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康熙五十四年，这一年的开端很好。正月里，出嫁的二格格传过来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好消息；二阿哥和瓜尔佳格格的婚事定在今年十一月。儿子娶妻，女儿有喜，李侧福晋脸上的喜气扑面而来，四爷也高兴极了，再加上年侧福晋这一胎即将出生，今年都是添丁进口的好事。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三月十一日，年侧福晋突然发动了。
曲莲院里，元寿正一板一眼的和陈若轩背着《千字文》，小麦子突然急匆匆跑进来道：“格格，格格，年侧福晋刚刚发动了。”
陈若轩惊讶极了：“年侧福晋不是要下个月底才生吗？她这不是才八个多月吗？”
小麦子摇摇头：“是啊，奴才也不知道情况，可侧福晋她这会已经发动了。”
陈若轩觉得事出蹊跷，不过侧福晋生产，她得去东大院看看。
元寿看看额娘问道：“额娘要出去吗？”
陈若轩把手上的书塞给小麦子，不好意思对元寿道：“元寿，年额娘要生弟弟妹妹，额娘要去东大院看看，不能陪你了。”
元寿大方的挥挥手：“额娘你去吧，我来看家。”
陈若轩捏了捏元寿鼻子，又看向木苏和小麦子：“木苏和小麦子，你们俩在院里这里陪着元寿。木香和木子，你们和我一块去东院里。哦，对了，你们赶快多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咱们恐怕要等很久的。”
木香感激问道：“格格，您也要吃些点心垫垫。”
陈若轩立马回到：“我刚刚吃了好些点心，不饿。”
木香囧了：貌似格格说的没错。
安排谁陪着元寿，谁和她去东大院，又等木香和木子吃了好些点心，再赶到东大院。事情挺多的，但用的速度快，等陈若轩赶到东大院才一刻钟而已。
宋格格、郭格格还有耿格格已经等着，几个人互相行了平礼，便都呆在安静院子外头听着年侧福晋的惨叫声，感觉她们也蛮惨的。
陈若轩表面上换成和其它格格一样忧心忡忡的样子，实际上她思绪不知道发散到什么地方去。
这年侧福晋不知道现在叫了，等真生孩子的时候会没力气吗？她怎么现在就生了，不是一直说胎像很好吗？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小孩不要出生就先天不足了？她要顺利还好，不顺利我得呆多久啊？我不要在这里守一个晚上吧？
陈若轩的思绪越飘越远，耿格格不动声色的挪到她边上，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便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姐姐知道，年侧福晋怎么这会就发动了吗？”
陈若轩回道：“我不知原因，妹妹知道吗？”
“我听说年侧福晋本来就体弱，这一胎怀的不是很稳当，王太医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她安稳下来。而且说了，务必要戒怒戒急，每天的安胎药要吃着。”
“她不是一直都往外报胎像稳固吗？我本来还奇怪为什么之前都不安稳，到了冬天反而安稳了。”
“我还以为是王太医医术精湛呢。”
“对啊，所以，是她不尊医嘱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年侧福晋最是仔细的性子，没道理把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啊。”
“也许是王太医也尽力了。”
陈若轩和耿格格聊了一会，等李侧福晋过来，她们就闭嘴，等福晋过来，那更不敢说话，乖乖的做壁上观。
陈若轩和耿格格私底下聊聊为什么年侧福晋早产的因由，不敢问侧福晋院里的人，福晋可没有这个顾虑，直接拦下年侧福晋的贴身丫鬟锦绣：“你们家主子明明是下个月底的日子，怎么今个就发动了，这才几号啊。”
锦绣眼珠转了转，明显是知道内情，但内情不好说出来。陈若轩都看出来了，福晋哪里会看不出来，直接怒道：“说！”
锦绣扑通一声跪到：“福晋恕罪，侧福晋原本是好好的，但是看了家信，情绪一激动，这才突然发动了。”
福晋本以为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糟了谁的算计，没想到是这个缘故。不过都问道这份上了，福晋继续问道：“家信，是年家送来的家信吗？写了什么？”
锦绣也不撑着了。她继续回道，“回福晋的话，是年府送来的，上面写了，年老太爷在年初得了风寒，一直迁延不愈。我家侧福晋一看，担心阿玛，这才动了胎气，发动了。”
福晋看该知道的事已经明白，便让她去忙去，带着所有人到暖阁坐下。陈若轩明显听到有人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的声音，她又偷偷捏捏站酸的大腿，再次感叹福晋是个好人，四爷不识货。
新的一轮疑惑出现了，按理来说，年家不可能不知道年侧福晋怀的艰难，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来这样一封信来刺激她呢？这不是添乱吗？若是钮祜禄若轩在就好了，好多秘密可以让她去帮忙打探，她飘来飘去，比粘杆处还不留痕迹。
同样的疑问在四福晋的脑海中，她想了许多的可能，随后觉得去问四爷解惑，毕竟府里的事，瞒不过四爷的。
四爷在傍晚时分，才冷着一张脸入东大院，端端正正坐在主位，阴沉着一张脸，身上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陈若轩缩了缩脖子，这位主是知道年侧福晋发动的蹊跷，所以才不高兴的。
产房里，四个接生姥姥满头大汗不住的哄着年侧福晋不要叫，省点力气。又去让年侧福晋身边的锦纹去拿好参，熬浓浓的姜汤给年侧福晋喝下提神。床上的年侧福晋疼得死去活来，刘嬷嬷给年侧福晋擦汗，一刻不停给主子打气：“我的好福晋，嬷嬷知道这生孩子没有不疼的，但咱们养了大半年，总算是要落地了，就这最后一道坎，咱们迈过去就好了。
您想想，若您顺利生下小阿哥，那在府里的地位不就更稳了吗？
四爷已经在外头等您好久了，多看重您呢！咱们现在把参汤喝了，等会再使劲啊”
年侧福晋这一胎闹腾到半夜，这宫口才全开了。年侧福晋本就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被折腾一天下来早就没劲，孩子迟迟生不下来，到后头人还晕过去，这可急坏了接生姥姥，忙给四爷汇报保大保小。
陈若轩和众多格格们都是强打着精神守着的，这会听到产房里的回话，立刻一个激灵。所以人都看向四爷，不知他的答案是保
和这个时代的其它男人一样要保小，还是他会清新脱俗一些，保住他的爱。
四爷答案是：“母子都要保”，你这是为难人家接生姥姥嘛。
接生姥姥没辙，脑袋拎着赌一把吧。她们是给年侧福晋灌下好多好多参汤，又是把年侧福晋给弄醒。年侧福晋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一片白花花，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刘嬷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好福晋啊！你可得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来，不然您若是走了，小阿哥怎么办，那不就便宜外头那些人吗？想想小阿哥，想想那些算计你的人，您可不能让他们好过啊！”
年侧福晋的思绪渐渐飘回来，感受这下身的疼痛，她用沙哑的嗓音道：“嬷嬷，给我倒杯茶来。”
刘嬷嬷连忙：“诶。”
接生姥姥看年侧福晋神志清楚，也开心极了，能母子平安最好不过。
过了子时，年侧福晋艰难的生下一个小格格。小格格才四斤，哭声细微的很，王太医给小格格诊脉是摇摇头，只能尽力而为。王太医又给年侧福晋诊脉，禀报道她这回生的艰难，加上本就体弱，恐怕得好好调养几年才能怀孕。
等东大院的事情处理完，都快到寅时。陈若轩拖着满身疲惫的回到曲莲院，往床上一趟，梦游周公去了，还好福晋贴心的免了明日请安，她能睡许久许久，再次感叹福晋是个好人。
福晋今儿个请四爷到正院歇息，直接开口问道：“妾身敢问爷一句，今儿个让年氏发动的那封信，是否是有人伪造的？”
四爷摇摇头：“不是，是年羹尧的夫人纳兰氏送进府的。爷本可早些来后院，没想到年羹尧他早就等在书房，等着向我请罪。说他夫人给年氏一封信，心中夸大了许多年遐龄的病情，特来请罪。”
福晋更疑惑了：“这年羹尧的夫人怎么和年氏有龃龉，非要这个时候来刺激她？”
四爷也很无奈：“若是亮工说的属实，那真是拎不清的乱。”（年羹尧，字亮工）四爷揉了揉眉心道：“这纳兰氏自幼身体不好，她的额娘特意带她去浙江上虞的药师寺住了半年，又求回来一座药师佛菩萨像加以庇护。也许是心诚则灵，纳兰氏果真身子遇发安泰。而年氏的身子你也清楚，原本就体弱，有了身孕以后更是多有不适。年氏的额娘便把这药师佛菩萨像夺来，送到年氏手里，还说是要二嫂看她怀孕辛苦，不舍得她受苦，这才送给她的。”
福晋接着问道：“纳兰氏是因此恨上年氏了，可妾身不记得年家最近有送药师佛菩萨像送到府里，那应该是早些时候的，怎么到如今才发作呢？”
只见四爷接着道：“纳兰氏自从没有菩萨庇护，身子就渐渐垮了，听说前些日子得了风寒，一日比一日严重，可能就这几天的事。阿弥陀佛，可见这天地神佛都在看着的。”
四爷是虔诚的佛教徒，福晋也是同道中人，跟着念了句佛，心里想着：若是有人把我辛苦求来的菩萨夺去，那我是巴不得当时就撕了她，纳兰氏的菩萨被夺去才害的她早死，她能忍到临死前才下定决心，已经算是能忍的。
福晋的心偏向纳兰氏，嘴上说着：“这本不关年氏的事，是年老夫人要夺儿媳妇的嫁妆，造出的孽，妾身就可怜小格格，从小底子就薄。”
想起小格格有气无力的哭声，四爷眼中晦暗不明，就算是个女儿，那也是他的骨肉，他自然是疼的。如今因为年家送了封年遐龄病重的信来，年氏便动了胎气，生生让这个女儿早产，连累天生体弱，都不知能不能养大。
四爷又道：“年羹尧来府里的时候，听说年氏已经发动，十分关心。爷便留他在前院歇下。刚刚爷让苏培盛去告诉他一声，母女平安。其余的，年府那些，他会处理好的。”
福晋暗笑：母女平安，呵呵，年侧福晋也就算了。这小格格又小，哭声和猫似的小，能不能养大还两说呢。
“以妾身看，孩子还是要健康壮实些才好，像弘历和弘昼，打小就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虽说王府的小主子活蹦乱跳不太规矩，可让人看着心里敞亮。”
四爷眼眸一闪：“福晋还见过元寿和天申活蹦乱跳的时候，爷都很少见呢！”
福晋笑了笑：“这些天好，在花园里放纸鸢也好，捉迷藏也合适。妾身见了好几回了呢！爷您早些睡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等着呢。”
陈若轩这一觉睡得极好，到了午时才醒，硬生生错过早膳。
她才醒，元寿便跑过来看着她。
“怎么了？”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元寿关心的看着她：“额娘，你累不累啊？”
陈若轩心里暖洋洋的：“额娘现在不累了。”
元寿继续一本正经道：“我听说额娘你昨天好晚才回来呢！你以后不要这样晚回来了。”
陈若轩摸摸元寿的头道：“昨天年侧福晋给你生了个妹妹，后院的所有人都去了，大家都呆到那么晚的。”
元寿不解：“就是那个鼻孔朝天看的侧福晋吗？我不喜欢她。”
这孩子记性真好，李侧福晋才见了几回，就记得她的特征了：“不是她，是你阿玛喜欢的那个，更年轻的侧福晋。”
元寿撇撇嘴：“她啊，我也不喜欢。”
——
年侧福晋生的小格格，看着就让人心疼，洗三那天，接生姥姥都不敢泼水到孩子身上，尽了心意便是。年侧福晋的额娘和二嫂今日没有来，来的是大嫂，说什么两位都身体不适，不能出门。
陈若轩继续埋头带着元寿过日子，生怕惹上是非，府里的动静有小麦子这个大喇叭会跑过来告诉她。
小格格在四月底，她出生后四十天便去了。如果没有意外，这天差不多就是她原本该出生的日子，命啊，就是这么奇妙。
听说年侧福晋把小格格的所以东西都翻出来铺满床，然后抱着小孩衣服痛哭，不管是谁劝都不听。
陈若轩摇摇头，唉，可怜的女人。这小格格会夭折，归根结底是她占很大一部分原因，怪不了别人的。四爷这样的脑子肯定弄清楚因由了，那要怎么去哄她，颠倒是非黑白的哄才能哄好，四爷是这样的人吗？会那样做吗？年侧福晋去失了孩子就被蒙上心智，她会这样意气用事很正常，可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劝一劝的。
陈若轩今天才腹诽过四爷，四爷晚上就来了，还是一样的考儿子。四爷难得夸了元寿一句：不错，元寿眼睛就亮晶晶的，就差给个尾巴摇啊摇的。
夜间，运动一番过后，四爷搂着陈若轩道：“你生的元寿很好，身子健康，孝敬长辈，爱护兄弟。你的身体好，再提爷生几个孩子吧，不拘男女。”
陈若轩当做没听到一样闭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日，元寿神秘兮兮的跑过来抱着陈若轩的手道：“额娘，额娘，阿玛今天也夸我们了。”
陈若轩装作很惊讶道：“真的吗？元寿真棒。你阿玛为什么要夸你呢？”
元寿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就和平常一样，带着天申背书，他不懂的地方我教他，阿玛就夸我了。夸我是爱护弟弟，夸天申是…是…不吃虾。”
这是什么道理，“不吃虾？是不耻下问吧？不管怎么样，元寿真棒，是个好哥哥。”虽然清朝不乐意夸小孩，但陈若轩认为小孩子是需要夸奖的，再说她儿子很会的。
“嗯，阿玛也这样说的，说元寿是个好哥哥。”
“你要有个小尾巴，都要翘上去了呢。”
“额娘，我又没有尾巴。”
年侧福晋没有一味地沉浸在失女之痛，时间长了，年侧福晋也想明白了，只想着养好身子，再好好弥补过错，就算回不到以前的蜜里调油，起码也不能把爷往外推。年侧福晋一软下来，四爷这也不端着。他本就对年侧福晋既有感情，又需要借她父兄的力，加上当初年侧福晋受刺激这事多方面因素，四爷表面上是放下这事。
四爷和年侧福晋逐渐恢复之前的状态，这让一众格格们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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