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孩童的哭声惨烈非常，李京九愈发觉得他麻木不仁，人面兽心。

        “你怎么不吃？不好吃么？”

        李京九喝了一口，应付道：“好吃。”

        他有些得意的笑了，“要是在京城里吃这些，你大抵都不惜得张口，可路上要想吃一碗新鲜的羊肉却实在难得。今儿运气好，竟叫江照流牵来一条。”

        羊能随随便便牵来么？京城边郊随随便便也捡不着羊，更何况这是饿殍遍野的地界。

        李京九仰起脸来，“哪牵来的？”

        他不以为意说：“路上观见山坡背下有人在树上晒衣服，树下圈一栅栏，十分可疑。用西洋镜一照，果有几个农户并一辆板车，套着只羊，大抵是想往南逃荒。便令江照流去牵来。行大运得来的，你觉得好吃，多吃些，锅里还给你留了几块蝎骨。”

        大抵是看李京九一路消沉，从来都惜字如金的沈明庭竟一气说这么多话。

        李京九睁大了眼睛。“你……你抢人家的羊？！”

        一家老小藏在山坡背上，想来也是流离失所，要去逃难。

        野菜都快被挖完的地方，要躲过山匪，避过难民保留一条家畜，太不容易了，那可是用来救命的。

        车上不是没有炖汤的肉脯，他就为了吃口鲜的，就把人家的羊拖来宰了！

        他哪是什么麻木不仁啊，简直就是雕心雁爪，十恶不赦！

        她扣下碗来，用失望之至的目光瞪着他。

        他很莫名的说：“给了钱的，市价的几十倍。”

        “如何？这里拿钱能买什么呢？我敢打赌他们不是自愿给你的，拖走羊的时候不定怎么悲哭哀嚎呢！你诚心要逼死他们！”

        “我逼死他们？”沈明庭也来了劲儿，把碗跺到一旁，“不是我领军北上，力战外敌，别说牛羊，便连他们的脑袋都在天照国人的锅里炖着呢！”

        “……”

        李京九竟无言以对，默默抬起碗来，走到那群孩子中间放下，回身朝院外走去了。

        奴才们大眼看小眼，无不禁声，最后小鹅忙放下吃的跟了出去。

        沈明庭望着她萧索的背影，有些懊恼的揉了揉眉峰，既而端起碗来喝了口汤，味道并不大好，便也扔在地上，回车歇着了。

        院子外头，一片荒地。李京九漫无目的绕着石墙走了一周，又回到了驿站门前。

        正碰上挖野菜的男人们回来了，手里提着劳动成果，一阵欢呼声先响，然后整个驿站的人就来沸腾起来，像迎英雄一般纷纷迎接他们。

        李京九被挤到一边，见石阶上有个小孩，先前在院子里见过，那小孩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根带了泥巴的肉骨来，在袖子上擦擦，悄悄垫着脚塞到她娘亲怀里，唯恐旁人看见。

        “阿娘快吃！”

        李京九叹了口气，转目又看向别处，男人们解下那布满脏垢的破布，露出为数不多的菜叶，菜叶又细又长，呈锯齿状。

        这菜她认识，在她老家叫篾须子，有毒，吃多了要打摆子。

        她忙叫他们别吃，可他们置若罔闻，高高兴兴的摆锅烧起来，水一烧开，便扔下锅去，来不及多煮便被他们争先恐后的捞起来。

        吃过之后果然有不耐受的孩童开始抽搐。

        可除其家人开始担心哭泣以外，旁的不以为意，心满意足的躺下睡去，便又算熬过一日了。

        正看着这一幕幕的李京九，忽而觉得一只小手拉住她的手。

        她低头，又见那抢了块骨头给阿娘吃的小孩正轻轻的摇着她的手，怯怯的说：“阿姐，你还有不要的羊骨么？”

        孩童企盼的目光真是这天底下最不能辜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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