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冬篇·告别
此时，遥遥地传来打更报晓之声，芸娘面露不舍之色：“妾身就此别过，若他日有缘再见，定会报答灶神爷的恩情。”
眼见着芸娘的生魂要越飘越远，赵珺突然问了一句：“这一生，你可后悔？”
她原本是泉州紫帽山一名山家女子，虽生活清贫，却与山风、明月作伴。若不是沈赋执意追求她，或许她仍是无忧无虑的空谷幽兰，不会是公婆轻视、妯娌刁难、背井离乡、惨遭丧子之痛、风霜刀剑严相逼的人生。
沈赋的爱，与其说是她的救赎，不如说是她的枷锁。
芸娘一怔，回想往昔岁月，她淡淡一笑，眼神充满了温柔之色，像是春日里追逐落花的流水。
她轻轻道：“妾身，此生无悔。”
鸡鸣天亮，芸娘走了。
早点铺照旧开张，赵珺与小韭忙忙碌碌，生意极好。
虽说附近的居民感谢赵珺惩恶扬善之举，但更多的是出于灶君早点铺售卖各色饮食果子的喜爱，天寒地冻，呼噜噜来一碗热奶茶，再来一笼玻璃角儿，浑身暖洋洋的。
刘武照常来买煎饼果子，此番他特意嘱咐赵珺，有两个煎饼果子要双蛋，做成豪华煎饼果子。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这两个双蛋煎饼果子定是孝敬大佬去了。
说起来，赵珺以为丽春院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临近晌午，赵珺准备的各类饮食果子售卖空了，她又见到了沈赋。
一夜之间，他像是了老了许多，失魂落魄，沙哑道：“赵姑娘，今早芸娘去了，她走之前特意让我谢谢你。”
赵珺黯然，她已知道。
她从水瓶中倒一碗甜甜的热奶茶，递给沈赋，“喝点吧。”
悲伤使人精力憔悴，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
沈赋从芸娘去了之后便滴水未进，他此时没有任何胃口，却不愿拂了赵珺的好意，便喝了一口那热奶茶。
甜甜的热奶茶滋润他沙哑的喉咙，就如芸娘尚在一般。
他无声地哭泣，一边哭一边喝着热奶茶。
赵珺眺望着远方，人真是一种非常复杂却又简单的生物，人会因为亲人离世而产生悲伤，但即使最悲伤的时候，人依旧要吃饭，并且会因为享用了美好的食物而感到幸福，这大概，就是食物的治愈吧。
即使她是拥有仙术，也无法取代食物的治愈力。
赵珺问道：“此后，你有何打算？”
沈赋此时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他抹了抹眼泪，“我准备带芸娘一起回泉州老家，与我们的孩儿一起安葬，之后再做打算。”
赵珺顿然，“那你以后还做行商吗？”
沈赋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赵珺叹了一口气，沈赋家中尚有父母，芸娘去了，他应该是长留在泉州。
“即使如此，若你还回汴京，便帮我带些泉州、海外的特产，若是不回了，这些银两便权当做是我的奠礼。”赵珺从袖子中掏出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了沈赋。
沈赋见如此多的银两，本想拒绝，但为芸娘延医请药已经花了不少积蓄，此时囊中羞涩，如何扶灵回到千里之遥的故乡？除此之外，芸娘生前叮嘱自己要听赵姑娘的话，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芸娘的话他向来是照做的。
他收了五十两银子，谢了又谢，作揖告别。
“沈先生。”临别之际赵珺叫住了他，“死亡并不非永别。”
“若是有缘，定会再次相见。”
沈赋凄然一笑，他瘦弱的身影像极了山间与明月作伴的翠竹，他颔首，与赵珺挥手告别。
沈赋走后，小韭有些闷闷不乐。
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姐姐，有缘是什么意思呀？”
“有缘的人就会再次相见吗？”
“那我还能再见到我的娘亲吗？”
赵珺一愣，她试图用自己的神识寻找小韭的娘亲，但杳无音信，只听邬敬临说过，他俩原不是酒浑虫的亲生儿女。亲娘是一个叫做尤五儿的娼妓，后被人赎身，脱了贱籍，不知怎地又跟了酒浑虫赖皮孙。没过两年，尤五儿又抛下一双儿女，跟一个卖油郎跑了。
赵珺看着小韭天真的大眼睛，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嗯，小韭一定会再见到娘亲的！”
小韭高兴地欢呼起来，赵珺有几分心酸。
她也说不清，是从来没有父母，还是摊上糟糕的父母，哪一个更惨。
结束了沈赋与芸娘这一段公案，赵珺感觉到身体涌入了全新的力量，她的神识又扩大了一些，此时脑中浮现了几行字：
【《灶神爷实习笔记》新增菜谱《梅花汤饼》，附有一句点评：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
【恭喜你，等级已提升至5级，神力范围扩大3公里。】
思考许久，赵珺用神识沟通：“主人？主人？”
顽皮小子回应道：“别喊了，他不在。”
“他要是在，我还敢出来吗？”
赵珺一怔，随即大喜：“你是说，恶魔主人不在了？！”
那他俩之间的契约是不是作废了？
顽皮小子：“想什么呢，他虽然不在，但是系统任务还在，你得老老实实完成任务。”
赵珺失望，“好吧……还以为老板没了，我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话说，他到底是谁啊？”
顽皮小子：“我不敢说……”
赵珺白了白眼：“有什么不敢说的。他既然不在了，背后说几句你都不敢？”
顽皮哼唧：“你懂个屁！他可是创世之人！虽说神识不在你身上，可是这世间万物，一草一木，都是他创造出来的，就算是所思所想，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赵珺惊愕：“创世之人……那他到底有多大的神力……他搞出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太无聊，打发时间吧？”
“嘿嘿，说不定还真是因为太无聊的……”
赵珺无语，不过于她而言，恶魔主人走了，总归是一件好事。
他在，她的压迫感极大，片刻都不得闲，就像老板就坐在你身后，盯着你干活一样。
而且，一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她感觉怪怪的，因而转生后，她还没洗过澡，都是自己给自己捏个清洁决草草了事。
毕竟，万一那恶魔主人是个色痞怎么办？
顽皮小子不满地叫嚣道：“喂，喂，你问了我这许多，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赵珺狭促一笑，她其实已经猜到那顽皮小子是谁了，偏偏不说出口，就看着顽皮小子抓耳挠腮的样子。
老板不在了，她心情极好，拉着小韭说道：“小韭，走，咱们去香水行跑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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