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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回云疏被推下山坡时,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半边身子直直撞上了树干,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感迟迟不散,久久盘桓,于是将被迷晕的她闹醒,但是脑子里还存着些许迷糊。

        这不知现在醒来,是幸还是不幸。

        她原先觉得是不幸的。若是一直昏迷着,或许可以避免看到有带着血的断臂从她眼前滚过,或许可以避免看着有人眼睁睁在她面前无了生机。

        那尸身血迹蔓延,回云疏惨白着一张脸,吓得不敢出声,全身都在颤抖。

        这情况她没遇见过啊!她还没背会《往生咒》,功德也不足以给人超度!

        她后来觉得又是幸运的。这地方黑灯瞎火,丛林茂密,看不见边界,至少有一个活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知道这是何处,她只能求他带着她走。若是自己留在这,必定也凶多吉少。

        她看见了那男子的短刀,是对着她胸膛的方向而来。

        孤注一掷,回云疏只能向前抱住他的腰,错开刀的方向,继续求他。即使回云疏知晓,现在自己的模样甚是轻浮,松散的披着僧福的外袍,里面只单薄一件里衣,却无可奈何。

        她瞧见那人眸子猩红,像是杀人之后的血性未散,他道:“救你,何用?”

        那刀尖换了方向,却是贴着她的脸在滑动,她揪紧他身上的衣服,颤颤巍巍地答:“施主,我会念经,我念《清心经》给你听。”

        她回答的很真诚。

        那人胸膛微震,嗤笑起来,她听出来了里面的嘲讽。

        他反问道:“你这番模样,念经?”

        未等回答,他单手拆下了一条发带,蒙住回云疏了的双眼,短刀一直没有撤下,缓缓说道:“别出声。”

        他也并非什么善恶不分之人,看在之前救过我的份上,带你回寺。

        ……

        回云疏忽然感觉到腰肢被揽住,双脚离开了地面,凌空而起。她压抑着将尖叫声破碎在喉咙里音,咬着唇,抱紧了旁边人的身体,她看不着,也不知抱的是哪里。

        春寒里的风在夜里呼啸着,回云疏穿着单薄,是冷的轻颤但也得忍住,生怕在高空飞檐走壁的时候,让自己掉下来。

        不知多了多久,寒风侵肌,冷风源源不断拍打着回云疏的额前,肌肤被吹的爬满了冰凉的触感,她感觉整个脑壳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眉头微微皱起,怪异的是身体内部不时有有热气在乱窜翻滚。

        她难耐之间,不得不微微合眼,后而又强行睁开眼眸,下意识想保持清醒,但终是恍恍惚惚在一冷一热反复交替之间,渐渐没了意识。

        当微弱的意识再度回笼时,她感觉到一阵颠簸,眼眸未睁,耳边皆是“嘀嘀踏踏”的马蹄声,似乎问道了阵阵禅香的味道,应是回了寺里。

        许久,马蹄声渐停……

        应是到了地点,回云疏努力想睁开眼,但当那股忽冷忽热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时,她咬着唇,想压抑下去,无不得章法。

        她有许些难受,不自觉的寻觅着清凉的地方,紧紧抱住蹭了几回,喟叹一声:“好凉快。”

        裴延挑了挑眉,这是中药了?

        他道:“放手。”

        回云疏难得寻觅到清凉之处,哪肯放手,忽而无意识的呢喃到:“不要,要抱抱。”然后抱的更紧了。

        未有束缚的汹涌,紧紧贴在裴延身上。

        裴延……

        此女子,好大胆!

        “戚子之。”

        “属下在。”

        “去叫徐太医。”

        “是。”戚子之低下头,飞快的走远了。

        裴延下了马,身上挂着树袋熊一般的回云疏。他手没碰着她,但回云疏却是牢牢的挂在裴延身上,手脚并上。

        走到屋里,裴延扯下她的手,声音凌厉道:“放开。”

        刚刚与她的肢体分开,裴延立即转身出门。

        正受着火热烧灼的回云疏哪肯依,再度扑了上去。

        裴延是习武之人,背后敌袭,下意识反应转身……

        他又被扑个满怀,女子双手死死环住他,衣襟下柔软又汹涌的地方在他腰间不停的磨蹭,微微喘着气。

        裴延道:“……你别后悔。”

        已是这个模样,回云疏大约知道了自己可能中了药,但是一路的颠簸、再加上身体难受无法忍耐,她已然不能承受。

        她点了头。心里想:我会回寺赎罪的。

        ……

        良久,回云疏感到身体一阵疼痛,她疼的闷哼了一声。

        又有低沉男音在耳边响起:“别闭眼。”

        回云疏心里一惊,将刚刚要阖上的眼睛蓦地努力睁大,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她知晓谁,但水汽糊了眼眶却瞧不仔细。怔忪两息,疼痛的感觉更甚,瞬间反应出来了自己在做什么,羞红一张脸。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气力。

        双手被禁锢住,泪水模糊了眼睛,抽抽噎噎的带着哭腔。

        殊不知,她这番梨花带雨的模样,尤为惹人。

        挣扎无果,回云疏很长一段时间云里雾里,痛苦过后她渐渐竟感到有些舒服,但是心里越发的羞愧。

        她呜咽一声,咬着唇,渐渐有些熬不住,迷蒙之中,痛处与酸麻爬满了身上的每一处,于是睡了过去。

        ……

        当戚子之带着徐太医赶来时,听着屋内动静,面面相觑,再悄悄退下。

        ……

        晨光熹微。

        裴延一夜未合眼,却未见疲惫。他随意的披着一件雪色外衫,倚着门栏,遥看远处。

        手中时不时的抚着玉扳指,那模样,像是已经站了许久。

        因着他时常昏睡不醒的旧疾,作息时间甚是不稳定。

        昨夜,他看见那一处被刀削过的鬓角,认出来这个胆大包天又可笑的女子,是在香积寺遇到的“假尼姑”。

        他曾经派暗卫去找过她,送些财帛,暗卫却无功而返。

        但是看着原先救过他的份上,裴延满足她的要求,带她去皇极寺,也算不拖欠。

        趁着她还有几分清醒时,他告诫过她,道:“放手。”

        那女子宛如没听见一般,不停的蹭他。

        邋遢的僧服下,腰肢盈盈一握,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里衣下的那处柔软,虽隔着衣衫的碰撞,但都径直的感觉到比常人大出许多。

        往年,便是有臣子家精挑细选送来的女人,也未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不端庄。

        只是她每次出现的都过于巧合,只怕是有人用心安排。

        ……

        忽然有黑影闪过,是戚子之。他想裴延拱手作揖:“主子。”

        “说。”

        “在树林里搜到一卷薄竹席,以及一块帕子,上面有药的余味。主子可要过目?”这是戚子之连夜探查的结果。

        裴延轻声道:“送去给徐太医。另外,你再派人去香积寺调查一番。”

        “是。”一瞬间,戚子之又没了人影。

        ……

        过了一阵,有清晨的凉风吹来,软软的,撩拨着裴延的头发,又频频把他的衣袖往屋里带。

        风有些舒适。

        仿佛是顺着风性子一般,他好脾气的回了屋。这番模样,与夜里杀人的他,判若两人。

        昨夜屋里的喧闹,已然被收拾了干净。

        拾起桌上的一件衣衫,那衣襟上绣着已经褪色的烟树叶子,有几根线似乎是摩挲了许久竟然从中断掉,他依稀分辨出上面还刻着回云疏几个字。

        他微微转身,向里间的床榻上瞧了一眼,床上凸起的幅度一动没动,人还未醒。

        “殿下,徐太医求见。”

        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裴延将手中的衣衫扔到了里间,自己坐在了正厅的太师椅上,方才允许太医进来。

        “给太子殿下请安。”

        “徐太医多礼了,坐吧。”

        徐太医道谢之后,便让药童放下手中的食匣,端出一碗乌黑的药,盛给太子。

        “殿下,汤药已按照您的吩咐调整了比例,只是这,依然还是治标不治本呐。”徐太医是最想这位病人配合治疗的,只是病人从来也不肯,他也无可奈何。

        一是病根难治,二是病人不听话,三是皇帝施压,每每都让徐太医头疼不已。

        “能坚持明天一天即可。”裴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临时急救用的汤药,殿下还是少用为好……”

        徐太医说话之间,裴延已服用完毕。放下药碗,便有药童上来收拾。

        待那药童退下后,良久,他对徐太医道:“午时前,让人送一份避子药来。”

        “是,殿下,臣告退。”徐太医倒是没有多问什么。

        ……

        一夜折腾,回云疏感觉仿佛全身都被碾压过一般。

        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回笼,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

        恍惚之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楚。

        “嗅其味,辨出药的成分是十分常见的,但稀罕的是味道浓烈,久久不散。”

        “何故这般?”

        “臣虽然没有匹配过此类药方,但十分确定这定然是两种药方配出的成品药,直接搅和混在了一起,并且未曾调节过药材比例,制作手法粗劣。这其中,定是掺和了……”

        后面的,回云疏听不清了,她也没有刻意要听,只是那声音嗡嗡的恼人。

        过于疲惫,她又睡了过去。

        直到有阳光斜着照进屋里,晃了她的眼,她一惊,下意识坐了起来。

        “嘶,好疼。”她短促的唤了一声,稍稍掀开一点被褥,身上的痕迹让她瞬间想起了昨夜的事。

        忽然,她腿侧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翻开拿起一看,是一把刻鞘上着北斗七星的短刀。

        昨夜遇上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在香积寺遇到那位施主!

        回云疏羞愤难当,噙着泪花,不知如何是好。但她知道,这一切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几息挣扎后,她抬眸环顾四周,屋子里无人,门也关注,静悄悄的。

        她忍着身子的疼痛,走到门边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可是哭也没有用。

        回云疏大呼几口气,压住心神。冷静下来后,她现在只想马上离开这儿。

        环顾四周,桌面焚着禅香,香坛皆是按着寺里的规矩摆放。桌椅雕刻的装潢,与她昨天屋子的有些相似,但这边却更为精致。她来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到窗外略略熟悉的景色,终是能稍稍安下心,至少,她已经在皇极寺里了。

        回云疏轻轻关上窗户,转身打量着屋子,看到了小踏上胡乱堆着她昨夜的衣服,邋遢、带着血迹;一旁的衣架上却挂着一袭雪色的里衣。她毫不犹豫将雪色的里衣给自己穿上,衣服宽大,地上拖拉了好长一节。接着又将自己原先的衣服反折过来,脏的那面朝里,还算干净那一面朝外,笼在身上。

        穿好之后,再将里衣长的一节卷起都塞进了腰间和裤腿里。

        趁着门口无人把手,她偷跑出去,躲着人群,耐着身子的不舒适,小步小步的摸索着找去香积寺弟子厢房的路。

        找人问路,她是不敢的,生怕被发现了端倪。

        她要瞒着这件事,等到跟着师姐们回香积寺,她定会每日每夜念经赎罪。

        她这般失了清白,和袭婳有又什么不同呢。

        寺里最后也是要送袭婳送出寺,但是袭婳还有人认亲了接回家,她却没有……

        若是被发现,她被送出寺,便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得死死瞒着这件事。

        路上,她心里愁绪万千,若顺利回到屋子里,要如何交代她一夜未归。

        还有在那隔壁屋子呼唤她的师姐,又是谁,为什么害她。

        回云疏脑子里乱糟糟成了一团,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穿过了几个门廊。她刚踏上下一个转角处,忽然瞧见觉音师姐从远处走来。

        她脚步一顿,将踏出的脚尖收回,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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