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坚定
其实叶孑并没有想清楚为何希望楚南学习修仙，他只是下意识这样做了而已。
只是下意识忽略了从内心最深出涌上来的那股异样而奇特的感觉，下意识忽略了从五脏六腑中传来的阵阵温暖，下意识忽略了自己面对楚南时眼底深藏的一抹温柔。
之后便是简单的教学过程。万事开头难，要从最开始的引气入体开始。
叶孑托着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回到记忆深处，翻出了童年的一段过往。
那是一大群人一起在夫子的指导下开始第一次的学习灵力——即引气入体。
当时夫子怎么说来着。
叶孑垂下眼睫，静静回想起着。
夫子用厚重庄严的声音缓缓道来，下面一群摇头晃脑的小生并不懂其中韵味，只一味的照猫画虎，跟着夫子念道：
“双目垂帘照黄庭，守定先天太极圈。一阳初动活子时，吸撮提闭运昆山。神随炁转归元海，功成自为不老仙。”
这是所有修真者必需迈出的第一步，也是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一步。
叶孑抬起了眼，轻描淡写地这些重复了一遍，并且还外带了翻译。
当时他们夫子只一味叫他们念，但却从来不告知其中意味，他们说要自己悟，自己透，才能取得更大的进展。
但叶孑从来不认为是这样。让一群不过5岁的小童去理解从未接触过的古文，甚至还要运用至身，无疑是天方夜谭，耽误时间。
有现成的解释与资源却不去利用，蠢人无疑。
当时他们苦读了一遍又一遍，还尚未一人成功，只有早在家中接触到这段古文的叶孑，才能半蒙半猜了解个大意，并凭借自身天赋，以快出别人一大截的速度，迅速完成了气在身体五脏六腑留通进过，缓缓间周而复始，叶孑缓缓吐出一口气，完成了第一个周天。
也成为了第一个引气入体的人。
按理他应该也算完成了第一步，按夫子要求已经可以离开了，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离去。
而是将自己的理解，趁着夫子的不注意，而分享给了全部的人。
所有的人都理解了这些深奥晦涩的古文到底是什么意思，最为简单的引气也自然手到擒来，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于是，所有人在一天内都完成了这项任务，从未有之的速度立马就惊动了夫子。
也马上就得知了真相，叶孑作为始作俑者，立马就被揪了出来，罚跪于宗门口，一动也不让动。
——那是他第一次罚跪。
弱小的身躯跪着庞大的门口前，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对比。但叶孑幼嫩白皙的脸上却充满的坚毅与不服输，任何人来劝都没有作用。
他本无错，为何罚跪？
纵然有无数的人替叶孑求情，但夫子如顽固堡垒，冥顽不灵，始终坚定着内心追求已久的信念。
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如何能破？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叶孑这种小心思简便，也省去了不必要的时间，但夫子只是认为叶孑这是挑战了自己的权威，挑战了这么多年来流传千古老祖宗的精神与坚韧的品格。
规矩就是夫子只负责句读，提供一个思维，剩下的艰难之路要由各位一步步来走，不允许任何人的帮助。
那是在物资匮乏、遍地魔物的情况下老祖宗救命自保的手段，而这其中蕴含的自强不息的精神也流传至今，生生不息。
夫子认为叶孑这种不劳而获，只想着贪玩享乐之人根本就不配修炼，根本不配走上这条仰望不可及的修真路。
再加上被一个不过5岁孩童置疑的羞辱感，才造就了如今这幅场面。
但叶孑当时只不过是一个5岁孩童罢了，能懂什么？
在夫子一遍又一遍的逼问与质疑之下，叶孑跪的一动也不动，脊梁挺直，丝毫不知畏惧为何物。
可以说是傻的天真，傻的可爱。
明明服个软就行了，又不会怎么样……
这是当时许多人内心的想法，他们认为叶孑不懂变通，只认一根死脑筋。
但面对夫子的狂轰滥炸，叶孑显得平静太多，甚至面对人来人往非议的眼神时，他的眼底始终是坚定，从未动摇。
5岁的孩童懂得辩解什么？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我没有错。”
就算时间渐长，笔直的背已然隐隐约约有些弯曲，不复之前挺直；就算夫子在他前面想尽办法威逼与破口大骂，毫不客气的指责铺天盖地；就算一个接一个的人来到其跟前，劝说他服个软，一切都会过去。
他只会说：“我没有错。”
“顽固不化、孺子不可教！！！”
夫子气的鼻孔都歪了，指着叶孑的手不断颤抖，脸色也是不断的交接变化，但最终，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再没给叶孑半分眼神。
甚至之后还宣称，他绝对不会继续带着叶孑入门。
夫子是整个修真界最古老家族出生之人，是当时的风向杆。一个人如果不被他带入启蒙，那便会被他的家族以及背后势力所“特殊照顾”。
但叶孑也始终跪着，哭喊撒泼的同伴早已被各家父母带回，所有人都知道他惹怒了夫子，也再没有人劝说。
他那哪里是在和夫子争论？分明是与传习千百年来的陋习做抗争，与这权威做抵抗，且绝不认输。
他始终那样跪着，跪到夕阳渐下，温暖的淡金色光如流水般绕其间，度上了一层圣光。
跪到夜色渐深，蝉鸣聒噪，婵娟斜挂，但眼中的不服输却未未月色掩盖住分毫，依然在眼底浮现。
跪到一缕晨晓破开天空，照耀大地，人们才缓缓发觉，那个始终坚定自己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就因为这个，我还结交了一群小弟呢。”
叶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把这件勉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事给分享了出来，笑闹了几句，当做半个笑话讲给楚南听。
楚南手一紧，心头沉闷感滑过，却久久未褪，心中沉淀下的黑色淤泥愈积愈多，难受的打紧。
——为何这般好的人，要承受如此折磨？
他的眼神幽邃而沉重，语气低沉沙哑：“……后来呢？”
楚南想也不敢想，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愿意用尽一切守护的人，从小就遭受到了那般的待遇……
才5岁不过，却因为好心告诉了所有人通关方法而受罚，却因为妄想要改变那不合理的制度而受罚……
才5岁，才刚引气入体，身上连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有，如何抵御那长达一天是艰难与折磨，只能靠坚韧的意志力强撑……
如何能坚持如此之久？
这是态度，是叶孑对夫之的尊重。他完全可以掉头就走，直接离开，但他选择了跪着。
明明是如此愚昧腐朽之人，但就因为他为师，而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但就是是跪，也有自己的态度，绝不退让。
楚南藏在身后的手有些颤抖，眼中也染上了深不见底的黑，从内心涌上来的无声的暴虐与冰冷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绝对不能容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的心跳剧烈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镜中人的一袭话，却如雪山融化蜿蜒曲折流至柔软的草地，轻而易举便消去了一切。
黑色色块开始分崩离析，最终完全崩裂而消失不见，简单的话语如同最尖锐的刺刀划破苍穹，如同耳边炸开的烟花，切开黑暗，带来光明。
“其实也没什么……我醒来之后便在自家床上了，我老爹还摸着我的头说我没错，然后我就再也没去上那位夫子的课了。”
叶孑看楚南的表情明显不对，知道多多少少应该是有些心疼他了，按照之前他给那些朋友解释的说辞，叶孑仔细想了想，又把沉在记忆里的一些细碎的事情回想了起来，笑道：“后来我爹还让我们门派从小入门之人都按照我这般去学，再也没找过那个启蒙的夫子了。”
“而且因为这个，我还多了许多朋友。”
“后来其他门派看这样确实要快一些，也都明里暗里省去了理解这个步骤，再加之夫子背后的家族势力逐渐没落，本人也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之中，这事也就翻篇了。”
“要真这么说，我还创造了历史呢。”
叶孑含笑的一张脸，阳光照耀进眼底，越发显得亮的惊人，神采飞扬。
一袭青丝散下来，美人含笑的一张脸，目光直对着楚南。
楚南呼吸一滞，没再吭声了。
故事讲完了，修炼还是要继续。
楚南跟着叶孑设定的难度一步步学起来，重新学习了一遍引起入体，还得到了叶孑毫不吝啬的赞扬。
但楚南却始终心不在焉，眼神有些涣散。
原来叶孑不仅是指引他前进的光，也是其他许许多多，和他抱有一样想法之人永远的信仰。
五岁便能轻易对抗世俗愚昧，如此闪耀之人……
——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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