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到了下雪的十一月，费德里克偷偷将血旗军的亲信招入莱特城中，就放在圣弗朗哥山庄——莫里的小公主在月初就搬回到莫里大使馆，正好空出来。这段时间他几乎隔三差五就探望皇帝，知道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太子在朝中紧锣密鼓的策划着对莫里的进攻，从东部防线抽调下来的半个军团即将抵达莱特，明年春就将前往西斯特行省并入第一军团。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顺，似乎局势已被太子掌控。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计划，只等一个时机……
“殿下，今天是艾琳公主的生日，刚才艾琳公主已经送来请帖。”管家向三皇子提醒道。
“是吗？今天几号？”
“十一月二十二日了。”
“哦对，这天正好是莫里那起黑魔法师刺杀案的日子……说起来就是在她生日的时候发生的。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日子啊……”费德里克突然对那位许久没去看望的小公主有了怜悯，无论如何她也几乎没有亲人了，只怕在这里更加难以得到尊重，特别是两国即将交战。
“殿下，我们要过去吗？”西蒙问道。
正当费德里克思考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皇宫里的侍从。
“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让您立即进宫。”
“嗯？你知道是什么事吗？”费德里克有些奇怪，这个时间有些早，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么早叫他进宫。
“这个没说，是太子妃传话的。”
“太子妃？”
诶，父皇看来是信了太子妃的建议，准备进攻赛登堡了。
“好吧，我立即进宫。西蒙，你也准备下，我们就不去艾琳那边了。”他决定最后再劝说一次。
路上的雪下得很大，如鹅毛，记得艾琳在以前和他聊天时曾经提到过，米尔特的雪一般都是十一月底才刚刚开始下，有时带着雨，有时如细沙在天空里飘，好几年米尔特的第一场雪都是在她生日那天下的。
不知为什么，今天他总是想起艾琳，那个少女眼睛里藏着冷冽，他还不明白是什么。
‘这么说起来，莫里这时候也该下雪了。’在一阵乱想之中进了皇宫。
“殿下，有些不对啊，今天宫里的侍卫好像有点多。”西蒙突然开口说道，发现自己主人也瞳孔微缩，露出警惕的表情。
是的，刚一踏入皇宫，就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如果不是自己心不在焉，决不会忽略掉这些细节的。
“刚才没留意，看来我疏忽了！恐怕太子准备动手了啊。西蒙叔，你赶紧返回山庄，将我的部队带过来，这几天宫里一直没消息传出来，我还以为是父皇平安无事，看来有人已经将我的人清理掉了。”费德里克果断下令，同时递给他一枚戒指用来调动部队。
“是！”
管家立即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一个费德里克非常不想听到的动人女声传来。
“费得，不必让你的管家离开了，皇帝陛下急着见你！”
拐角处出现一个红发女子，明目熠熠在白雪里也光芒四射，正是蒙德克皇室太子妃——芙蕾雅·兰开斯特。
随后突然从前后两个方向出现数十名侍卫。
“父皇的指令怎么会让你来传？”费德里克呵道。
“父皇？殿下，看来你搞错了，现在的皇帝可是我的夫君，雷昂那多·兰开斯特，也就是你的皇兄啊。”芙蕾雅露出常见的微笑——尽管这在费德里克看来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她缓缓向带着几个侍卫的皇子走来，无视一脸警惕的御剑使管家。
“有一个消息必须要告诉你，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尊敬的父皇因为病情突然严重不幸逝世了，等所有皇子和大臣到皇宫，大侍卫官将亲自宣布这一消息，所以你还是老实跟我走吧，不要想动用圣弗朗哥的部队了。”她看都不看身体紧绷的西蒙，走到费德里克面前。
“顺便说下，昨天夜里东线的部队已经进城了，现在就在皇宫外护卫，请皇子以自己性命为念，不要作出糊涂事来。”
“你！”费德里克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东线抽调的部队要到莱特一趟，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天！父皇的身体是病重，但费德里克也清楚，坚持数月绝对没有问题，怎么会突然病逝。
“三皇子，你明白太子的作用吗？为什么莫里没立太子而在五年内连续死亡了两位皇子，而你还一直活到现在？”芙蕾雅突然问道，却不等他回答便又开口说道，“因为太子就是为了断掉你们非分之想的存在。可你还不明白，难道你以为突然起勤王之事，就可以一举夺嫡？不！名正言顺的永远是太子，即使这对皇帝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但对蒙德克，却能保证它平稳交接！”
“西蒙前近卫统领，你想动手刺杀一位皇后吗？”芙蕾雅突然说道。她的目光转向管家，令管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费德里克却面对盛气凌人的女子向前踏出一步，直视她的目光。
“是不是皇后，要等到了宫殿才知道，太子妃还请不要挡道。”尽管知道自己棋差一招，败给了准备周全的太子一派，但身为皇子，还是不想被这样侮辱。
“好，我们一同过去吧。”芙蕾雅点点头，她最担心的就是三皇子费德里克，所以才亲自在皇宫门口堵截，只怕派其他人根本挡不住那个御剑使实力的西蒙和大剑师巅峰的费德里克。
她冲那位缓缓往后退的管家笑了笑，便转身往宫殿走去。
等她远离几步，费德里克轻声问管家：“西蒙叔，你能回去一趟？”却发现自己的管家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回答：“不行殿下，太子妃实力比我们认为的还要强，刚才她一眼就封了我出手的路径，除非我们俩人拼死一搏，否则没有希望。”
这时候的他已经忘记自己曾经夸下的海口。
费德里克只可惜自己带的侍卫不够多，如今太子妃四周都是护卫，看来想要联系到皇宫外的部队只能另想它法。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手握血骑军，太子就算想动自己也要考虑这只部队的力量，这只母家留下的部队是他最后的屏障。
‘如果去参加艾琳的生日就好了……’他暗自惋惜。
蒙德克皇帝的寝宫在皇宫的北方，背靠圣弗朗哥山，白雪皑皑的山壁下，同样被白色渲染的寝宫在如今费德里克眼中就像棺材一般，埋葬的是自己的**。
他随芙蕾雅缓缓走进熟悉的宫殿，面前站着自己的皇兄，太子雷昂那多，他那蓝色的瞳孔深沉地看向自己，随后又看了看芙蕾雅，向她点点头，便对自己说道：“三弟，你来了。父皇就在里面，你去看他一眼吧。”
从太子悲伤的面庞丝毫看不出任何阴谋的迹象，费德里克冷笑了一声，并不搭理自己皇兄，便往内室走去。
皇妃都已经请到屋外，里面跪了数位太医，他走过太医身旁，没有问一句话，掀开床帘，终于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蒙德克皇帝，自己的父亲——托马斯·兰开斯特——的死讯，皇帝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头发全白，皱纹满布，仿佛睡着一般，唯有胸口珠子不再起伏，左手红色手环也变得黯淡无光，费德里克知道，就算太子做了什么，大概父皇也没受多少痛苦。
他突然有了心痛的感觉，也就在这个时候，在失去王位争夺机会的这个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原来对父亲的离去并没有想象中绝情，他可以轻易回忆起小时候父皇亲自教剑术，批评自己学业，怒骂自己捣蛋的过往。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说帮助太子的事情，也终于明白，拥有血旗军的自己即使被誉为最天才的皇子也没被立为太子的原因。
他才发现，父皇从来没有老糊涂过。
此时身旁一位太医开口道：“殿下，皇帝陛下是因为寒病恶化，昨晚又被风吹凉，陛下他年纪大了，虽然用药调理，但还是没扛住……”
“好了，你们几位都是皇宫里的老太医，我相信你们诊断无误。”费德里克打断了太医的解释，他没心情听太医的话，最后留恋的一眼里流露出悲伤，随后便绝情地转身走了出去。外面太子看了眼迅速出来的三皇子，对他说道：“三弟，其他皇子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相信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这里，到时候就会正式宣布消息。”
“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费德里克见太子已经将下人都遣退，就知道他要说正事了。
“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为何只有你是被这样叫过来的，其他皇子我都是直接通知他们父皇死讯的。”太子沉声道，“你的血骑军，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
“我都已经在这里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能指挥动他们的。”费德里克说道，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低迷，他不得不妥协。
“你也知道如今蒙德克的形势，我希望血旗军能加入进攻莫里的队伍中。”
“你想控制血旗军？你觉得可能吗？”费德里克冷笑道，太子好大的野心，竟然想将整个血旗军收入囊中！
“三弟，你不要误会，我们都清楚，根据兰开斯特家族和你母家的协议，我是不可能从你手中夺走这只部队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会接受一只不受自己控制的军队吗？”
“那你想做什么？”
费德里克这才明白，太子不是想夺取血旗军。
“三弟，我的意思很明确，只要血旗军同意进攻蒙德克，指挥权可以依然在你手中，但军长一职不能再担任，你可以自己挑选一名合适人选。”
费德里克听明白了，看来太子对进攻莫里势在必得，而且急于进攻，所以才希望内部可以立即稳定，只要换了军长，至少在进攻莫里一事上便会听从指挥。
这个主意一定是芙蕾雅出的。
不知为何，他这样想到。父皇生前也对芙蕾雅参与进攻莫里一事并不拒绝，此时回想起来，应该是有什么隐情。
为什么芙蕾雅那么想要进攻自己的母国？
“三弟，你想得怎么样？”太子见费德里克迟迟不回答，又催促一番。
“皇兄，既然我都被你软禁在这里了，还可以说不吗？但我依然觉得，进攻莫里不如出兵菲利斯，莫里虽羸弱，却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打下来的。”到这个时候，费德里克也只能同意，屋外既有芙蕾雅，也有一帮高手把守，而且太子本身也不是费德里克可以一招擒获的对手。
没想到太子竟能把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那么一会儿你把人选告诉我吧。”太子听出三皇子语气里的妥协，这才松了口气，他早早将费德里克叫进宫，就是要逼迫他承认自己的皇位以及同意进攻莫里的方针，如今终于达成了。血旗军的存在让他对三皇子忌惮三分，因此他费尽心思小心谨慎的快速清理掉皇宫里三皇子的眼线，随后借机困他于此，这才敢站在这里和平地与之相谈。
他已经决定一辈子都不允许费德里克离开莱特了。
“对了，三弟，恐怕你和莫里八公主的婚事要作废了，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会亲自为你挑选一位妻子，绝对令你满意，东易斯顿联盟有好几位公主待嫁闺中。”
费德里克清楚，莫里八公主的命运只怕比自己还要悲惨，一旦和莫里的战事开启，这份没有宣布的婚事立即便会作废，那风华绝代的美女只怕会赏赐给军功卓绝的将军，再没有自由可言。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诶，身为公主，这就是她的命运，拥有华贵的出身又如何？幸福和不幸只能祈求上苍赐予，却无法自己追求。
新历798年11月22日，蒙德克皇帝托马斯·兰开斯特逝世，同日，太子雷昂那多·兰开斯特即位，这一天雪如鹅毛，举国同悲，自此日起，三皇子费德里克·兰开斯特深居浅出，再未出过莱特一步，曾经的护卫统领西蒙担任血旗军军长，率军前往西斯特行省。
11月22日，这个平凡的日子，蒙德克上下很少有人知道这是莫里八公主的生日，那天只有她和小侍女伊丽丝两人度过，她们没有听从使馆人员的劝阻，坚持前往圣弗朗哥山上的教堂。随后当新皇帝派人去请公主时却发现人迟迟未归。那天，莫里八公主在莱特失踪了。但几乎无人关心这件事，因为很快，蒙德克便向莫里宣战。
是的，新历799年1月2日，新年的第二天，蒙德克正式向莫里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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