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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江湖余晖


  

  相臣近身一肘打在寸发男子的胸膛,后者跟跄后退,嘴角的血丝被落在脸上的雨水冲淡。

  丘云锦毫不在意,指着院中已是败迹恒生的寸发男子,又指了指气势上愈加上攀的相臣。

  “两人同为小宗师级别,以何看高低老夫不知道,只是宗师却是另一片天地,不像修士,洗尘与第二境的实力那般界线模糊不清。”

  第一百三十招,寸发男子被相臣一脚踢落在地,那往廊中倾斜的雨丝才逐渐摆正,垂直的落在青石板地面,像是一根细线串成的珠帘。

  丘云锦看着院中这位唯一还站着的魁梧男子。

  “城外还站着的绝不会是你儿子吧,我的运气应该不会差。”

  宋曲项默不出声,丘云锦心里的阴霾也稍霁,心头颇顺的大喝一口茶,啧啧了啧嘴,心想你今夜灭了丘家的威风又如何,宋家之玉身死,恐怕给这老头子的打击会极大,到时你又能活多久?只是便宜了李家那只跳梁小丑了,但陈霸先就真的不会动李家吗?恐怕不用二十年,李家也会落没的吧。

  “呵呵,争来争去,也争不过这天下大势。”

  丘云锦由衷感叹道。

  岩顶五人行,五人混战之下,整个岩顶在恐怖的压力下,粟粟发抖,崩碎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自称西乘老鬼的老头一力独压两位小宗师,原因也是因为李家的余郁婉不欲生死相向、瞻前顾后,还有便是宋丰玉才入第七次洗尘,加上对敌经验不足,根本难以威胁到西乘老鬼。

  苏御则与尹十八斗法,将后者逼得险象环生,几次差点将其打落岩顶。

  “朋友,此次王僧辩必死无疑,只要你让我们过去,宋将军必有重谢!”

  尹十八冷汗直流,一道剑气擦脸而过,斩断他额前长发,只差一毫就可洞穿他的眉心。

  一旁的宋丰玉闻言暗暗发笑,这尹十八还是没有看清楚形势啊,同时心里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同为小宗师境界,这名苏兄比他强多了。

  尹十八见青铜鬼面人不为所动,心头焦急,当即内力提起十二分,一掌虎象龙鹤掌施展而出,顿时打出了宗师级的一击。

  在其掌后,恍惚传来四种奇珍的嘶吼,尹十八体内的内力已经达到了沸腾,雨点还未落下,就已经被蒸发一干。

  这一掌出去,就连西乘老鬼也对其侧目,踏足宗师境的一击,任本身是宗师级的他来接,也得严阵以待。

  苏御眼中精光一闪,在他丹田之中,被一团稀薄纯白剑气包裹住的紫金长生真气在躁动,隐隐有破除燕秋封印而出的趋势。不仅如此,在他的眉心天庭,如星光璀璨的长生真气亦在翻涌。

  延绵雨势,在此刻的苏御眼中犹如数不尽的剑气,一柄一柄有着不破敌手、誓不停歇之势。

  “扶风上天际,垂云杀邪魔!”

  福至心灵间,扶风剑中最后一剑使出,只见苏御对着尹十八推来的无穷掌劲毫不在意,剑指苍穹,长生真气似乎在鸣响,不知是不是宋丰玉等人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在他看中看到,那青铜鬼面人的身旁落下的雨滴在缓缓被拉长,像是化作了一根根银针。

  下一刻,剑指化掌,掌心朝下,雨中荡起山风,整个岩顶周围的雨势骤停,西乘老鬼眼中充满凝重,当即喝道:“快退!”

  可尹十八的一掌已是蓄力已久,哪能说退就退,垂云式与细雨相容,一时间剑气延绵不绝,露那间天河倾泻而出,江入大荒。

  轰然一声炸响,整个岩顶像是洋葱被人一层层剥开了似的,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头被层层剥落,整个岩顶由原来的三丈,只留得一丈不到。

  宋丰玉三人先一步退下了岩顶,此时看着雨水如何也不能压下的灰尘中,唯有鬼面人一人负手而立,在他的面前,一人拉怂着头颅、跪死在地。

  “借你人头,助我破境。”

  苏御一人独立在岩顶之上,一跃而下,脚下踏着风雨,手中凝着风雨,携一股无敌之势俯冲而下。

  西乘老鬼一声冷哼,心里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双腿扎起马步,枯老的手爪拖住苏御的掌中风雨,两人交手瞬间,一切攻击一触即发。

  西乘老鬼后撤一步,双爪扣住苏御的手腕,一声低吼,听来根本不像是日暮西山的老者,直接将苏御拉扯而下,又是一脚踢往他的胸口。

  苏御急忙护住胸口,被一脚踢飞,脚尖抵在后方的岩壁上,屈膝又朝西乘老鬼飞了过去。

  露那间一路上的雨水倒卷而起,一声风吼将他的速度推到了极致,西乘老鬼双手画圆,那狂暴的风吼式被老人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圈圈的剑气被其牵引在一旁,落在了地面,溅起层层水花。

  而后一掌打在溅起的水花之上,那些混杂着泥沙的雨水在充沛的气机引导下,纷纷窜出,犹如一道道飞刀。

  苏御还未来得及躲开,被一掌打在胸口,身体再次撞到了身后的岩壁之上,引得这座横在路上的巨岩晃荡不已。

  宋丰玉正要出手帮忙,却被擦了擦血迹的苏御喝止,那边被丘家八虎围杀的众多好手已是力有不竭。

  “你去杀丘家八虎。”

  随后眼中杀机凛冽地望着佘郁婉,厉声道:

  “再隐藏实力,后果自负!”

  说完,那西乘老鬼一番换气后,已是再次出手。只见他屈指弹于落下的雨滴之上,那本是柔弱的水滴被发出的内气变得犹如钢珠,一颗一颗射向那头的苏御。

  西乘老鬼毕竟年老,不适合近身缠斗,但他经验丰富,知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便只有通过比苏御还要浑厚的内力来外放杀人。

  苏御丹田之中,那枚剑胎极速旋转,汲取纯白剑气封印,可以看到里面的紫金真气已是嗡嗡作响,只差一步便可脱窍而出。

  苏御望着这极速而来的水珠,眼中凝重无比。他在第一境时杀的第二境也已有几位了,可是只有徐成齐是他正面而杀,况且徐成齐境界不稳,又低估了苏御的实力,这才有杀死第二境的契机。

  可是这一位西乘老鬼在苏御杀了尹十八后,对他已经完全当作是同等敌手来对待。可以说,这一战才是苏御与第二境的真正一战,也是最凶险的一战!

  苏御脚踏看门老头所传的随风步,一步步看似缓慢,却充分利用了整个环境,躲过一道道雨珠,身上也是被割出了道道血痕,终于被苏御近身而来。

  西乘老鬼旋即应变,双拳左右砸来,苏御不闻不问,脚步刚一踏地,双掌齐出,可推山岳。

  双掌名为移山。

  被西乘老鬼双拳打在太阳穴,苏御整个脑袋嗡嗡而鸣,顿时七窍流血,而西乘老鬼也硬吃双掌移山,将其整个胸腔都给打得焉瘪了下去,身体直直退了七丈之远,脚后蹬出两道深痕。

  苏御不管脑袋晕沉,趁西乘老鬼还未站稳脚跟,踏步跟进,剑指一出,一道惨白的长痕割裂虚空,再左手一指后者的脚下,顿时在其脚下,有一个漩涡生成,眨眼间将四周的雨水都聚集在了漩涡之中,形成天地异象。

  这一指在苏御于烽火山上练剑一月所悟,无风起龙卷。将西乘老鬼困在原地,扶风剑气眨眼已至,夹杂其中,每一滴水珠被切割得更小,雨水更密!

  苏御到了面前再次出掌,依旧是一力降百会,双掌移山,将整个陆地龙卷拍移七寸,但其脚步不停,踏到龙卷右方,移山掌起手,龙卷再横移六寸。

  四方四掌移山,龙卷终被停下。

  一旁依然不出全力死拼的余郁婉看得目瞪口呆,此时水龙卷散开,西乘老鬼已是遍体鳞伤,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块好肉,哪还有先前掌压两位小宗师的盖世风采。

  苏御站在原地气喘吁吁,整张脸全是血迹,双手也被剑气搅得血肉模糊,有几处可见森森白骨。

  就在余郁婉以为西乘老鬼已经魂归西天之时,没想到那老人竟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皮已被切掉了一半,此时睁眼,犹像那来自地狱的恶魔。

  “江上代有才人,老夫一剑可留名?”

  西乘老鬼森冷一笑,整张脸上掉下一块块血肉,喉咙喷血,只见他伸出手指横指,由西向东,犹如一位老将一般指点天下河山。

  正喘着粗气的苏御面色大变,想要抵挡,但天庭中的长生真气已经在五掌移山后消耗殆尽。

  佘郁婉双眼中充满恐惧,但反应不慢,把身旁的宋丰玉一起按在地上。

  苏御双目眶裂,咬牙看着那一抹赤红的剑气由西至东而来,那远处的巨岩被拦腰截断,剑气所过之处,化作一片火海。

  落日西乘,余辉一扫苍茫。谁能说我不无敌?

  华山云海,那一目,你拉着我去看那云海落日,你笑靥如花,偶瞥一排人雁南飞,落下了相思泪。我在你身旁,心却在逐江湖顶峰。

  那余辉扫过,染红了脚下的云海,我看云海出神,你看着我出神。

  “我愿做那余辉,让你看我一眼。”

  你一跃落入云海之中,我却一直低头看云海,和那半空中的眼泪。

  时过境迁,当初的江湖已不是现在的江湖。三十余年来苟且偷生,踏不出那半步,也不愿踏出那半步。

  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也是自作自受。

  “我愿做余辉。”

  西乘眼中留下血泪,我一直记得你,这江湖可会记得我?

  苏御看着近在咫尺的赤红剑气,生死之间,手段齐出。

  眉心一枚乌黑的符文显现而出,长生真经逆转行无名,余辉一剑从中弯折,却依然不断。

  一手拖在前方,掌中蜃楼在余辉面前犹如梦幻泡影,层层崩塌。随后掌中又有乾坤浮现,如梦似幻,将一道余辉倒映其中。

  春雨落到了寅时才渐渐停下,丘家府邸中,宋曲项丘云锦二人看着城外山上默默不语。

  “你说这样的神仙一剑,是你儿子挡,还是城外的苏乡挡?是王僧辩站着,还是宋子仙站着?”丘云锦看着忧愁满面的宋曲项,心头的畅快可想而知。

  宋曲项听了,当即怒道:

  “丘云锦,你要不要我也让你绝后?”

  那消失已久的另一位魁梧男子出现在院子中,手中正提着昏迷不醒地丘闲。

  丘云锦起先愤怒,而后又轻声笑了,眼神阴冷地道:

  “杀了丘闲又如何?我年轻,你老了,不行了。”

  “靠你府中的那个比我家丘闲还要败家的大儿子?那玩意儿能让你宋家坚持多久?”

  慢慢地满院的府兵已是集结完毕,丘云锦冷声道:

  “放开我儿,我让你走!”

  宋曲项知道大势已去,那相臣挡在宋曲项身前,虎目中充满煞气。

  “你先走,我断后。”是的,相臣这位小宗师想要宋曲项出府能做到,可自己也必然死在此地。

  宋曲项心头一叹,心灰意冷,摆了摆手示意将丘闲放下。

  “罢了罢了。”一瞬间背更加的佝偻了。

  宋曲项安然无恙地出了丘府,随即眼中充满了冷意,对相臣道:

  “盯着丘府的每一个人,不能让一点消息传到宋子仙耳中。”相臣低头答应,抬头时,老人已然独自走在长街上,佝偻着身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宋子仙府中,玄青道人心头重重松了一口气,宋子仙笑着指着山巅,轻松地笑道:

  “这一剑逼退大宗师也不是问题。”

  玄青道人不可否认。

  “几十年前天下太平,谁说只有乱世出英雄。这一剑写尽风流,可称通玄法。”

  宋子仙对这些修行之事不大上心,分析形势后下令道:

  “趁王僧辩身死,清点兵力。将此地消息送到大将军手上,是时候返攻了!”

  而城中之人不知道的是,有一千劲旅在七位黑衣人的代领下,悄然无息地翻过了城墙,身后是一位位割破喉咙的守城兵将。

  东方鱼白之时,郢城城门大开,几万军队入住郢城。

  太清四年三月初,王僧辩军攻破郢城,宋子仙被俘,侯景王朝日暮西山,余辉残阳,不知梁国江山会被谁夺。

  早发白帝城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相传那位在剑道上可与沧州剑仙张季痕媲美的谪仙正是乘船顺流而下,经过鬼见愁峡谷而做的诗篇。

  天下河流有八成西起昆仑,东至东海。扬郦江横贯东西,有一部分也经过齐国,剩下的部分将梁国两分,又有数不尽的小溪流或灌入扬郦江,或为其分支。

  峡谷名为鬼见愁,正是扬郦江中之水急奔之段,唯有大船能在此淌水,而同时的也有很多大船触礁而溺水。

  那位诗剑双绝的谪仙却只脚踏一排竹役过江,顺流而东,则是愈来愈快,千里之地可一日往返,这在寻常百姓看来,唯有仙人才有的能力。

  鬼见愁峡谷右侧,又有一道不足十丈的口子,依然是急湍流域,更是让想要转道的船只恐惧,一年之中,光是夏季雨水充沛之时,平均每年就有两艘大船撞到分岔口的石壁之上,落得个船毀人亡。

  距离郢城之破已有半月,陈霸先遣人来让王僧辨带着俘虏宋子仙一起去江陵,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绞杀宋子仙同时借机谋划反攻金陵之事。

  船舱之中,离将军王僧辨住处最近的一间屋子中,有一位戴着青铜鬼面的年轻人一直昏睡不醒。在他的手上、头上、胸口上绑满了白色的布条。

  在门口守着的正是刚晋升为百夫长的薛小蛮和老兵张三。

  那一夜薛小蛮也参加了夜袭郢城的行动,在将两家高手齐齐铲灭之后,一千劲旅反攻郢城,将正在准备逃离的宋子仙生生活捉。要知道,这位可是侯景手下的一把手啊,就真的这样被他们活捉了。

  宋家公子宋丰玉和李家佘郁婉两位小宗师,加上二十多为军中一等一的高手,直接将玄青道人打得重伤而逃,宋子仙府中之兵也在突袭中毫无防备的被杀的杀、降的降。

  薛小蛮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他敬畏地往船舱内看了一眼,那个至今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导致郢城破关的关键人物。

  苏御快到中午之时才醒了过来,这次受伤太重了,挡了一脚伤了内腑,再硬吃双拳伤了脑袋,最为可怕的还是西乘老鬼同归于尽的那最后一剑。

  不仅逼得苏御手段齐出不说,更是差一点将他横截成了两半,整个胸膛都被灼热的剑气烫穿,隐约可见肺腑。

  如果不是在晕过去之前,无名邪经汲取恐怖的天地精气遏制住了伤势,又有宋丰玉拿出的救命丹药,恐怕他已经死了。

  尽管昏迷之中又有王僧辩和宋家李家不顾财力的购置奇珍异草用药,苏御半月以来依然是毫无血色,直至今日才转醒过来。

  苏御尝试着睁开眼睛,觉得比一座巨山还要沉重的眼皮终于被他搬开。

  “嘻嘻,小人儿你终于醒了!”

  模模糊糊之间,苏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也像是见到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

“呵,我一定还在昏迷吧。”

苏御不能开口,心里苦笑道。

  可是下一刻,有一股像是真气却又不像真气的气息被导入自己体内,苏御只觉得全身发痒,那潜藏在身体各处的还未吸收的奇珍异草能量被激发了出来。

  长生真气愉悦地行走与奇经八脉,带着药力重塑经脉,不仅如此,真气聚集在破败的肉上,在帮他活血生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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