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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刺杀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钟莘栎手肘置在马车窗边,支着头想方才所见的那个名叫顾琢玉的少年。

        不知马车行在了哪一段路上,十分颠簸,车厢晃动,险些将靠在一边的公仪陵晃摔到地上去。钟莘栎无奈,将他放平,横躺在座位上,地方有限,她就将他的头扶枕在她的膝上。

        膝上的人情况好像有些好转,不再冒冷汗,只是面色依旧潮红。钟莘栎将手轻轻贴在公仪陵额上,心想,还是很烫,不知道烧到几度了

        冰凉的触感令公仪陵意识稍稍有些清明,他迷迷蒙蒙睁开了眼,听得端坐着的人略带喜色道:“你醒了?再撑一下,马上就回府了。”

        公仪陵这样早醒来,钟莘栎其实是有些讶异的。毕竟青泽告知她公仪陵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身娇体弱,免疫力不强,一直晕回府也不是没可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

        她突然想起来,公仪陵这么惨,与她脱不了干系,定然是钟莘柠想要找她麻烦,没能找到她,就拿撞上门来的公仪陵开刀。

        “抱歉……让你在雪里跪那么久,本王保证,今后必定好生照料你,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你了!”语罢,又觉得这话说得太满,遂弱弱地补充道,“尽量……”

        公仪陵艰难支起身子,坐起来后,温声细语道:“妻主有护着陵的心,陵便知足了。”

        钟莘栎心中被愧疚充满,轻声道:“钟莘柠是冲着本王来的,对你来说,实属无妄之灾。”

        怎料公仪陵缓缓摇头,小心珍重地将钟莘栎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说道:“可妻主也曾为了陵跪在雪地里,此番情谊,陵一生一世也无法偿还。所以,妻主无需对陵说抱歉,妻主从不欠陵什么。”

        说完这些话,他便全身卸了力,将头靠在钟莘栎的肩上,小声恳求道:“妻主就让陵靠一会儿吧,就一会……”

        钟莘栎鼻子一酸,有些想哭。设身处地来想,公仪陵从云端上娇贵的小公子落入尘埃,尊严尽数消磨,卑微至此,如果没有遇到钟莘栎的话,今后人生不比如今要好上多少。

        她另一只手摩挲着公仪陵握紧的双手,问道:“你手上的厚茧,是在……那种地方干活磨出来的吗?”

        公仪陵身躯一僵,闭上眼,蹙起眉头,良久才说道:“若今后陵不得妻主宠爱了,妻主便将陵当做猫儿狗儿养着,或者直接要了陵的命……求妻主,不要将陵扔回那个地方了。”

        “呜呜呜青泽他好可怜。”虽然钟莘栎也不算特别幸运,但格外看不得这种可怜兮兮的画面,眼眶里马上就要流出共情的眼泪。

        青泽凉凉开口道:“哭吧,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糊一脸,让大伙儿都瞧瞧ooc的你。”

        “……钟莘栎都不哭的吗?”钟莘栎吓得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再见她哭过,她这人蛮复杂,不哭,就连笑都是假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哭和笑的记忆你看不到?”

        “或许?但可能有点小,我所见的记忆里,她真的不与人交心,什么情感都是假的。公仪陵是个意外,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钟莘栎转过头,看向闭着眼仿佛已经熟睡了的公仪陵,脑袋疼得厉害,她突然想到她晕前那一幕看到的记忆,便问道:“青泽,我晕之前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你能看到吗”

        “能,你看到的是模糊的,我看到的画面也是模糊的。不过……你的这个记忆,是我不曾在钟莘栎记忆里所见到过的,甚至可以说是在钟莘栎的记忆里不可能发生的。”

        “为什么这么说?”

        “钟莘栎所爱慕的公仪陵从来不曾和她玩过,出现这个记忆只有两种可能,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是公仪陵,或者,钟莘栎的记忆碎片还有很多我不曾见过,这属于缺失的那一部分。”

        “可为什么会让我看到呢?”

        “……我不知道,随便你‘啧啧啧’去。”青泽放弃挣扎,不过钟莘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埋汰它,反而动作轻柔地伸手撩开公仪陵遮在面容上的乱发,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假寐的公仪陵徐徐睁开眼睛,用脸蹭了钟莘栎的手,像一只贪食的猫。

        钟莘栎:……虽然很不礼貌,但我想到了一个词。

        青泽:“妖艳贱货?”

        “去去去,什么妖艳贱货,我在想,这大概就是祸国殃民吧……”

        青泽撇嘴:“那不还是妖艳贱货?”

        钟莘栎懒得和青泽抬杠,被公仪陵蹭过的手紧张得出了不少汗,母胎单身好多年的钟莘栎感慨: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尤其是对于拿着男友剧本的自己来说,真是刺激!

        更刺激的事发生了,从马车外射进来一支箭,直直地射入马车的最中间,倘若钟莘栎没有因为公仪陵而坐在一边,现在就中招了。

        刚从现代法制社会穿越过来的钟莘栎显然是被吓傻了,青泽凉飕飕地嘲讽道:“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它究竟在自己的记忆里看了多少小电视。

        当然如今的情景里是容不得两个活宝互相抬杠的。青梨在外大喊一声:“王女!”

        没能进来查看,估计是被刺客缠住,为了不让青梨分心,她强忍住恐惧,声音颤抖回道:“本王无碍,你要多加小心!”

        青梨放下心来,道了声“是”,便利索地卷入乱斗中。钟莘栎坐在马车里六神无主,倚在她身边的公仪陵强撑着身体,虚弱地说道:“王女一会儿不必在意陵,若是寻得脱身的机会,一定要平安离开!”

        钟莘栎深受感动,说道:“本王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青泽:“哎呀,情深得哟~”

        方才的第一箭射进来,是因为青梨还没有防备,如今青梨全神戒备,虽与刺客缠斗,也能时时挡下射向马车的箭矢,只是双拳难敌四手,青梨一时不察,竟让一支箭矢刺伤了马。

        马儿吃痛扬蹄狂奔,青梨脸色大变,想要去拦下马车,却被刺客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向远方奔去。

        在车内的两人自然是发现了情况的不对,钟莘栎起身去撩开马车帘,先是被外面马车夫的尸体吓了一跳,而后很快定下心神,去拉缰绳,可惜并没有什么效用,马车越来越快,很难收势。

        所幸身处偏郊的地方,没有寻常民众被误伤。

        公仪陵从马车内探出头,见状喃喃自语道:“陵记得前面有一个大湖,再不停下我们会掉进湖里的。”

        “你会水吗?”钟莘栎转头问道。

        公仪陵神色一僵,缓缓摇头。

        “完了,我也不会水,掉进去咱们会淹死的。”钟莘栎哭丧着脸说道,大抵是面对死亡的威胁,她连自称“本王”都忘了。

        公仪陵垂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一时失口。许久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亮,看向钟莘栎,说道:“陵有病在身,使不上力气,还请妻主一会儿一定要抱紧陵。”

        钟莘栎讷讷开口道:“你要做什么。”随后便陷入了微凉地怀抱中。

        公仪陵垂着头拥抱钟莘栎,还不忘用大氅将自己和她裹得严实了些,轻轻地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温声说道:“妻主以后……可不能忘了陵,今生若无缘,来世陵定要干干净净地寻妻主,妻主一定要好好记住陵的样子啊!”

        “等等!公仪陵!再等等,或许我们还能有转圜的余地!”钟莘栎察觉了他的意图,在他怀里挣扎道,却不曾想公仪陵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

        “来不及了。”公仪陵长叹一声,而后把钟莘栎的头护在他胸前,从飞驰的马车上一跃而下。

        耳边风声太乱,不知是冬风摧铩,还是跳下来的速度太快,钟莘栎一瞬眩晕,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意识归于虚无,又有些琐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她看到自己被少年托举着,去够卡在树上的纸鸢;她看到少年从身后拿出了宫外才会卖的小兔子灯笼,欢喜得抱住少年的脸就是一顿蹭,吓得小少年许久不敢见她;她看到被欺辱的无数个夜晚里,少年提灯,将她灰暗的世界照得一片清明。

        她看不清少年的脸,却察觉了女孩的动心。

        那是公仪陵吗?

        “青泽,青泽,你说说话,你说说话好不好。”沈悦想,如果现在自己是实体的话,一定会抱膝痛哭一番。

        那琐碎记忆里的孤独、绝望太过真实,压抑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而那微光般的善意又太刻骨铭心,想起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钟莘栎,你不开心吗?你如愿娶得了你记忆里的钟爱,为什么不开心?

        青泽没有说话,无人应答她,一片黑暗中,只有她自己存在。

        她是死了吗?脱离钟莘栎的躯壳,与青泽断开联系,自己变成一个孤魂野鬼,或许早入轮回,又或许会回到自己的时代。

        她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如果自己的穿越并不是一场梦,而是时间亘长的等待,那就快一点醒来吧,趁着时间还不长,趁着她还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眷恋,快一点结束吧。

        只是在漫长的沉寂后,她又好似看到了公仪陵站在她身前,穿着他大婚时的那套装束。

        其实身为一个侍君,他的嫁衣并不正式,可他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里好像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眼神光亮,熠熠生辉。

        沈悦想要回家,钟莘栎想要与爱的人长相厮守,公仪陵想要逃离黑暗。

        可惜,他们好像都未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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