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不可尽信
茉雅琪只管被年甜恬拉着去后头的听风亭,年甜恬那柔软的没有丝毫茧子的手直叫茉雅琪心酸极了,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年甜恬明明都是四个孩子的额娘了,且瞧着还似当年花一般的年纪,日日娇养着。
可她呢,因着日日干粗活,肩背都失了以前的纤细柔美,只余些个粗壮,手更是不能瞧,她在浣衣局洗了两年的衣裳,年年手指都要生了冻疮,眼下都快三月里了,受伤的冻疮都还未好呢。
平日里这冻疮又痒又痛的她早习惯了,可偏这会子被年甜恬一牵,似攒了几年的疼痛和委屈尽冒了出来,情绪呛得她鼻尖儿直酸,眼前都模糊的厉害,若非心里那点子自尊作祟,她只怕要压不住情绪的。
待坐定了,年甜恬差翡翠给上了茶,便打发人都立得远远的,好生同茉雅琪放开了说说话去。
可茉雅琪也不知是心中防备还是觉得窘迫,怎么都不大愿意开口,年甜恬也不着急,只管拉着人闲聊着,说着说着还提起去年他们回来的时的接风宴了。
“妹妹且不知,先前我同万岁爷出去走动了两年,见了不少风景也经了不少的事儿,心中便越发的珍惜从前的人从前的事儿,心里极思念你,待回到宫中,在御花园中举接风宴来着,我吃醉了酒,恍惚间只觉得你在我跟前儿。”
“酒醒后怅然若失,几度落泪,且叫人好好的寻一寻你,只盼着你能过得好些,那些个陈年旧事就不提了,谁道竟是一直寻不到你了,原是在畅春园呢,我同万岁爷时常在圆明园住着,原来咱们离得这样近,若非今儿来瞧太后娘娘,想来咱们还见不着呢。”
且一提这事儿,茉雅琪稍有些慌乱,她当日确实时受人指使跑到了年姐姐跟前儿伺候来着,然她见年姐姐吃酒酣醉的模样,便莫名心软起来,到底没完成那人的指使,眼下被打发直畅春园,也是因着先前不得用的缘故。
可这事儿怎好明说,她明说了,先不说年姐姐信不信的,也不管她背后的人会不会得了应有的刑罚,她自个儿定然是要没了命了,故而断不能承认,只是勉强笑笑,且推脱几句去,为了转意人注意力,茉雅琪倒是愿意开口说些旁的了。
“想来真的是姐姐太念着我的缘故了,先帝爷还在时,我便被调来畅春园伺候了,自是不能在宫中见了姐姐去,再者我着戴罪之身,又怎好伺候主子,能给主子们细细衣裳便算是得用了。”
“不过托姐姐福,我这么些年过得也不算差,原我这戴罪之人连饭都吃不饱的,后来姐姐管了这六宫之事,提了下头奴才们的待遇,我便也跟着享了福、、、、、、、”
依着茉雅琪的说法,刚打入奴籍的前两年,她做过倒夜香的活儿,也做过浣衣的活儿,总归宫中什么最出力不得好她便做什么,因着是奴籍,她比不得寻常小选进来的宫女,连月例银子也是没有的。
后来依靠着本分勤快,得了几分好人缘,后来畅春园要人,她便被分过来了,眼下多是做些撒扫的,虽还是一辈子老死宫中给命,可好歹比以前轻松些,这日子便得过且过着。
年甜恬细细听着,虽可怜同情茉雅琪的遭遇,可这些话里她且都在心里细细分辨着,十句里只有五句能信,什么这些年来得过且过,年甜恬可是不信的。
就一般奴籍的奴才,哪儿有什么闲钱可打扮自个儿的,衣服多是一年两身,一件厚的一件薄的替换着穿,偶尔得赏,也尽花在吃食果腹上了,可茉雅琪却比一般的罪人奴才要体面得多。
且不说身上的衣裳如何,就她头上用的头油便比一般宫女还好些,没什么劣膻腥的猪油羊油味儿,而是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
一般伺候主子们的多是用这种头油,虽不是份例里的东西,不过在主子跟前儿不能失仪,些个体面的丫头便会多花十来个铜板子买一罐儿细细用着,以前她身边儿的芙蓉和碧荷也用过,不过后来她手头儿上的好东西用不完,便给了跟前儿的丫头们了。
十来个铜板子是不多,然罪人奴才除了主子们的赏是没什么月例银子的,畅春园平日里就太后一位主子,茉雅琪又不在凝春堂伺候,不过常来送些东西罢了,哪儿有那么多赏。
叫人挤出来十来个铜板子买那劳什子头油,着实大可不必。
再瞧人腕子上,还带着银质的叮当镯呢,三个环儿为一个,抬一手便轻轻碰撞叮当作响,这对一奴才来说可是不该戴的物件儿。
年甜恬心里有数,也不戳穿,只管跟着茉雅琪抹泪去,好生珍惜着人,还叫翡翠将茉雅琪好好安顿下,回头只管叫茉雅琪跟着她便是了。
约莫说了三四刻钟的话,四爷这便叫人来寻了,真真是一刻不见年甜恬都不成,且劳烦苏大总管还得做了着寻人的活儿。
“娘娘,这会子该用膳了,万岁爷正等着您呢。”
年甜恬笑了笑,只管应下:“劳烦公公等本宫会子,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本宫这就来。”
“嗳,娘娘请便。”苏培盛应了一声儿,也不凑近了听娘娘跟谁说什么话呢,只管站在十多步开外的地方等着,待娘娘安顿好了人过来了,稍走远几步,苏培盛这才关心了一句。
“奴才怎么瞧着刚刚的宫女有些眼熟,莫不是当年那选秀入宫的觉罗家格格,是个叫茉雅琪的。”
年甜恬意外极了,倒也真真佩服苏培盛好记性,怪不得人这么多年能一直稳稳当当做了四爷的左膀右臂呢,光这记人的本事就极其厉害着。
“苏公公好记性,我今儿见了茉雅琪还缓了好一阵子没认出来呢,说来也巧了,竟是在这儿遇见她了,当初我有心叫人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呢。”
苏培盛当即会意,琢磨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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