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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棋局


天气逐渐转暖,年前年后的积雪正在日头的笼罩下慢慢消融,随着查证中嫌疑范围的减小,钟莘栎脸上的笑明显多了起来。

        不过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公仪陵的伤有所转好。

        当前来为他治伤换药的大夫离开后,钟莘栎托着腮,讨好似地同公仪陵说:“阿陵,你好些养伤,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去踏青好不好?”

        公仪陵倚靠着,神情极淡地瞧着窗外积雪消融的景色,应了声嗯,便再没说话。

        被他敷衍对待,钟莘栎尴尬地放下手,不自在地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自顾自说道:“等这件案子了了,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公仪陵漫不经心地拉了拉被子,背对着她躺下,说道:“那便请妻主好生查案,还陵一个清白,莫要在这儿耗时间了。”

        他这么一说,钟莘栎张张嘴,看见他这样冷淡,只好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待钟莘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梁上坐着的洛川轻笑一声,说道:“你这以退为进的法子是好,但别玩儿过了,她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女儿,多少有点傲气,你再使这些小性子,可别让她恼羞成怒再也不来了。”

        “不会的,”公仪陵翻身平躺,胸有成竹地说道,“她于我有情、有愧、有怜,若她感情淡漠到轻易恼怒,她也不会容我到现在……起码我若是她,在我知道她可能会背叛我的时候,我绝不留她。”

        “可你不也气她觉察你有异,从而疏远你?看起来,你的做法,可比她负心多了。”洛川挑眉道。

        “宁教我负他人,不教他人负我……这不是师父您教我的吗?”躺在床上的公仪陵冷哼一声,说道。

        洛川坐正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徒弟,颇为赞赏地看着公仪陵。

        公仪陵半响没听到洛川说话,探寻着看向他,疑惑开口道:“师父,怎么了?”

        “我在想,若当初我的剑快了一步,或是你跪晚了一步,我就要错过你这样让人可爱可恨的乖徒儿了。”

        洛川还记得那一天,残阳如血,他踩着余晖透过树叶落在地上的斑驳光影,于昏惑晚阳中抬手一剑,杀了一个多嘴的妇人。

        他漫不经心拭着剑,对着那瑟瑟发抖的树丛说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用剑挑出来?”

        树丛里滚出来一个干瘦的小孩,他连滚带爬到了洛川身边,眸底虽有惧意,眸子却闪亮亮的。

        还没等洛川开口,就“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方才什么也没看到,绝不去报官!”

        洛川挑眉,心道这小畜生竟是个没长膝盖骨的,他饶有兴趣开口道:“报官?我不怕那个!”

        “那……”小孩抖着抬起头,惧意加深。

        人与动物一般,对于死亡十分敏感,他没有忽视眼前男人不散的杀气,声音愈发颤抖,抖得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既然我不怕,那可不可以放你回去?”

        小孩不知该说是或者不是,只愣愣点了点头,又疯狂摇头。

        “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被洛川一眼看穿,他骤然扼住小孩纤细的脖颈,残忍笑道:“你运气好,我今日心情不错,许个愿望,我帮你实现。”

        这不是必死的结局,若他说他的愿望是不想死,那洛川绝对会放了他。

        可他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了几下,就视死如归地说道:“我要让公仪府为我陪葬。”

        洛川愣了,原来这世上有人同他一般,仇人不死比自己活着还难受。

        他不禁提醒道:“你可以许愿我放过你。”

        “不,”小孩咬碎了牙往外吐,狠狠地说:“我贱命一条无所谓,我要他们和我一起死。”

        洛川垂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轻松手任由他摔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说:“我改变主意了,你可以不死。”

        话到了这一步,其实他还在试探着这个小孩,看看他的恶念到底有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大,果然,这小孩没让他失望。

        他像头狼似的双目猩红,说道:“那我能让公仪府去死吗?”

        如果说方才是求生,那么现在就是求死,在他接受了自己必死的命运后,对自己仇人的恨意便愈加炽烈,恨不得自己死了,也要让他们同死。

        只不过那天日头落了山下,四方重回死寂,那样阴森的环境中,洛川也没杀了这个小孩,反而收他为徒。

        原因无他,洛川太喜欢这个能当狗摇尾乞怜、又能当狼崽食人骨血的小孩了。

        洛川知道这小孩是被公仪府嫌恶的庶子,知道了他对那些恶人滔天的恨意。在这些年,他一直在教这个小孩将仇恨放大,放大到整个女子为尊的东乾。

        他让小孩同自己一般相信,若推翻女子为尊的统治,他们所要的结局,他们所期待的公道,终究会将到来。

        ……

        钟莘栎与楚绾会合的时候,楚绾刚刚对比完探查过人的名单,发现除了有一户姓齐的人家没叫得开门,其他买家均被核实好匕首的用途。

        真相就在眼前了,钟莘栎与楚绾对视一眼,即刻领人去了齐家门前。

        齐家是一户经商的人家,生意做得不温不火,虽不算豪户,但也十分富足。

        只是本该迎来送往的大门却紧紧闭着,明示着它的非比寻常。

        顾琢玉知道她这几日忙于查案,特意令顾清歌格外派给他的亲卫随着钟莘栎,任凭她差遣。

        此时,不必钟莘栎发话,顾家亲卫领队飞影便走上前来,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钟莘栎一点头,他便用力踢开了紧闭的大门。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其实这气味并不重,它像是被人刻意隐藏着,所以刚才关着门,闻不大清晰,只一开门,便能闻到。

        钟莘栎与楚绾领来的人开始四散探查血腥气的来源,最终在三个高大的柜子里发现了齐家六口、以及两个伙计的尸体。

        齐家是做木材生意的,这三口柜子是本家商品,没什么来源值得查的,钟莘栎强压住胃部汹涌的恶心感与眼底的惧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公仪陵伤钟莘柠的案子其实很简单,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公仪陵干的,那必然是钟莘柠自导自演。

        若要证明公仪陵的清白,只能从唯一的证据匕首上落手,她天真地以为查清匕首来源,只要查到钟莘柠头上,这案子就结了。

        可她没想到钟莘柠竟然会为了这可笑的栽赃戏码,杀死那么多的人。

        钟莘栎浑身发凉,不知所措。

        “冷静,你不能垮,国主将这个案子交给你,就是因为相信你与公仪陵是清白的,从这一点钟莘柠就输了,想必她自己也清楚得很,这些日子肯定在想办法到国主面前挽回自己在她心底的位置。我们这条线索断了没关系,可以趁她慌乱,逼她显形。”

        青泽感念到钟莘栎渐有崩溃的趋势,连忙开口安慰道。

        “青泽,我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她用这样蠢的法子,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她图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不惜让国主对她失望,也要试探国主对原主的爱吗?”

        “我突然想到……若她有恃无恐呢?”青泽沉默片刻,严肃地说道。

        “我也想到了,若她已然做好谋取皇位的筹备,那国主对她是否失望,好像真的不重要了。”钟莘栎压制不住内心的惊骇,不禁抖了起来。

        发觉到钟莘栎的不对劲,楚绾还只是以为钟莘栎是害怕尸体,所以关切开口道:“若楚王殿下身体不适,这里由下官处理便好,殿下可以回府歇息了。”

        钟莘栎一把拽住楚绾的袖子,急声道:“快,快去通知京中守卫,速护皇城。”

        楚绾面上惊骇不比她少,说道:“京中守卫不可轻易调动,殿下这是做什么?”

        “来不及了,”钟莘栎撂下这句话,转身嘱咐飞影他们道,“快去通知勤王殿下与顾将军,就说钟莘柠要逼宫,快去保护母皇。”

        说完,没有顾着楚绾听到这话的反应,扬声对顾家亲卫说:“剩下的人,同本王一同去皇城!”

        方才电光火石间,她一切都想通了。

        如果钟莘柠早看透钟昭澜爱的其实是钟莘栎,那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必然与皇位无缘。

        如果她对皇位真的热衷,那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一,杀了钟莘栎,或许当初刺杀的人就是她派来的,只可惜失败了;二,直接逼宫。

        所以她才会故意只身去见公仪陵,自导自演被刺伤的戏码后,引得市井哗然,此时钟昭澜定然会为了自己爱的女儿而做些什么,在真相未能大白前,舆论必然会向钟莘柠这一边倒去。

        毕竟板上钉钉的事实,国主却明显偏爱钟莘栎,总会引得不明真相的人愤然。

        这便是她逼宫叛乱的正当理由。

        一心偏爱废物女儿的国主,不惜委屈有才有德的另一个孩子,若日后废物在国主的偏爱下继承大统,那东乾在一个昏君的带领下,必然没什么好结局。

        钟莘柠苦心孤诣下的这盘棋,每人都是棋子,每人头上都悬着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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