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管着中馈的老太妃并未给李京九配马车，李京九支了钱叫脚程快的阿越去东市套了辆小圆顶的水蓝色马车来。
老太妃那边久久请不动人，很有可能要亲自打上门来。李京九便带着几个丫头上外面躲风去了。
阿越是个干力气活的，以前也在马房呆过，后来李京九嫁到府里，才被钟嬷嬷给拔了上来。
这也正好，套了马车却缺个驾车的长随，阿越就充当了。
一群人是逃难似的离了府，心里难免不担忧老太妃的秋后算账。但也不知是有了自己的马车还是怎么回事儿，感觉跟着李京九坐在车里，有种乌云压顶，山雨欲来，却义无反顾要浪迹天涯的疯狂感，一时竟令人兴奋。
马车走驰道，一路驾到了梨园。
下了车露枝撑伞，小厮牵马，主仆几人上了二楼。
小二看李京九是女子，免不得有些讶异。
闺阁里的女孩不会往外走，嫁了人的女人倒是能偶尔出来逛些个金银首饰什么的，但大剌剌的上梨园来听戏的倒是很少见。
一看李京九穿衣打扮，虽不奢艳，但细微末节上都极讲究，尤其是她腰间挂着的那块白玉香囊，那雕工以及细腻的纹理更是见也没见过。
小二心想，这大概是哪家门第很高的小姐，打小受的礼教不同，不落于世俗。就比如左相家的外孙女顾仰，就时常一副正大刚直的模样，毫不避讳的给戏子们捧场。
“姑娘可是来对了！现下正是咱们梨园的头牌在唱，小的给姑娘找方便位置。”
小二忙引着李京九到里间。里间有珠帘做遮掩，外面的人轻易瞧不见里面，里面却可以透着珠帘的缝儿看外头的戏。
梨园生意很好，头牌唱戏更是座无虚席。
从人群中穿过，裙摆上绣着的嫩草色的小蕊花珠从看客们的脚边若有似无的擦过，引得场子内一阵骚动。待她坐入里间，还不时有人扭着脖子朝帘内窥探。
三个丫鬟都没来过这等寻*欢作乐的场地，一时新鲜好奇，目光偷偷望出去，却又被男人们的窥探给煞的不敢抬头。
李京九点了些茶点零嘴坐了下来，那戏曲咿咿呀呀她欣赏不来，丢魂似的剥着瓜子，只等着钟嬷嬷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许久，好不容易一场终于唱罢了，天色就暗了不少，下一场还要一会儿才登场，耳根子得闲了片刻，她就趴到桌上准备闭目养神。
结果还没休息多久，就有小二打帘子进来，李京九以为要收下一场的戏钱，没成他想手里还端着一盘模样甚花哨的点心。
李京九望着盘里东西，有些认不出来。
“端错了吧？我们主子没点这个。”小鹅说。
小二将那盘点心搁在了桌上，扬头道：“错不了，这是外头一位小姐请您吃的金钱丝蜜纳果！”
“一位小姐？”李京九微微打起精神，问：“谁？”
小二往后一看，帘子后由个丫鬟模样的人再次掀起来，从后窜出来一个实打实的凤凰模样的女子。
“是你......”
在认出她的那一刻，李京九眼底里带着一丝惊喜，她在这个世界没有相熟的朋友，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曾救她于水火，再相遇，免不得心底发热。
只是这时候见面不是相会的好时机，她心里揣着事儿，并不能全身心的接待她。
李京九还是起身迎出去。
顾仰比她还高兴的跑过来：“我没想到，今儿竟能见到王妃娘娘。”
“嘘……我也没想到会再遇见姑娘！”
顾仰从李京九噤声的动作意会到了她的顾虑，到底是堂堂王妃，独身来梨园这样的地方闲逛总还是要避防避难防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那般毫无顾忌的坐在男人堆里。她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人家还是很要脸面的。
顾仰忙对着面前也顶漂亮的丫鬟吩咐，“飞花，把帘子快放下来，再跟小二打个招呼，周围的三排席坐我都包了，不许人坐这边。”
“是，小姐。”
李京九和丫鬟几个面面相觑，都被她的大手笔所折服。梨园的花销不低，不论茶水点心，单是张椅子钱就得三十两银子起步。
寻常人家一年也不敢来消费一次，能来听戏的，都是些贵胄子弟和富商名流。
上回就看出这姑娘家境优渥，而这一回是真真在心里有了数目。
李京九讪笑道：“这，这怎么使得呢？姑娘别破费，有道帘子遮着，我也没有什么大碍。”
“暧，我也喜欢跟朋友说话的时候，周围清净一些。”顾仰反客为主的拉她坐下，用知音重逢的目光注视着她：“王妃娘娘也好这一口么？我以为听戏这种事，全京城就我这个姑娘家会做。”
李京九倒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了，她只是想找一个既能歇脚，又能热闹些的地方等钟嬷嬷的消息，地方一热闹，盘算事情的时候旁人也听不见了。
且看顾仰一副殷殷亟待她认同的样子，便知道顾仰是很喜欢听戏的。要是随意说自己也好这一口，就怕人家开心至极，越聊越深，她却什么也搭不上口，只能含笑点点，引得尴尬。
李京九一边给顾仰倒茶一边说：“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听戏，我娘家并非大户，不像那些有钱人家，女人想听戏还能在家里搭台请戏班子到府上表演。我家不成，忒窄的地儿，搭了台就坐不下观众了。”
以为终于觅到知音的顾仰略略有些失望，不过也就失望了一会会儿，李京九温柔却不做作的声音总能引得她的好感，连后来说出来的话都很变得极容易让人接受。
她瞧着李京九微微遗憾的模样，忽然想到，她既然这么想听戏，却又这么惧怕来梨园这种地方，不如就在报恩宴上把梨园的人请过府上去唱几出罢，这样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仰为自己的机智欢喜不已，脱口就想将这计划分享与她，可是有那么一瞬间脑袋还是灵光了一下。
这时候就告诉李京九办宴的事，未免显得有些刻意，再加上她之前同她开过玩笑，说要给她介绍男人，别到时候引阙池和她见面，她就误会什么，那便不太好了。
于是顾仰又拉开岔子，指着桌上的点心道：“快尝尝这道金钱丝蜜纳果，除了唱戏以外，这道菜也是梨园的招牌，别处吃不到的。”
李京九并不看点心，而是一直打量着顾仰。朱唇如血，凤目如勾，极尽雍容和艳丽的五官中满满惜藏的都是孩童般的真挚，这样的反差真叫人称绝。
“你看，这里面是酸酸的是巫山泡，得到京城外的地方才能摘得着的一种野果，外面一层是炸得脆生生的龙须，咬下下去，巫山泡的汁水就会浸进龙须一里，一下子酸甜满口，脆中含嫩，哎呀……你快吃一口！”
李京九并没有太好的兴致，可碍不过她的热情，握箸夹了一块在嘴里囫囵吃着。
先是烫的，后是凉的，先是甜的，再是酸的。
要是她怀着品鉴的心来尝这道点心，一定觉得好吃又有趣。可是她现在心境有些乱，一面要应付怀王府的事，一面又要应付老太妃，现下还要多应付一个连名姓都叫不出来却热情得让她无法拒绝的女孩。
她只觉得这道菜就跟她心情是一样，繁杂极了。
“不好吃么？”顾仰看她先是轻轻一撇的嘴角，接着才慢慢挤出个应付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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