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抬头，是康嬷嬷到了跟前。
康嬷嬷自从挨了板子之后，元气大伤，体态远不复之前的丰腴。一身灰蓝色的褂子晃荡身上，她手里提着只黄伞，见着门前一推二就的两人，忽地停住脚步。
康嬷嬷也没有同李京九行李，只是纳罕的盯着关氏，“这位是......”
关氏也打量了康嬷嬷一眼，虽然对方是一副仆人打扮，但自己还存着未来世界的礼仪，立马拿出人人平等，有问必答的作风来，整了整衣裳，“我是京九的母亲。”
“妈，快走吧，我这儿还要筹备想法子，时间不等人。”
关氏觉得失礼，不太明白李京九为何要这般催她，但隐隐约约也感觉得出李京九不想让她在王府中久留，更不想她和这人接触。心下一时臆测横生，但李京九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噢，是是……那我先走一步......”
康嬷嬷却在背后喊住她：“李夫人？”康嬷嬷眯细了眼睛，扬长了声调：“李夫人好不容易来趟王府，何不上老太妃那边坐坐再走？”
李京九一边牵着关氏往前，一边偏着头道：“多谢老太妃好意，我母亲还有些要紧的事儿要办，正慌着回去。下回吧，下回好好聚聚。”
关氏看了李京九一眼，回头也笑着称“是”。
康嬷嬷心里冷笑一声，呵，还要紧的事儿呢，不过就是心虚，不敢在老太妃面前现眼罢了。这个李京九，在老太妃面前不要脸不要皮的，当着家人的面，竟还知道顾及。
哼，知道顾忌就好，感情她的七寸在这上头，那来了就别想轻易的走，正好拉去东院听听老太妃讲道，让她知道她女儿在王府是个什么德行！
康嬷嬷赶紧提溜了步子绕到她们前头，笑道：“都说落雨天，留客天。瞧着这春雨连绵的，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夫人的裙子都湿了，穿在身上指定难受，就让奴才送您到东院，现将衣裳熨熨干再说吧。”
说了不用不用，还要强留，关氏也瞧出康嬷嬷未怀好意，忙道：“谢过好意了，不过现在弄干，回去的路上该湿还是要湿的，何必麻烦？家里还有两簸忍冬在檐下没收呢，花了好些银子置来的，打湿了可怎么整？回去了！”
说完还推了李京九一把：“你不必送！”
关氏的借口寻的好，康嬷嬷一时想不出留人的法子，等关氏走出一截想要追去，李京九又拦在她面前。
她往左李京九就往左，她往右李京九就往右。
“唉你......”
“怎么着？康嬷嬷来我北院有什么事么？”
康嬷嬷板下脸来哼一声：“老太妃请你和王爷去东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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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外馆在京城偏西一处。
此馆是专门供人下棋所用，外植一圈参天的七叶树，内种一片青葱的佛肚竹，风一吹来，青影相错，徐徐清然，文人墨客无不喜欢。
听说这馆子是江南名商冉家的一处私产。冉家土地遍布，此处便是其中一壤，早前冉家公子喜欢上了对弈，就开始投烧金银，将一些土地建成了棋馆。
如此一来，无论将来是去哪里走商，都有个称意的馆子可以沉心对弈。
可是既是冉家公子花费心思建起的场馆，必不像寻常闹市那般平易进出。偌大一个大方外馆，楼上楼下只隔成五个间，一天只接待二十人上下。
至于怎样能进，这倒是体现了生意人无往不利的作风。
掏钱就是了！进大方外馆都是要预约的，今儿约后儿，明儿约大后儿，先把钱付了，价高者得。
能不能约上，大方外馆的人自会派小丁上门告知，若是带着银子上门的，那就是没约成，事后加价都不行，只能改天再约。
沈明庭喜欢选在这里谈事。
环境雅致，地处偏僻这些都是次要。他看得上的，是这里的每个小间都是由中空的砖头砌成。你在左边拍桌子掀板凳，后面绝听不到。
也就是说，哪怕人家盯上了他们，派了人来听墙角也是白费功夫。
这比在他王府里谈事还来得稳妥，王府纵然隐卫众多，飞不进来苍蝇。但只要盯着外面，瞧见这些员外重臣一起往他王府里钻，就足够安他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了。
所以他每次都来这处，左右手里是不缺这点钱的。
这一回，几个人约见的人，人手出一高价，各占一间屋子，最后都从前自己的隔间里抽门出来，汇聚在沈明庭的隔间。这样大方外馆就算被他们包圆了。
沈明庭坐在面北的方向，面前是张四方的棋桌，桌上摆了齐齐整整的一撂文书和手谍。
众人一一向他行礼问好，得了他微微一个点头，就依次落座。
“都占满了？”沈明庭问的这句没头没脑的，什么占满没占满。
众人却似很懂一般，谨慎的相看一眼，用眼神推举出其中一人，那人认真的回答：“回王爷的话，这回缺了西北角的一间，不过是在楼下，应该不碍事。”
沈明庭眼睛立起来。
他是很谨慎的一个人，议事的时候喜欢方圆百米都是自己人。以前回回来都是五间隔间齐占，这回被别人占去一间，显然有些不适。
他这么一立眼睛，几个人的皮毛就跟着一紧，像后脖子被人拧起来了似的，一人忙道：“方才下官已经去敲门看过了，里面坐着的是左相家的外孙女，顾仰，另外还有个年轻男子，长得不赖，或许是在私会也不一定。”
说完，沈明庭就肉眼可见的垂下眼皮去。
占隔间的人换成任何一个官宦的外孙女都不成，但若是左相家的这个外孙女，倒是也挺正常。
左相家里孙子辈这一茬，甭管里的外的，就这一个是女儿身。
物以稀为贵，全家上下疼这一个外孙女疼得没边，从小到大都是含在嘴里养的，养出个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性子。
一个大家闺秀，整日别着条蛇头粗的鞭子上街，见谁不爽就抽一鞭子，后头自有一大把帮她料理的人。游画舫，进梨园，喜欢什么，人也好物也罢，银子一扔抬回府去！
他们为了占隔间，出价比平日多出十倍来，结果还是输了一间在外面。但输在顾仰手里，却也不奇怪了。
顾仰手里不缺银子，私会男人嘛，又总是要在隔音的地方才方便，一切都是说得通的。
提及顾仰，沈明庭见者麾下的人一个个也低着头憋着笑，他伸手进了玉盖盒里夹了粒玉棋子，“喀”的一下扔到棋盘中央。
“说正事。”
一群人立马把笑容敛得一干二净，正经危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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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各抒己见，谈得热火朝天。
下头，一女子趴在铺了金丝席的地上，葡萄色的武侯天香绢盖了一身，细长的指头从宽阔的舞袖里露出来，轻轻拨了下手腕上玉珠镶拱的绿宝石。
她仰头对着旁边的人影道：“你终于舍得从寺庙里回来了？”
旁边的少年一身碧绿青衫，身姿翩然挺拔。
他开口，声音像一阵风从静幽幽的竹林间飘过，有着恰到好处的宜人温度。
“长明寺是个好地方，寺里的神仙有求必应，灵验非常，想多住些时间还来不及。”
“哼，骗谁呢？你不就是怕家里人跟你说亲么？！”
“难道你不怕？”少年偏头瞥她。
顾仰笑起来：“这么说来，我俩倒是相合得很。”
少年嗤笑了一声，满满的不以为意。
顾仰爬起来，一本正经道：“刚才看见没？刘员外敲开咱们的门，看见我二人呆在一间房里的样子，脸都煞红了！还以为你是我养的面首！忙说对不住就退了出去！”
少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开了一面折扇，在怀前轻轻的摇着。
“但其实我要养面首也绝不养你这类型的，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瞧着就起鸡皮疙瘩。快说吧，你约我出来做什么？说完我要听戏去了，今儿梨园唱《香楼留情》，还是头牌唱，一刻也迟不得。”
少年朝她虚虚一敬，“是，不敢耽误顾小姐的玩乐功夫，我就是想问一句，上回你送李小姐回去的时候，可把礼数做足了？”
顾仰倏地从地上爬起，像逮着什么稀罕似的，两脚不停跳着指着他：“啊哈！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什么礼数做足了没？这么无趣的问题值得你郑重其事的来问？无非是想从我口中知道，那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哈哈哈哈......”
扇子“啪”的一下盒到一起，“看你自己，哪有点顾家千金的样子？若非你说话这般轻佻莽撞，我又怎会来求证这些？”
“是么？若只是问我礼数做没做足，那你刚刚怎不称呼她王妃娘娘，却只叫她李小姐？李小姐，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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