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平静
大景庆隆十三年初春，一场席卷官场每一个角落的□□于东南小城云城出露端倪，庆隆十三年一月廿二，云城臭名昭著的地痞无赖柳襄河长跪云城县衙门前，敲响鸣冤鼓，自陈为云城数万百姓鸣冤，检举本城县丞柳襄河草菅人命，专擅选官等大小罪名十余桩。
此事非同小可，县令王仙桃情急之下以民告官大不敬之由先将柳襄河下狱拷问，县丞柳襄河为表清白，闭门谢客，上书自陈。
同月廿五，一封来自泰州府的密奏，绕过层层上官，经由羽林卫之手呈递御前，泰州通判孟佳上书痛斥泰州知府程艳芳包庇下属，与云城县丞柳箬叶狼狈为奸，为祸乡里，有人证林云自陈数年前柳箬叶使官兵伪做山匪，杀人灭口。
听御书房伺候的大宫女说，陛下将那折子看了一夜，龙颜震怒，摔了两套名贵瓷器，怒斥皇权不下乡里，小小一个云城，究竟是姓柳还是姓谢！
一时朝野为之一震，御史台揣摩圣意，联名上书，请求严查此案。
由东南一角掀起的朝堂风波愈演愈烈，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为柳箬叶一案，折进去两个内阁首辅，六个尚书，郎中以下更是不胜凡几，而阴差阳错入局，成为翘起官场沉珂支点的苏荇，被关在碧春堂练了一个月的大字。
苏荇疲惫地靠着窗户，手臂虚浮无力地抬着，在宣纸上歪歪斜斜地画着笔画，叶栀苦笑着帮她续上热茶，一边帮她揉着肩膀一边安慰道“小姐这幅字比起上副来已经漂亮很多了。”
苏荇看着明显口是心非的叶栀，皱着眉问“说谎话鼻子会变长哦。”
叶栀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吐了吐舌头干笑着帮苏荇研着墨，叶栀小声道“总归比一开始好很多了嘛。”
——叶栀已经跟着顾月之启蒙了一个月，他聪慧懂事，如今简单的字词早已难不住他了，唐诗宋词也背了小三百首了，顾月之领着他写了大半个月字，李文蕊就已经拿着叶栀清隽明丽的书法来教训苏荇了。
如今的叶栀不仅识文断字，被顾月之教导着也一改瑟缩拘谨，谨小慎微的样子，也能大大方方的和李文蕊开几个玩笑了，只是见了苏荇仍旧会止不住地脸红。
“苏荇啊苏荇，叶栀写了半个月写的就比你好了，你能不能争点气？！”
苏荇想起李文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苦笑着挠着后脑勺，瘫在椅子上晃着手，苏荇小声嘟囔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我文章做得还不错嘛。”
柳襄河下狱后不到三天，朝廷钦差和羽林卫特使带着圣旨同时抵达了云城，将柳箬叶抄家定罪，打入大牢等待押送进京，柳襄河作为柳箬叶的党羽，虽然有罪在身，但念在她检举有功，又有人证林云的求情作证，钦差与特使商量一番，便只将她打了一顿放了回来，如今柳襄河带着一身伤，心安理得地窝在林云家里享受着林云的照顾。
柳箬叶下狱后柳家地众人便做鸟兽散了，几房姊妹将家财一分，各自卷着金银财宝享乐去了，而苏府二房的长辈因为与柳箬叶牵扯过深，如今身陷囹圄，三餐不继，二房的几位小郎君整日哭哭啼啼，恳求苏母花银子打通关系把自家妻主保释出来。
而苏荇自从那天惹恼了苏母被关了禁闭之后就再也没出过碧春堂的大门，一开始是因为苏母怕她再去胭脂巷子胡闹，而等到柳箬叶东窗事发，苏母则忧心云城里有人浑水摸鱼，趁机伤害苏家唯一的接班人，索性就把苏荇关在碧春堂里，责令她专心念书，准备来月的县试。
苏荇在碧春堂里憋了一个月，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经长满了蘑菇，虽然半夜她能套上夜行衣出去放风，但半夜三更街上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苏荇只能郁闷地和街边地花花草草絮叨半天，然后不情不愿地溜达回房间。
苏荇眨着眼睛看着叶栀，期待道“叶栀，你想出门逛逛吗？”
叶栀无情道“夫人说了，让我看着小姐，要是小姐出去乱跑，夫人要打死我的。”
苏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纸笔全都推到一边，耍赖道“不写了！谁爱写谁写！”
叶栀看着面前幼稚的小姐，哭笑不得地把毛笔塞到苏荇手里，像哄小孩一样无奈道“小姐，好好写罢，下午李先生要来检查的。”
苏荇把自己像张面饼一样软塌塌地摊在桌子上铺平，直接开始摆烂“再写八百年我也写不好的。”
叶栀无奈地揪着苏荇的衣服想把她拽起来，却被沉甸甸的苏荇坠着，险些一个趔趄倒在苏荇身上，叶栀手忙脚乱地撑着桌角支起身子，故作镇定地整理着领口，苏荇愁眉苦脸地叹气“怎么办啊，写不好又要被罚十张。”
叶栀看着自家愁眉不展的小姐，一边帮她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于心不忍道“小姐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帮你写？”
苏荇双眼一亮，然后又迅速的暗淡下去，苏荇苦笑道“那不行，写不好就写不好，弄虚作假可不行。”
叶栀蹙起眉，索性拿起毛笔在宣纸上落下横平竖直的笔画，叶栀回头对苏荇笑道“既然李先生说我写的比小姐好，干脆我来教小姐写字好了。”
苏荇挑眉，兴致满满的支起身子，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叶栀手下的动作，叶栀被她看得红了脸，停了笔小声问“小姐看我做什么？”
苏荇抬眼笑眯眯道“在看你教我写字啊，叶先生。”
叶栀眼睫轻颤，垂下头把自己羞红地脸颊藏在鬓发的阴影里，叶栀恼道“小姐，小姐怎么这么没规矩，怎么能，怎么能管我叫先生呢？”
苏荇按叶栀教的口诀一笔一划地抄写着论语，笑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你既然教我写字，我为什么不能管你叫你先生？”
叶栀小声道“小姐是女子，我是男子，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管男子男子叫先生的”
苏荇笔下飞快，于洁白宣纸上落下遒劲有力的笔墨，苏荇满意地笑起来“还是叶先生教得好。”
叶栀低低垂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唇，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荇这几幅字仿佛如有神助，笔下落墨仿佛铁钩银画，苏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插着腰笑道“不错，就把这几幅交给李先生。”
和煦的微风吹动珠帘，李文蕊掀帘而进，看着志得意满的苏荇笑着问道“要把那几幅交给我？”
苏荇把几张字用字帖盖住，摸着鼻尖小声道“学生再练练再给先生看先生怎么突然过来了？”
李文蕊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悲“今早传来的消息，柳箬叶在狱中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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