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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魂归故里!


   “李施主你过来。”

  释暄面色不变,像是早有计划,也正是这个白衣僧人,他今晚才会来这个破旧的佛庙。

  李元修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后,右掌轻放在释暄额头之上。

  “阿弥陀佛……”

  霎时间,金色光芒闪耀整个佛庙,李元修身上涌出金色血液,灌入释暄体内,一时间佛陀诵经声响起,地涌金莲朵朵绽放。在释暄身后,一座六丈佛陀金身面露慈悲众生相,金色梵文飞舞。

  无形之间,白衣僧人曾西行十万里,一身气运灌注,与长平城中气运相交。而今这一受法,佛门才算真正承认了释暄。

  当李元修收回手掌,在释暄额头上,一枚金色枣形印记出现,法相回身,金光闪耀。

  金身法相,眨眼已历脱胎。

  剑仙张季痕望着那常人不可见的恢

  宏气运,赞道:

  “好棋!”

  苏御站起身来,长生转太清,目露清光,隐隐波光粼粼倒映在佛墙之上。

  浣溪再出半寸。

  道、佛每千年一次博弈,今个千年,两颗棋子。

  苏御、释暄。

  天将明,金陵城中,暗夜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也都掩没在百姓不知的黑夜之中。

  朦胧的晨光之中,破庙中的微弱灯火缓缓熄灭,倒映在佛墙之上的,唯有浣溪水波。

  这一战对于布局此次佛道之争的那几人来说或许太早了,而对于已经等了三年的苏御来说是真的太晚了。

  释暄面色不愉地斜瞥了一眼战意高昂的苏御,心里也是泛起了些许怒意。这个蝼蚁几次挑衅与他,真当他不敢在张季痕的面前杀人么?就算对方有多出的两百年修为又如何,作为李家天骄,整个九州之中,他释暄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李公子才踏入脱胎,而小友也是受伤不轻,不如这样,你二人择日再战如何?”

  张季痕也实在是不敢打无把握的仗。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身在李家,学究天人,身负佛家气运、儒家正气、道家玄妙,可以说是当世年轻人中最强之一,苏御虽说境遇不凡,可毕竟积累太少了。

  “小生有龙宫奇药,可助纪道友疗伤。”

  龙小真从后面的书篓中翻出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的正是疗伤圣药还生丹。

  张季痕一眼望过来,杀气腾腾。

  “呃,当我没说过……”

  龙小真将头一缩,刚要放回丹药,却被苏御一把夺了过来,深深地看了眼释暄,盘腿坐下炼化药力。

  华都城外有一座小镇,在三年前的晚上,离小镇不远处的乱石山上,曾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声响,等到第二天镇中年轻胆大的汉子们跑到山上去查探时,顿时以为天降灾难,而后便不了了之。

  只是这几年来,小镇外的乱石山上,经常有江湖人士出入,还有些看起来让那些武功高强的侠士也要忌惮的人物来到了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镇中,而且一住就是几个月。

  在这一天,田垄上驾来了一辆贵气的马车,车夫是一位穿着紫金道袍的老道士,看起来十分的不凡。

  正值晌午,田垄上的庄家汉子们正准备收拾农具回家,在看到这辆停在这里的马车后,也没有过多的惊讶,这几年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往乱石山上跑,也没有做出什么过线的事。听说华都城里来了一位不得了的太守,文武双全,而且背景深厚,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不愿得罪。

  在这群庄家汉中,有一位女子特别显眼,听说其丈夫在几年前就出去当兵了,因家中有一孩儿,在这农忙季节,为了填饱肚子,女子也只得亲自下田了。实际上这妇人家里并不贫穷,每个月都有一笔银子寄往家中,只是妇人天生就是勤俭持家之人,并没有乱用而是存起来,为儿子的将来娶妻生子做打算。

  与其他人一样,妇人远远的避开了那辆马车,绕过田垄,在水田里洗了洗光脚后,拖着鞋子就离开了。

  “殿下,她就是王僧辩的妻子?”

  马车上的老道齐青阳疑惑不解,要知道王僧辩可不是崛起于草莽之中的将军,其家族也是世代参军之人,最高之人也是爬到了兵部侍郎之职,怎么可能与这位平凡的女子有交集?

  在马车之中端坐着一位锦衣公子,端起翡翠酒杯轻笑道:

  “王僧辨年少之时极其叛逆,游学三年中,曾有过一次露水情缘。如果不是他每月寄回的银两,我们的探子也不会发现这些蛛丝马迹,从而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世人皆知王僧辨无后,却谁也想不到在这山野之中,还是有一位年少成名的儿子的。”

  被称为殿下的年轻公子正是齐国当朝太子的高养湛,他挥了挥手道:

  “让当地的探子将这对母子送去邺城,将来会有大用。”

  末了还加了一句。

  “不惜任何代价。”

  紫金道人齐青阳点头称是。那位当朝好评如潮的太子殿下望着东方,那座风雨飘摇的南朝都城,冷冷一笑不做言语。但是齐青阳知道,有人让他失望,恐怕那座城中的那位名震天下的侯景大将军要沦为弃子的命运了。

  天未破晓,便有两个身影往东方海岸而去,一黑一白互不相容,就像有些人,天生就是敌人而不会成为朋友。而所谓的蝼蚁,也不会看到雄鹰的天空,但可怕的就是那蝼蚁有一天会不顾一切的升起想要一看天空的念头,所以就落入了雄鹰的眼界之中。

  这对于蝼蚁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对于雄鹰来说亦何尝不是。

  东海海岸,礁石零散,巨大的海浪拍打在伫立的礁石上,发出的轰鸣声让这个清晨并不会宁静。

  曾记得有一位倔强的少年被那位天骄踩在脚下,而今天,这位少年至少现在为止还是与天骄平齐而站的。

  破庙中的众人走出来到江畔,眼光顺流往下便可见朦胧的天际有两个身影站在礁石上,两人皆是静默无语。

  “她蜉撼树,自不量力。”

  龙子乾望着那位黑袍怪人嗤笑道。其实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位蝼蚁的胆量踏过了他,直接面对的是就连他也要忌惮的李家之宣,这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蔑视。

  龙小真却是一脸的担忧,如果苏御不幸死在东海海畔,那他拿什么来与陈霸先讲条件,如何说服对方抢那一张人间的龙椅。

  反观张季痕则比先前冷静了,坦然面对,就算苏御不敌又如何,但作为已经达到通玄的他来说,顺应天命这类的事他已经做够了,还不如这一位,明知天命不授,却依然义无反顾地逆势而为。

  以人道逆天道,或许都会说愚蠢,但大多心里还是佩服的,不管他们的心里是不是承认。

  “我有一剑,自西而来三千里。”

  礁石之上,苏御解下后背的浣溪拿在手中,左手持剑鞘,右手搭在剑柄之上。

  “只求身死异乡,魂归故里。”

  释暄沉下了脸色,感受到对方那高于凡俗的意气,终是凝重了起来。

  远处的张季痕等人眼中也露出了惊讶,他们通玄当然能感受到苏御身上那蓄而不发的意气,这等玄奥不应该是第三境以下应该有的。

  就像是西乘老鬼的那一剑余晖,是一股超脱凡俗剑招、剑气的剑势、剑意。术与道不同等,虽说术到极尽几于道,但没人怀疑道才是超脱。就像谪仙苏幕遮由术进意,那是质的飞跃,如果说术剑为杀人,那意剑就是为了问道。

  “不可否认,他是天才。”

  龙小真感叹道。一旁的龙子乾再怎么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通玄的神通他也会,只是正因为他会,才知道通玄的意境有多么难。

  但他们也不知道,苏御到底经历了多少刻骨铭心的事,才能悟到不输于通玄的一剑。

  十年化蝶长生转太清,他见过当世最为惊艳的几剑,背着星空下的那位女子走下梨花坡,他的三年修行,三千里路程,自西而来就在蕴养这一剑,所包含的实在太多。

  山上清虚观中,夏唯洁坐在楼阁最高处,望着那远方的东海之畔,那一剑的意气中,她感受到的是牵挂,因为他许诺过,一定会回家、回梨花坡,同时也有满腔决绝。

  身死异乡,但求魂归故里。

  波涛汹涌,深蓝色海水轰然击打在礁石之上,颜色由深蓝转惨白。

  也就在此时,苏御动了。

  苏御右手拔剑刺出,剑气之长,长达三千。

  无声无息之间,那白色海浪飞落的空中,每一滴海水再由白化金,一朵朵金莲种于虚空,朵朵摇曳。

  不平之处,金莲生香。

  佛经有云:一花一世界,三千佛陀,千万佛国。

  那一朵朵金莲之中,皆有一位金色小佛像,圣光普照,三千里长的剑气所过之处,人间佛国崩塌,佛陀流泪。

  每一滴金色泪水落下,苏御身体便震动一次,脸色苍白一分。最后,一式剑气消失,苏御脚下的礁石碎裂,脚下已经踏在了海面之上。

  此时两人站地一高一低,自有高下之分。

  释暄依然云淡风轻,道:

  “意气之争,你不如我。可还要试试剑法?”

  苏御依然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嘴角溢血,惨笑道:

  “谁知道呢,什么事都由你说了算?也该我试试了吧。”

  说罢,浣溪归鞘,但却无比的缓慢,仿佛出剑是随手,归勒才是竭尽。苏御面色微白,额头冒着冷汗,浣溪剑身擦着剑鞘,声声刺耳。

  释暄皱眉,但却第一次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七星龙渊剑之上。

  此刻天际一流白,晨曦破晓。在释暄身后极远海天相接之处,日出东方,那第一丝光亮刺破眼帘。

  金黄的阳光洒在苏御的青铜面具之上,这个少年呢喃了一句:

  “魂归故里•••..”

  浣溪最后一寸剑身归鞘,释暄身后沧浪无波,海面金莲碎裂,一剑压下不平。

  整片海域这一刻寂静无声。

  北俱芦洲有整个九州最神秘的天机楼,世人皆知天机楼的地址是在九州最高山不周山,但却很少人知道天机楼不是在山巅,而是山脚竹林中的一座看似不起眼的竹屋之中。

  竹屋建在一面从来不起波浪的湖面之上,奇怪的是即使此刻已经是白天,可那湖面上依然倒影着一片星空。

  在竹屋中,有一位老的不像话的老头子打着瞌睡,竹屋外有一个幼稚孩童正用竹条无聊的搞着不泛波浪的湖水,突然看到湖面的星空中,有一颗冷幽幽的光亮闪过。

  孩童嘟囔一声,扒着胖嘟嘟的小手指头,数着湖面中最亮的几颗星星。

  而后无由的面色一喜,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进了竹屋,将老头子藏在床底的一卷竹简拿出来,皱着眉头在上面加了一个字。

  虎头虎脑地看了一眼依然打瞌睡的老头,微微一笑,将竹简放好,蹦蹦跳跳地去了屋外玩耍。

  那个字是:“邪”……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天机楼每过百年便有当世天骄榜出,而每三百年便有通玄榜出。刚好在明年,便是一百年的最后一年,也是三百年里的最后一年。

  在上一个三百年通玄榜中,当时有一位剑圣而今已经登仙化虹的剑道大家,曾留下过一篇让天下剑者无不垂涎的蕴剑诀。

  所谓意剑,有随性而出,也有蓄意而来。随性而出太过于可遇不可求,而在大多数时候,如果要得一剑意气,必要蓄意于剑鞘。

  剑收于匣,不是结束,而是为了出下一剑蓄意。其中那蕴剑诀更是蓄意的佼佼者。

  苏御的一剑魂归,三年蓄意,三千里蓄剑气。

  剑出于厘,三千里剑气动。

  剑归于厘,三年时剑意归。

  三千里剑气云动不是杀,天际流光归鞘才是。

  所以,此时的一剑就算是释暄也没有料到,三千佛陀万千佛国在这道刺眼的流光下层层碎裂,他身后的怒涛海水却出奇的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流光从天际而来,无声无息地穿过释暄的身体,最后归于浣溪剑鞘。身着银龙铠甲的释暄面色一白,体内真气混乱不堪。

  远方的张季痕等几位通玄可以清晰的望见,那释暄所身负的李家气运被这一剑,斩去一半。

  意气之争斩去的是气数,如他的无迹剑意,杀人于无声无息之间,气数尽时,人死如灯灭。

  “你到底是谁?”

  释暄压下体内翻涌的真气,沉声问道。如果是一位陌生人,没人可以养剑三年,蓄剑三千,对面那位伤他之人,必是以前的“故人”。

  苏御没有说话,而是浣溪递过去,剑气如潺潺流水,融入大江波浪,挥酒而去。

  先争意气,再比剑法。

  释暄脸上怒气再也不加掩饰,七星龙渊出鞘,天色微微一暗,七颗星辰撒下星光,长剑插在礁石之上,整片海岸海水中,刹那星光璀璨,剑气相击,扬起的数丈水幕。

  水幕之中,释暄眼中冷芒闪动,一脚踏在礁石上,整个礁石碎裂开来,龙渊横击乱石,那些乱石带着恐怖的气机飞扬而去。

  苏御浣溪斩出,千万剑气流丝挡在身前,风吼式,剑气化万千,随即脚踏海浪,身影与乱石交错而过,其中夹杂的充沛气机冲击在他体魄之上,顿时他嘴角溢血,可终究被他穿过了乱石群,一剑刺到了释暄身前。

  反观后者不慌不忙,嘴角挂起冷笑,横剑在前,左手食指叩响龙渊剑身。在他身边,气机演化,或为蛟龙、或为金莲,一串异象撞向扑面而来的苏御身上,每叩响一次,苏御身形便往下沉一分。

  九次叩响,苏御已经被庞大的压力压到了海水之中,衣角打湿。而他的浣溪也斩到了横隔的龙渊上,顿时剑气由上至下,如一挂垂云落下,释暄踏着海浪后退数丈之远。

  苏御刚要提身而起,忽然耳边却响起万丈惊雷,一声惊雷响起,他骇然望去,在海上方圆几里的海水犹如深蓝色的群山在起伏,忽上忽下,惊涛骇浪。

  在半空中,一道灼眼的门户发出无数仙光,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在其中,有一个满身光芒的人影缓缓落下,一时间祥云瑞气,仙光浩然。

  曾有古书记载仙人下凡:灼灼其华,难以视物,若梦耶?仙光祥云万里,百病不侵,无生无死也。

  “怎么回事?”

  破庙外的龙宫两位天骄也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苏御现在呆立原地,被浪潮拍打竟没有丝毫的反应,这种时候在失神么,而让两人更加奇怪的是,对面的释暄也闭上了双眼,踏在海面上,身体随波起伏。

  张季痕和李元修两人则比他们要冷静得多,准确的说,在释暄叩弹之时,他们就已经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问仙九叩,请仙下凡。”

  张季痕淡淡地说道,但谁都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担忧之色愈加浓烈。

  “仙?”

  龙子乾更加的疑惑了,“所谓的仙不就是一群舍弃了法体的灵胎么?没了法体,灵胎也不会有多少修为,按理来说那鬼面人不会不敌。”

  “灵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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