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逃难

听了这话，燕靖渐渐收敛了笑容，沉声说道：“沈侯，如今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将陛下送回帝都。可如今前有伏兵，后有追军，咱们又人少势弱，绝不可力敌，为今之计，只能智取了”。
  沈月明点点头，道：“正合我意，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引开敌人的注意，另外的人则掩护陛下到达暂时安全的地方，以待援兵”，她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份地图，展开后，指着图中的某处，道：“靳平县，先撤到这里。守将隋熙是武将出身，曾效力于爷爷麾下，记得爷爷曾说过，隋熙此人擅工事，对攻防颇为精通”。
  燕靖颔首道：“不错，果然我们二人所见略同，本王接管西山大营以来，曾走访过不少军事要地，也曾到过靳平，那里的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而且要塞之地，还常年驻扎着一支两千人的守军，再加上你带来的私兵，只要指挥得当，拖延时间，便一定能等到叶帅的援军”。
  “如此甚好，便由本侯领兵将敌人诱开，还请殿下护送陛下前往靳平城”，沈月明长稽到地，沉声说道。
  燕靖拍了拍她的肩膀，摇头道：“如今敌人的目标是陛下而非你我，若是不见陛下，他们又怎会上当？”，沈月明闻言，有些愕然。
  “还是本王去吧，本王与陛下原是亲兄弟，不管是从容貌还是身形，远远望去，颇有几分相似，敌军远眺之下，必会深信不疑，等到他们发觉有诈，侯爷早已将陛下送到靳平城了”，燕靖说道。
  还有一点他没说，若是由沈月明亲自护送陛下，就算真的有万一，沈祺或许会念在骨肉至亲的份上，有所顾忌，为陛下赢得半分生机。
  “可是……”，沈月明眸色一暗，此番燕靖匆忙赶来，随行的亲卫不过两百人，双方兵力悬殊巨大，后果几可预见，一代倾世名将极有可能就此陨落……。
  燕靖见她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朗笑几声，“本王自十五岁领兵起，至今已近二十载，尸山血海，白骨成堆，自是无所畏惧。大丈夫生于世间，便当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况且本王不仅是皇室宗亲，更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护佑陛下，本就是本王的职责所在，性命所系，只要陛下平安回京，就算身死，本王也会含笑九泉，又何惧道哉？”。
  沈月明强忍下眼角的泪意，知他所言非虚，为保大局，只得点点头，道：“请殿下放心，本侯一定不负所托，定能将陛下平安送回，你自己，多保重，本侯的桃花酿还等着殿下呢”。
  “不过，本王还有一事相求”，燕靖的眼中闪过些许痛楚，道：“我母妃，她终究是，做错了。若是陛下安全无虞，看在本王尽心辅佐的份上，可否请侯爷向陛下求个情面？保我母妃一命”。
  谋逆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按照大显的律法，当处牃刑，受尽千刀之苦，而后一刀斩破头颅，四肢尽数截断，可谓凄惨至极，惨无人道。
  燕靖不惜牺牲自我，以身犯险，恐怕也是想借此机会，为梅太妃争得一线生机，不至于落得受尽酷刑，身首异处的下场，想到这里，沈月明慎重地点点头，道声：“放心”。
  “公子，西略的德光太后派人送来密函”，重风脚下匆匆地走了进来。自从得知广陵帝被困天都峰后，公子便日夜忧心。没想到这次居然连西略也参与其中，萧简便连夜派人前往西略查探。
  德光太后的信中提及，自九孤山一战后，纳布太子多赞暴毙而亡，德光太后力主退兵，西略各部皆无功而返。本以为回去后，德光太后大权在握，高枕无忧，没曾想途中居然出了岔子。
  原来德光太后好不容易盼到爱女文雅公主的消息，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找到了文雅的枯骨。但毕竟是多年夙愿一了，心头顿时一松，她便在折返西略的途中病倒了。
  快要到松溪地界的时候，她已经病得有些浑浑噩噩，身子愈发懒怠起来。恰巧在这个时候，曲艿的皇太妃前来探望，她是自己的亲姐姐，德光太后自然不疑有他，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皇太妃见她身体虚弱乏力，便提出替她暂管族中的一应大小事务，因幼子尚小，再加之姐妹感情自幼交好，德光太后便将手中的凤印交出，安心养病去了。谁知，这一去，竟被朝中的政敌钻了空子，等她察觉的时候，手中的权力早已被架空，如今正被软禁在松溪皇城外的一处别院中。而这封密函若不是恰巧遇到萧简派去探查的人，恐怕也如泥牛沉海，有去无回。
  萧简看着手中的书信，沉吟良久，慢慢地站起身来，道：“重风，去安排一下，本王明日一早便出发去松溪”。
  重风闻言，不由大惊，道：“公子，你身子还未大好，大夫说您要多多静养。松溪路途遥远，而且西略既非睦邻之邦，又非盟国”，迟疑片刻，又开口道：“还有，如今陛下对您颇有忌惮，虽然表面上封您为御政王，但实则不仅暗中派出莲光楼的人监视，并且还大幅度地削减朝廷的拨款，您又何苦为了他，以身犯险？”。

  萧简沉默不语，双手负后看向窗外，重风硬着头皮，嘟囔道：“属下听说沈侯也去了天都峰，公子心里还是记挂着她，所以才连自个儿身子都不顾，非去不可么？”。
  霍然转身，萧简冷冷地看着他，重风心知自己僭越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言语。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听萧简开口说道：“你还知道本王是大显的御政王？且不论陛下待我素来宽厚仁慈，身为臣子，陛下遇到危险，难道要袖手旁观不成？”，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道：“如今陛下的这般处置，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平心而论，若是换做我，恐怕也不如他这般妥当。你且下去准备着，本王要亲自走一趟”。
  黑松林，寒月升，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听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茂密的树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最当中的是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人，那人伏地趴着，一动不动，背上中了十余箭，好似被射成了马蜂窝一般，死状极惨。
  昏暗的火把下，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面带得色，举起手中的火把，照在那人脸上，原本兴奋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连杀个人都能搞错，此人乃大显的毅王燕靖，并非燕同律”。
  说到这里，他暗道一声，不好，中计了，遂开口命道：“立刻传令，马上封锁周边要塞。此去渭城的道路早已被我阻断，他们人手太少，必然不会硬碰硬。即刻派人前往附近的各城镇，他们应该是想以逸待劳，等待援军的到来，必须速战速决”，火烛摇曳，冷兵器闪烁的银辉在月色下，平添几分凄色，此人身形极为高大威猛，鼻尖形如弯钩，不似大显人，竟与胡人有几分相似，正是西略征东大将军忽不都。
  “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隋熙一身戎装跪倒在地。广陵帝微微抬手，道：“隋卿快快请起”。
  广陵帝的身子已经非常虚弱了，入城后便立刻躺下休憩，沈月明详细地询问了大夫，心里愈发下沉。如今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叶帅此时仍未传来消息，恐怕也是途中受阻，唯今之计，只能靠自己支撑眼下的危机。
  刚走进县丞府，便看见隋熙与秦南宇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神态颇为亲密。秦南宇老远就看见她，快步跑了过来，道：“侯爷，快快请进”。仿佛看懂了眼中的困惑，他笑道：“隋熙本是我表兄，他是我姑母的儿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秦南宇的父亲秦玄曾连中三元，殿试钦点头名状元，被含章长公主中，将爱女杨见楼许配给他，可谓人生得意，双喜临门，只可惜好景不长，秦玄为救驾身亡，留下秦南宇这个遗腹子，而隋熙正是秦玄之妹秦霜之子，嫁给了游击将军隋文谦。
  隋家的祖上累世军功出身，于行军打仗一途颇为熟稔，可谓是家学渊源，难怪这靳平城的防御工事如此出色。
  “隋大人”，沈月明客气地拱手说道，“如今城内的守备和粮草情况如何？”，隋熙上前两步道：“侯爷，靳平城高九丈三，皆用青石砖浇筑铁水而成，坚固无比。整座城池东西狭窄，南北绵长，东边有一座浮桥相连，末将已经命人将其斩断，有河水为堑，当做防御工事。眼下需重点防范南门和西门。城中现有守军五千人，加上侯爷带来的兵马，虽不足两万，但胜在兵精将。再者当下正值秋收，城内粮草充盈，末将还派人正在田中赶收稻谷，务必赶在敌人到来之前收割完毕，如此一来，敌军便无粮可用”。
  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能够想到的都用上了，“隋大人，还请你派人再去山中运些巨石，再去城中各家收集些清油，在援军到来之前，怕是会有一场恶战”，沈月明慎重地说道，隋熙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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