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如果时间能倒退，邵清一定要退回纸团还在自己手里这几秒，仔细看见问题里的“你俩”然后补上一句我不去。
放晚自习时，祁灼非得拽着他，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说什么“班费都算你一份了，要是不来班长还得重新算”。
烧烤店开在学校不远处的休闲广场，叫“第一烤场”，很吉利的名字。
空调风口的布条被吹得上下翻飞，室内窗明几净，烧烤的香味四溢。
这次聚餐来了半个班，这么多人一张桌子坐不开，就让服务员把两张拼在一起。
除了这一桌还有更吵的，一群中年大汉跟刚从水浒里出来似的，整个餐馆地方不大，房顶都快被掀上天了。
邵清全程被安排着，旁观这些人掀房顶。并不无聊。
因为桌子太大了，想拿远处的烤串必须站起来，于是吃的过程就更混乱了。
“你手边儿不是有吗？”
“哎□□没看见。”
一个胖墩墩的男生一连顺走三串羊肉，再哐当砸回凳子上。
邵清自始至终吃着面前一盘素食烧烤。
一帮人抻着脑袋聊八卦，谁知道新的就一嗑酒杯说一句，嗑得桌面哐哐直响。
聊天的内容都角度清奇，说什么高一的美女老师要请产假了，初中部某男老师被派去甘肃支教了，西红柿鸡蛋汤的汤桶里捞出来个铁刨花，给做菜师傅看，师傅居然最先狡辩说是调料。
上礼拜化学实验课，楼下七班有倒霉孩子拿同桌的咖啡杯装了硫酸亚铁溶液，他同桌喝完马上遣送去洗胃了。
“给他班主任吓得，就差亲自捅他嗓子眼儿了。”姬浩轩啧啧地评价。
其他人一阵大笑，有人嚷道：“听说了，他班主任都吓哭了。”
邵清没别人脖子伸得那么长，他吃完手里那串豆皮，喝了口啤酒。
“不吃肉？”祁灼侧头问。
邵清刚才听八卦听得很入神，愣了愣说：“吃。”
“吃你倒是站起来够啊……”祁灼说着，从远处的餐盘捞过来一串羊肉，撂在邵清盘子里“我看着都着急。”
“……谢谢。”邵清除了懒得拿就是不太饿。
这时候已经是酒过三巡了，有几个喝得上脸，要么是沉默不语地蔫着，要不就借酒装疯。
比如姬浩轩。
他正一脸无赖地趴在旁边方烨肩膀上，而后桌不动如山，抬起手机给残羹剩饭和一堆酒足饭饱的同学照了一张。
“方大□□，你身上有田梓懿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他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了。
田梓懿是方烨的女朋友。
“老姬你他妈是够基的。”那个胖墩儿嘲笑道。
容他唱了一会儿，方烨终于把他脑袋使劲儿一掀：“滚蛋，她不喷香水。”
祁灼剥着小龙虾看戏，笑两声。
细看就知道，姬浩轩不是很醉，就是命里犯贱，他又往祁灼的方向倒去，嚎一嗓子：“祁哥！我他妈爱你！”
祁灼给吓了一跳，因为手上带着手套还都是油，不能把人推开，只好腾地站起来躲开，笑骂道：“我操！你别过来。”
这次换方烨笑了：“爱你呦。”
“爱你的田梓懿去吧！”祁灼欲哭无泪地吼一声。
姬浩轩见扑了个空，也不气馁，马上转战下一个人，抬头就和邵清对视上了，他没多犹豫：“清哥，我也爱你，么么。”
邵清立刻也站起来躲到凳子后面。
整桌人爆出一阵大笑。
姬浩轩没绷住，乐道：“哥你给点儿面子啊。”
酒精绝对是最成功的气氛制造者，等菜都吃完了，该喝上头的人也是真上头了，音量慢慢地往旁边桌的梁山好汉看齐。
“走一个。”胖墩举起易拉罐，“敬……敬点儿什么好？”
其他人也纷纷仰起手里的杯子。
“敬三中宿舍不安空调！“一个住宿生喊。
“操，这有什么好敬的。”另一个住宿的说，“敬食堂的糖醋里脊真他妈好吃！”
其他也纷纷敬了几句。
“敬器材室的大老鼠！”
“敬明天没有英语默写！”
“敬牛顿第三定律。”
……
邵清以前不怎么喝酒。
他现在明显脑袋发沉，说白了就是困。
比上课还困。
直到胳膊肘被祁灼怼了一下，邵清跟着其他人也举起杯子。
祁灼靠过来小声说：“你才喝了半听吧？醉了？”
一群人敬完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叮叮两下胡乱碰了杯。
祁灼跟周围一圈人碰完，又把啤酒罐往旁边邵清的杯子上一嗑，才仰头喝完了底。
邵清没把酒放下，他垂着眼听着刚才杯的脆响，感受着铝罐在指尖的震动，得出结论：“八分之五。”
“啊？”祁灼看着他，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酒喝了多少，憋了两下笑，接着放肆地傻笑起来。
为了不那么傻逼，祁灼克制住音量，脑门抵着桌沿朝着地板笑，肩膀抖着。
一两个脑子都喝不通气儿了。
邵清无奈地盯了他半秒，也笑了，笑容很浅并不张扬：“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祁灼吸着气忍住笑，“不笑了我操，都缺氧了。”
正好刚才有没吃饱的又点了分拼盘，邵清给他拿了串金针菇：“赖氨酸，补脑。”
祁灼看了那串金针菇一眼，又笑了，跟个傻子似的捂着脸。
是该补补脑了。
半天，他才拿筷子扒拉两下金针菇：“……其实我聪明着呢。”
“看着不像。”邵清话音刚落，桌子上的手机亮了，显示来电界面。他接起电话。
“给你发几个微信了不回？”电话那头的王慧霞说。
“没看见，什么事？”邵清拢住话筒。
“小响她给我拿了两盒韭菜盒子，你要还没吃饭给你送上去。”王慧霞说，“干嘛呢？这么乱。”
这个昵称邵清并不知道是谁，也不在乎，他回答：“和同学在外面吃饭。”
王慧霞愣了片刻，“哦”了几声：“行，挺好。吃你的吧，撂了。”
邵清放下电话，听到方烨随口问：“家里人催？”
“急着回家就先走，期中考完接着吃。”对面的胖墩塞着满嘴食物说。
邵清正好困得快合眼，于是他拎起书包道了别。
“我妈正催命呢，回见啊！”
有仨男生也不待了，结伴往外走，满满当当的桌子空下来大半。
“你爸不催你？”方烨问。
“他加班。”祁灼仰头盯着门口，“我看邵清好像喝大了。”
“我看你才大了。”方烨指指空位，“他就开这一个，还剩一半。”
“错，是八分之三。”祁灼目不转睛地盯着邵清的背影，少年背着黑书包，单薄的背影马上要消失在遮挡物之后。
像被什么绊住，那背影往前踉跄了两步。
祁灼皱了皱眉。
“你他妈是大了……”方烨摇头说。
“屁，我先走了。”祁灼把书包甩到肩上，朝门口走。
“哎！养鱼呢你！喝啊。”姬浩轩嚷完，搓着寸头说，“没劲……”
夜幕早在他们推杯换盏的时候裹住了天。
起雾了，灯火昏沉沉的。路口人来人往。
一排整齐的共享单车旁边。
“你不是坐公交回家吗？”祁灼揣兜站在邵清旁边。
“平时开共享单车。”邵清把摄像头对准二维码。
“哦……”祁灼说完，等了好久，单车也不见动静，开车的人也不出声，“不是，你觉得，你能扫开么？”
邵清头也不抬：“能。”
祁灼抹把脸把傻笑忍回去，提醒道：“你用的搜题软件。”
“”邵清沉默着鼓捣两下手机。
祁灼怕他如果真醉了，骑车出危险。
就八分之五罐啤酒。
这酒量很优秀啊？
邵清扫开车，很快骑出一段距离。
反正刚考完也没事儿可干，祁灼想着，也开了俩共享单车，跟在邵清后面。
从这儿到友谊道骑车大概二十多分钟，天气是真的凉了，骑车时晚风钻进衣袖，打透了薄校服。浑身畅快的凉意。
祁灼一直跟着，其间提醒了两次拐错路口了。
他很庆幸自己跟来了，要不然邵清不知道要把自己扔到哪去。
“醒了吗？”祁灼一路跟的哭笑不得，终于把人送到地了。
邵清刚才是真有点儿懵，跟随肌肉记忆骑的车，但吹了一路风已经清明不少了。
但还不至于需要人送他回家：“其实你不用送我。”
“我不送你你现在都骑郊区去了。”祁灼说，“而且我也没打算回家，才八点。”
邵清朝他挥挥手，转身进了一栋居民楼。
刚上了三级楼梯，邵清就退出来了。
祁灼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邵清面无表情地抿抿嘴：“进错了。”
一秒后，祁灼笑得腰都弯下去了。
他也喝了酒，可能那股傻逼劲儿还在吧。
祁灼努力憋住笑：“加油赶紧想啊，想不起来就得露宿街头了。”
“想起来了。”邵清无奈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回去了。”
“我送你。”祁灼跟过去，“不把你送到家门口我都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居民楼区灯光十分稀疏，楼房的方窗间隔交错地呈现黄白或黑。
隔音不太好，有家厨房在炒菜下油，刺啦一声爆响，一楼打麻将的吼一声胡了，外面都听得见。
祁灼自顾自地给胡了的那位鼓两下掌。
环顾四周的单元名，邵清仔细确认自己没走错。
“看什么呢，又走错了？”祁灼诧异地问。
“……不可能。”
说话间，昆虫叫和楼里的吵嚷声里冒出些不和谐的声音。
是从拐角处传来的。
“哥……李哥您再给两天……钱我马上……”
女人的哀求细若蚊鸣。
紧接着嗵嗵几声闷响，还有男人粗鄙的谩骂，各种生殖器官喷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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