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原来……我只是为了利用他吗?”
不知过了多久,傅兰庚缓缓开口道。
原来这让肋骨神经都为之剧痛的情愫,这让心脏迸发出新活力的感动,只不过是我巧妙构建出的下流罪恶的一场梦。
让我灵魂为之震颤的,让我的肉/体疯狂占有的,不是那个人,而只是……自我蒙蔽后的幻想。
这一切的一切,却只是我在利用他吗?
原来,我又在说谎了……而且,连我自己都骗过去了。
“是呀,我的乖儿子。”
郡主爱怜地把他湿润的鬓发揽在耳后,眼神既慈爱又隐藏着偏执的疯狂,她是个有着极强控制欲的女人,甜腻的嗓音像是出海渔夫遇上的女妖。
“我的乖儿子,你想想看。那个小皇帝当年是怎么依赖你的,他把你当神灵一样信仰,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对待他的,你给了他希望,却又注定要给他绝望,等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你说,他会不会发疯呢。”
几年前,幼帝御驾亲征之事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那时,幼帝刚刚亲政,傅兰庚还不是太师,在帝都也并无权势,他拥有的不过那把父亲留下的刀。
为了走向权力的中心,郡主和傅兰庚亲手下了一盘大棋,八大亲王的轻蔑和不屑,激得小皇帝御驾亲征,最后被戎狄大汗活捉。
傅兰庚在戎狄人千军万马下救走小皇帝,此后,小皇帝视他为神灵,视他如信仰,视他如生命。
傅兰庚之名在大齐如雷贯耳,所有人一想到小皇帝,就会联想到站在他身后的太师。
幼帝是坐在高台上任人操纵的傀儡,而傅兰庚就是那个手持傀儡线的人偶师。
“是这样吗?”
傅兰庚好像被说服了,他那双一向幽黑深邃的眼眸,竟也会流露出孩子般迷茫的神情来。
小皇帝和凤虞确实很相似,同样是他从天而降拯救的人,同样是他复仇之路上的一枚棋子,同样是视他为生命的信徒。
他们有什么不同?
傅兰庚突然有些看不清了,他把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搏动,像是要分辨出两者的不同来。
“当然了,我的乖儿子……没关系的,母亲知道,谎话说的多了,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心了。”
郡主慢慢地把手贴在了傅兰庚的胸膛,用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继续道:“你是母亲的乖儿子对不对?我的乖儿子不需要软肋和弱点,你告诉母亲,如果把那个孩子和复仇放在一个天秤上,你会选择哪一个?”
“复仇。”
傅兰庚毫不犹疑地回答道。
“很好,那母亲告诉你什么是爱情……”
郡主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她第一次温柔地把傅兰庚抱在怀里,就像很多年前,傅兰庚期待的那个怀抱一样。
“爱情就是,纵然彼此缠绵,纵然天荒地老,依旧比不过仇恨的刻骨铭心。你的恨永远比你的爱还强烈,仇恨成就了你,爱情会杀死现在的你。我的乖儿子,你明白吗?爱情永远只会是你权衡利弊后的第二顺位。”
郡主动情地演说着,傅兰庚则痴愣愣地看着她,那一刻,他在她身后仿佛看见了很多人:乌江边的霸王虞姬、化为蝴蝶的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抱箱投江的杜十娘……
这每一个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灵魂,仿佛都在教他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爱情会欺骗他,但仇恨,永远会支撑他走完这条路,这条修罗之道。
很早之前,他就明白了,他才是这座笼子里最凶猛的野心家,是站在尸海上的吸血鬼,他会吃掉所有的猎物成为最后的王,然后,在那孤零零的王座上结束他罪恶又滑稽的一生。
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剧本,一出颤栗又悲壮的谢幕。
“你告诉母亲,你是不是母亲的乖儿子了?”
郡主又一次质问他。
这一次,傅兰庚缓缓开口道:“是的,我是母亲的乖儿子,我……不需要弱点和软肋。”
他好像真的被说服了。
如果他死在被鲜血染红的王座上,那他就是母亲的乖儿子了。
“真棒,所以,母亲的乖儿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郡主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
“我会把他送到雍王那里……欠我们的,我们,通通都会讨回来。”
郡主离开密室后,在旁边看了良久的淮恩在傅兰庚身边蹲下,恭敬道:“主子,要属下去准备药酒吗?”
郡主抽人一次比一次狠,这一次几乎是傅兰庚被打着最凄惨的一次,脊背上新伤和旧疤纵横交错,痕迹之深,几欲见骨,狰狞可怖至极。
傅兰庚没有动,他歪倒在地,发丝凌乱,狼狈至极,眼神痴愣愣地看向窗外那片清冷的月光。
今日月色正好,微风不燥,很美,就像两年前,他救了晏晏那天一样。
原来,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算计了。
原来,他说谎的时候,竟然把自己都欺骗过去了,他可真是一个完美的戏子啊。
淮恩想说什么,但看着自家主子,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和傅兰庚一样,是用同样残酷的手段调/教出的无情无义的怪物,所以很不理解傅兰庚一时的情绪失控。
这让他对那个让自家主子失控的人,萌生了莫大的敌意。
“晏晏回来了吧,你去瞧瞧,他今晚的牛乳煮好了吗?”
傅兰庚突然开口道。
“是,主子……”
淮恩恭敬回复,他垂下头,掩住了眼底的晦色。
傅兰庚从密室出来后也没回房包扎自己的伤口,他一摇一晃地走进了梧桐苑。
梧桐苑已经熄灯了,屋内一片漆黑,傅兰庚慢慢地走近床榻,撩起窗帘,凝视着床榻上的那人。
他睡着的模样很端庄,一头云锦般的乌发披散蜿蜒在床榻上,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那股醉人的紫藤香。
傅兰庚伸出手,玉白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描摹他昳丽风流的眉眼,从那乌泱泱的眉滑到弧度优美的鼻,再到那饱满红润的唇。
看啊,看这个人啊。
他让人神魂颠倒,让人心驰神往,只要一见他,就觉得……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我不爱这美丽的皮囊,但我应当是爱他的。
我们本就那么相似,背负着同样的仇恨前行,极度的骄傲,又是极度的敏感,所以,我们相爱,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存在了。
可是……
傅兰庚想到了什么,表情又突然变得可怕了起来。
凤虞被弄醒了。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睡着。
他被李星阑送回来时有些晚了,火急火燎地赶回自己的房间里,正当他想解下那块腰巾的时候,傅兰庚就闯了进来,情急之下,他便缩到了床榻上。
屋里没点灯,他一时没能看清傅兰庚的表情,他像是刚被惊醒一样恍惚开口道:“兰庚……”
然后傅兰庚的身体压了下来。
凤虞还想说什么,傅兰庚却堵住了他的嘴,他隐隐约约地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没等他细想,傅兰庚的手向下探去。
原来,有人今晚又发烧了。
……
意乱情迷时,只有掌下触手可及的温度才能给人充盈的满足感。
傅兰庚沦陷在这欲念的沼泽中,这挥霍不及的财富,这只手遮天的权力,至高无上的地位,于他,于他们而言,都唾手可得。
可即便如此,他的灵魂却早已抽空,他的心空空如也,所期盼的,也不过是一株常伴身侧的虞美人。
当那支蕊带着神秘的波动汹涌起伏时,那一刻,他才觉得,他是真正活着的。
他在仇恨和真爱的矛盾中撕裂了自己,剩下的……居然是怨恨。
身下这个人,满足了我的欲望,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感受。
那是怎么残酷又可怕的炽热欲望,我应当是爱他的,但也应当是恨他的。
他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他每天晚上都弄脏我的衣服,他让我甚至举不起来我的刀……
他让我犯下了错误,搅乱了我的心跳的节奏,让我在情感和理智间反复横跳……
我……应当是恨他的。
算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福气。
“兰庚,你怎么了?”
凤虞捶了一下傅兰庚的肩膀。
“你弄疼我了……”
傅兰庚回过神来,把凤虞平放在床榻上,歉疚道:“对不起,晏晏,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他的语气像往常一般温柔,眼神缱绻缠绵,丝毫看不下内心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
凤虞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也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犹豫了一会后,他打算跟傅兰庚坦白了。
“兰庚,我今天去皇宫找雍王了,我不想……”
“这是?”
没等他说出口,傅兰庚下床准备打水时,突然被一个东西绊住了。
捡起来,原来是一块红色的腰巾。
“兰庚,你听我解释……”
看着傅兰庚手里那块腰巾,凤虞有些慌乱道。
这是贴身才会穿的腰巾,凤虞那块是傅兰庚做的,现在那块巾子不见了,换来的这块是宫里才会有的贡品。
这能说明的,可就多了去了。
傅兰庚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他把那块腰巾扔了,含笑道:“没关系,我相信你。”
那语气,很贤惠的样子。
“真的吗?”
凤虞语气有些犹疑,一般来说,爱人之间遇上这种事情,难道都不会吃醋吗?
他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我相信你。”
屋里也没有点灯,凤虞看不清傅兰庚的脸色。
反正,都不重要了。
傅兰庚闭上眼,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这样啊……那兰庚,你什么时候给郡主和侯爷说我们的事?”
总不会就一直这样糊里糊涂的吧,总觉得,是在偷情一样。
“等一切都结束后……”
傅兰庚喃喃道。
等一切都结束后,我所拥有的,还会在我怀里吗?
“时辰不早了,睡吧。”
次日,凤虞还有事情要办。
今年恰逢科举,八大亲王会在鹿鸣宴上挑选自己的门生,而学子们有些也会选择自己投靠的阵营,这也算是一种官场潜规则了。
那作为魏其侯的小公子,凤虞自然也会去的,也算是一种招揽人才。
“小表弟,好久不见啦。”
凤虞刚下马车,就看见萧翊出门迎接。
萧翊还是像往常那般风流毓秀,眉眼含笑,当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见了他,凤虞就觉得很轻松,很愉快,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表哥好。”
凤虞含笑应答。
萧翊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小表弟,我瞧中了一个学子,我想,带你一起去见见他。”
萧翊用些许愧疚的眼神看向凤虞:对不起了,小表弟。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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