巧别致,仔细观看玉簪,色如羊脂、细腻油润,乃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而成,俗称“和田玉”,乃玉中极品,皇帝玉玺便是由和田玉打造而成。
刘娉握着玉簪瑟瑟发抖,这样的待遇可真是绝无仅有,不过这样的待遇显然不是恩赏给自己的,这一点刘娉很清楚。
李妍时常戴着一枝木簪,是张真婚前送给她的,李妍异常珍爱。
刘娉不免羡慕着李妍,前有卫青暗中相助,后有天子倾心,刘彻只见过她两面,便为她这般用心,她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女子。
刘娉深信不疑的是,幸福是要主动去争取的,她不想再守着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这于她而言,痛不欲生。
“今日乏了,明早传李妍来给我梳妆。”
刘娉说罢将取出的玉簪放进自己的妆奁之中,月纱帐内她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失去李妍,卫青会很难过吧?
真的会吗?
她隐约开始担忧起来,从床上爬起,抱膝而坐,这么多年她对卫青的感情丝毫未减,他也很努力,建功立业,威震天下,没有与任何女子接触,在刘娉心里甚至以为他心里或许有那么一点念着自己。
他会念着吗?
甄府长在外听到幽泣声急忙进来安慰她,举着暗淡的烛光,轻轻地走到她身边,隔着月纱帐也能感受到她的伤痛。
“公主,陛下看上李姑娘这是好事啊。”
刘娉缓缓移向她,声音温柔略带颤抖:“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不是吗?”
甄府长点点头,刘娉依稀看见她慈祥和蔼的笑容,二十六年光阴似箭,甄府长看着自己长大,从青涩少女到嫁为人妇,也只有在她面前,刘娉才会露出脆弱悲伤的一面,也只有她会纵容自己幼稚的行为。
刘娉笑了笑,继续躺下,甄府长见她安然睡下,息了烛,轻声走出寝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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