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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过继


钟莘栎一声不吭地与公仪陵在街上走着,两个人没用轿子代步,只并肩齐步。

        公仪陵的步速很快,好似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似的,钟莘栎跟得艰难,但还是努力提步随着公仪陵走。

        她知道公仪陵在这个地方受了很多苦,这次为了来找她,要被迫面对自己曾经的阴影,钟莘栎怎么想都觉得对不住他。

        她突然想起刚来的时候,青泽同她说,原主与公仪陵成婚那天,老鸨还找来羞辱他,彼时原主无动于衷,任由公仪陵遭此折辱。她心里疼得厉害,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

        被她这样一握,公仪陵这才好像冷静了下来,步子放慢,一手扶住了她的腰,和她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疏疏落落的阳光落在她的肩上,时光被拉得无限长,他们仿佛就是一对平凡夫妻,这样一直走着,就能走过春秋代序,直到暮雪白头。

        上一次两个人在街上闲逛,还是南炎戏法班子来这里放焰火的时候。

        那时他们两个人看了一出戏,讲的是年轻男女初遇而钟情的故事,如今再忆已是戏中人。

        两个人并肩齐行,公仪陵却突然止步在一个卖着小玩意儿的摊子上,钟莘栎抬头看老板莫名眼熟,却见公仪陵熟练开口问道:“老板,那陶瓷兔儿可否一观?”

        钟莘栎这才想起来,这人就是当初他们两个看焰火前随意浏览的一个摊子上的老板,那时她看中了这个小兔子,却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原主而放弃了。

        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她回到府里转头便忘了,并不是值得放在记忆里好生雕琢的玩意儿。

        公仪陵接过陶瓷兔儿,仔细瞧了瞧,便问了价钱买了下来。

        钟莘栎不明其用意,手上就被塞了这个小兔子,她疑惑地看向公仪陵,却见那人面色颇为别扭地说道:“这是送予孩儿的礼物。”

        公仪陵买下这兔子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买它。

        当初他看出了钟莘栎对它的喜爱,却并不出言买下逗她开心。彼时是觉得无甚必要,表现得太过察言观色反而容易引起她的警惕。

        如今动了情,便执念着她喜欢的东西,瞧见了一定要买下,以弥补当时的缺憾。

        现今买下了,他又无法解释他买这个东西的用意,难不成要他承认他之前知道她喜欢,但就是不给她买吗?

        关于情爱,他的那些算谋计略,都抛在了九霄云天外,公仪陵变成了一个傻小子,笨拙地找着借口,同她说这是送给孩儿的礼物。

        可他不知道,她已经不喜欢了。

        钟莘栎感觉出丝丝异样,却觉得或许他只是不想闹脾气了,想找个台阶下去。

        于是她默默地将陶瓷兔儿收进了袖子里,弯着眼睛,同他说:“我替孩儿好生收着,待它知事,我便同它说:‘这是你父亲送的礼物,你可要好好保管。’”

        公仪陵没说话,只牵紧了她的手,不想再放开。

        回了楚王府,钟莘栎本想和公仪陵一起去菡萏庭,可银稚守在府门口,虎视眈眈瞅着他俩紧紧牵着的手,钟莘栎没忍住,问道:“银稚,有什么事吗?”

        银稚慢吞吞收回目光,说道:“顾将军来了,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钟莘栎闻言立刻松开了牵着公仪陵的手,倒不是心虚,只是她怕思想陈旧的顾将军瞧见了,以为她宠爱侍君冷落王夫,一时气血上头一剑劈了公仪陵就不好了。

        被她松开手的公仪陵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垂眸瞅着自己空空的手,阴沉沉的,快要刺出冷刃来。

        因为他的身份低微,他甚至都不能顺理成章地与她并肩,加上身份的桎梏,他永远都配不上“夫妻”称呼里的“夫”。

        阴毒的目光在她转头看向他的时候飞速消散,钟莘栎仰头,小声哄他道:“阿陵,你先回菡萏庭,我一会儿便去找你。”

        公仪陵点头说好,伸手别起她耳边的碎发,然后转身往菡萏庭的方向走去。

        见他应允,钟莘栎也提步向正厅走去,她可能知道顾清歌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自己腹中孩子的生父是一个侍君,始终遭人诟病。

        因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没有注意到本该远去的公仪陵止住了步子,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他的眼睛里。

        他从小就这样,因为得到的东西不多,所以一旦拥有了什么,便会紧紧地抓住。爱一个人也是,对她钟情,恨不得让她时时在自己的眼睛里,就这样过一辈子。

        ……

        见到了顾清歌,钟莘栎瞧见一边满脸心虚的顾琢玉,心里的猜测更是应了几分。估计是顾清歌听说她有了身孕,不愿意相信那是公仪陵的孩子,便逮住顾琢玉确认,得知此事无误后,来做他们两个的思想工作了。

        果不其然,顾清歌见了她,草草行礼后,还未等钟莘栎说句“免礼”,便开口说道:“楚王殿下近日如何?身子可还安好?”

        钟莘栎滴水不漏同她言语上打着太极:“身子安好,多谢顾将军挂怀了。”

        顾清歌到底是个行军沙场的,不爱搞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闻说楚王有孕?臣在这里道句恭喜!只是臣弟顽劣,与殿下闹了脾气,竟赌气不认这个孩子,真是有辱门风,臣特来告罪。”

        没想到阿姐拿自己先开刀,顾琢玉无辜地抬起头瞅着钟莘栎,想反驳却屈服于顾清歌的淫威下,可怜兮兮坐在一边不敢说话。

        钟莘栎微微一笑,说道:“琢玉不是赌气,本王这腹中孩儿是公仪侍君的,的确非琢玉之子,顾将军误会了。”

        听她所言,顾清歌脸上的笑意瓦解,问道:“楚王所言之意,是指楚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出自一个侍君膝下?”

        “不错。”钟莘栎点头应道。

        她无意隐瞒,顾清歌明显是知道真相的,在这里抵赖实属无用功。顾清歌如何诘难,她就当听不进去好了。

        “皇家从未有过如此先例!正夫膝下无子,若是平夫便罢,怎能让一个侍君捷足先登?楚王殿下与臣弟才刚成婚不久,臣弟尚未犯七出之条,楚王殿下这般行径,过于折辱人了!”顾清歌动了气,口不择言道。

        顾琢玉在一边弱弱地说道:“阿姐……我觉得还好……”

        “你给老娘闭嘴!”顾清歌转头恶狠狠地凶了顾琢玉一顿,又转头卸下凶相,压着脾气对钟莘栎说道:“无论如何,楚王殿下也得给我们顾家一个交代,顾家虽不喜权势,但殿下孩儿非琢玉所出这事若是传出去,琢玉一个男儿家,如何做人!”

        钟莘栎心下觉得自己自由恋爱,本不该由外人置喙,可顾家给予她不少照顾与护佑,更何况这事真传出去了,确实对顾琢玉不大公平。

        左思右想不知该回些什么,钟莘栎开口安抚顾清歌情绪:“顾将军……你先冷静一下。”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僭越,顾清歌弱下声音,说道:“臣失态了,望殿下恕罪。”

        “没有没有,顾将军,这事……实属意外,考虑到琢玉名声,所以本王有孕之事,也没有向外传去。”

        “那殿下之后产子,又该如何说?”

        钟莘栎语塞:“如何说……”

        “无论现今如何隐瞒,孩儿迟早也要公之于众,殿下要如何?”

        这倒也没说错,王女产子不是小事,瞒是瞒不住的,孩子的父亲是谁,总要说出来。

        “臣也并非故意为难王女,若那公仪陵是平夫便也罢了,可他只是一个侍君,就这样骑到了琢玉头上,恕顾家无法接受!”

        钟莘栎隐隐感觉到了顾清歌要说什么,她问道:“那么顾将军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顾清歌似乎一直等着她这句话似的,她微微挺起了胸膛,说道:“臣不才,尚有一法。请王女将这孩子过继到琢玉膝下,这样,既会保住琢玉名面,孩子也会有嫡出的身份,而公仪陵自己的孩子有这样高的地位,对他来说也不算吃亏。”

        钟莘栎咬唇,自己想到和顾清歌说出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处理方法,怎么对公仪陵来说不算吃亏?那是他的孩子,因他身份低微而不能相认,要眼睁睁看着它喊别人父亲,对公仪陵来说,如何算公平?

        钟莘栎深呼吸,抚上自己的小腹,说道:“此事……本王好生考虑。”

        顾清歌看着她满脸写着不愿意,冷哼一声,也不戳破,敷衍告退便提步离开。

        钟莘栎倚靠在椅子上,内心沉重,也不管顾清歌如此大不敬的行为了。

        顾清歌很直,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她觉得男子就该安守闺阁,所以便如此教养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弟弟;她坚持顾家不卷入夺嫡之争,所以出人意料地将顾琢玉嫁给钟莘栎这个废物王女;她认定钟莘栎长女长子之父为公仪陵不合礼法,就突兀地闯进王府直接摊牌。

        越是直来直去,越是难办,因为面对她的赤诚,钟莘栎也不能敷衍她,要么顺她意,要么逆她意,总要给个说法。

        难搞。

        公仪陵没回菡萏庭,他在府中散着步,一直在正厅附近转悠,想等钟莘栎处理完事务后出来,能够更早见到她。

        可钟莘栎没出来,反而让他碰见了怒气冲冲的顾清歌。

        他滴水不漏地行礼,正待与她错身,往正厅再走几步的时候,却看到顾清歌冷睇着他,辱骂道:“滚开,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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