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罗伊说的有点久,的确是有点久,费里曼在桌子前写写画画,耐心都耗完了两轮,也没见人影。
这屋里火烧得旺,刚点着时不觉得什么,等了这老半天,屋里温度越来越高,费里曼有些热得受不了了。他本来就不畏寒,没穿什么厚重的衣物,此时只得把外衣脱了,躲到离火远些的角落里。
他一边拿着几张纸给自己扇风,一边暗想,这些贵族真是奢侈,这一冬天过去外城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王宫里居然热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罗伊终于回来了,见了费里曼的模样,微微一怔。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脱得只剩一件里衣,那是对君主的冒犯。然而罗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他那件黑色天鹅绒的斗篷里伸出手,将几张纸递给费里曼。
费里曼等的一肚子火,恶声恶气地问道:“怎么那么久?”
罗伊一边解斗篷,一边说:“我去小圣堂如果马上出来是要惹人怀疑的,只好多停留了一会儿。”
外面大概是下雪了,黑色的斗篷上零零碎碎落了些洁白的雪花,进了温暖的房间,很快都化成晶莹的小水珠。
罗伊脱掉斗篷,顺手搭在桌边。
大概是由于寒冷的缘故,罗伊的脸冻得略显苍白,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此时已经化成了水珠,随着他眨眼一闪一闪的,好像天边闪烁的繁星。
“这是什么?”费里曼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歇了不少,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问。
“账目。”
“什么账目?”费里曼不解地看着罗伊。
“奥威尔伯爵纳税的账目,还有之前圣水河淹没他的地产,对他财产损失的赔偿账目。”
“你把这些藏在小圣堂做什么?”
罗伊一笑:“我的书房和小书房都是有人打扫的,如果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小圣堂没人打扫?”
“小圣堂的神龛下面有个暗格,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又是你祖先弄的?”
罗伊点点头。
费里曼心中暗笑,那些贵族还以为他们的君王多么虔诚,谁知他在小圣堂干得是这些勾当。他转过身朝密道的方向努了努嘴:“藏这里面不行?非要跑出去。”
罗伊笑了笑:“这密道里面没有藏东西的地方,总不能直接扔到地上吧?再说,只有一个洞的老鼠死的最快,这道理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费里曼不置可否,但再开口,语气里面已经没有了抱怨的意思:“你给我这些账目干什么?”
罗伊狡黠地一笑:“这里面可全是钱。”
费里曼眯起眼睛:“你耍我?”
罗伊摇摇头,将那几张纸铺开:“奥威尔伯爵这些年一直抱怨领地内天灾人祸不断,每年都以各种名目减少缴纳的税款。然而今年他的领地被淹,对他的损失进行补偿时,账目可不是这样子。”
“你是说他以前的账目有问题?”
罗伊点点头,补充道:“也许他今年的账目也有问题。来来回回一算,这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费里曼狐疑道:“奥威尔伯爵又不傻,这么明显的问题,他自己会看不出来?居然就这样报给你了?”
“他当然不傻,”罗伊一笑:“他只是贪。况且这么无知而软弱的君主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其实这笔帐因为税款和补偿金的不同算法,真要计较起来有很多麻烦,但这样细节的事,罗伊觉得不必告诉费里曼,那是他下一步要解决的事情。
“你可不无知。”费里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已经感觉到了,所谓补偿,就是个陷阱,罗伊料定以奥威尔伯爵的贪婪绝不愿意自己承担领地被淹的损失,甚至还可能趁机敲自己一笔,故意提出补偿的方案,借此骗出这份新账目。
这层软弱无能的伪装的确还挺好用的。那些贵族但凡对他多一点忌惮,都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将把柄交到他手中。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费里曼不解。
“因为这笔帐需要你去讨。”罗伊眨了眨眼,笑得仿佛一个在计划恶作剧的孩子。
费里曼皱起眉头:“为什么我去?”
罗伊看着他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不能跟那些贵族闹翻。你和他们反正已经水火不容了,也不差这一件。”
终于来了,费里曼暗想,嘴上却试探道:“就算是我出面,他们也能猜到背后的人是你,否则我是怎么拿到这些账目的?”
“所以你不能拿这些账目去和奥威尔伯爵对质。”
费里曼皱起眉头:“那我怎么讨账?”
“那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罗伊仿佛很喜欢这个恶作剧,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孩子气,让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这样的罗伊让费里曼发不出脾气,只是似笑非笑地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一来,这笔帐讨回来就有钱制作新武器了;二来,让那些贵族不愉快的事情,你难道不乐意做吗?”
的确,这两件事都值得费里曼心动,但他不是会轻易就范的人,他看着罗伊,说道:“所有人里最想打败恶龙的其实是你吧?”
罗伊眨了眨眼,他睫毛上未干的水珠跟着闪动起来:“我们不是在合作吗?”
费里曼朝罗伊逼近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便宜你全占,亏都是我吃,你管这叫合作?”
他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罗伊这样做是为了维持在那些贵族面前软弱无能的伪装,而这样一来他精于算计的一面就只有费里曼能够看到,这个想法让费里曼莫名有些得意。然而罗伊现在有求于他,他自然可以趁机讨点好处,有便宜为什么不占呢?
罗伊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费里曼的举动。费里曼此刻只穿着件里衣,还被汗打湿了,若即若离地贴在身上。罗伊的目光落在他的胸膛上,又有些不自在地快速移开了。
费里曼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又向他逼近了两步,暧昧地笑道:“上次你说新武器有效是要给我奖赏的,承诺还没兑现,就又想骗我做事?”
这样的语气让罗伊有些不舒服,他收敛起笑容,说道:“你并没有说过想要什么奖赏。”
费里曼居高临下地看着罗伊,嘴角一勾:“把你奖给我吧。”
他今晚就是打定主意来讨赏的,所以特地走了密道。谁知被罗伊一句没钱带跑了话题,害他白白在这等了这么久。他本来已经兴致索然,这人却偏要算计他。他费里曼可不是吃亏的人。既然如此,倒不如趁今晚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罗伊听了这话似乎很震惊,本能地向后退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定住身体,不肯示弱。他看向费里曼,冷冷说道:“作为对你的奖赏,这一次我宽恕你。但我不允许有下一次。”
“宽恕我?”费里曼冷哼一声:“我需要你的宽恕?一会儿谁求谁还不一定呢。”说着,伸手去抓罗伊。
罗伊反应迅速,一把捉住费里曼的手腕,将他的手肘往外翻。
是格斗中的擒拿手法。
只可惜他的力气差费里曼太远,没能将费里曼制住,反倒被费里曼一发力,将手臂压到了胸前。
他的手还抓着费里曼的手腕,导致整个手臂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被压住。
费里曼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痛楚,然而他手臂抑制不住的颤抖出卖了他。即便如此,他仍然用力将费里曼的手向外推着,以此保持两人间的距离。
费里曼知道,他只需再加大一点力道就能把罗伊的手腕折断。然而罗伊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恐惧,全是冷意。
那目光让费里曼冷静下来。
他原本不过想吓一吓罗伊,顺带着占点便宜,却不打算真将罗伊怎样。他不是什么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但有一点,他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强迫别人。征服征服,要对方心甘情愿才算是服。然而刚才有那么一刻,他险些失去分寸。
费里曼向后退了一步,十分冷淡地道:“你松手吧。”
罗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能感觉到危险已经过去,便依言松开了费里曼的手腕,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费里曼猜到他会表现出抗拒,却没想到他抗拒的方式这样决绝,宁可折断一只手腕也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然而他随即意识到另一件事。他不愿用强这件事罗伊是不知道的,在刚才那样的威胁面前,他连手腕都准备牺牲却居然忍住没有惊动王宫侍卫。
费里曼转身启动了打开密道的机关,一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一边冷冷抛下一句话:“这笔帐先攒着,等我把钱弄来一起算。”
罗伊看着费里曼的身影融入一片黑暗之中,眼中的冷意褪去,只剩一片幽深的黑,幽暗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波动,然而那波动太细微,被掩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看不分明。他抬手关上了密道的门,缓缓走到椅子旁坐下,半晌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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