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似乎察觉到夏晚的目光,霍昱侧眸扫他一眼,声音很低:“专心讲电话。”

        “哦。”慑于反派的威力,夏晚乖乖应声,就连坐姿都端正了些。

        而同时,电话里那一阵比一阵更高的讲话声也蓦地停了下来,半晌后,夏阳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你和霍昱在一起?”

        “嗯,”夏晚无辜又略带抱怨般,“我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呢,你的电话就来了。”

        这个点能忙什么?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

        夜半时分,孤男寡男,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夏晚这是在怪他坏了他的好事儿呢?

        怪不得今天霍霖电话里的火气那么大,骂他骂得跟孙子似的呢?

        夏阳恨得咬牙,但终究还是忌惮夏晚旁边的霍昱,最后只压着嗓子低声威胁道:“以前说过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你自己好自为之。”

        啪地一声,电话断了,随着听筒里最后几声短促的盲音,车厢里重归寂静。

        夏晚笑了笑,用指腹摩挲了下隐隐发热的机身,随即陷入了沉思。

        书里,原主虽然出场极少,可每一次都极不讨喜。

        闹主角攻受的订婚宴,纠缠主角攻,甚至于到最后的疯疯癫癫……,都让他给人一种牛皮糖般粘上就甩不掉的感觉。

        可随着夏阳这通电话的到来以及混乱记忆的慢慢清晰,夏晚逐渐意识到,原主之所以纠缠霍霖,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对方。

        毕竟对方订婚时,他们也不过只认识了一月有余,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远不至于让他对对方如此痴迷。

        如果不是他自己意愿的话,那么就只剩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原主的一切反常行为都是他背后夏家的逼迫所致。

        比如夏阳这通电话,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仍是原主的话,从夏阳先发制人的吆喝声开始,他或许就已经手足无措了。

        毕竟,夏晚和夏成章父子俩在京中无依无靠,一直都受着夏阳和他父亲夏成林的接济。

        如果离开了对方的支援,他们可能连在这座城市生活都成问题。

        也就是抓住了原主的这些软肋,他们才彻底控制了他。

        如果说在订婚宴上被霍昱握住手腕逼霍霖叫“嫂子”时,夏晚曾有过“前有狼后有虎”的危机感。

        那么,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细节展现在眼前,夏晚也进一步意识到,其实从搬到京中开始,原主就已经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中。

        既然逃不开面对虎狼的命运,那不如由自己来选择终要面对的对象。

        夏晚双眼一转,目光定在了正在驾车的霍昱身上。

        因为风衣给了自己,霍昱身上只剩了件薄薄的黑色衬衣,随着方向盘上那只手的轻微动作,丝质面料服帖地勾勒出了他流畅的肩颈与手臂线条。

        几乎是立刻,夏晚就做出了选择。

        首先,他和夏成章必须要脱离夏家,再不能继续让人握在手里当筹码,过身不由己的生活。

        其次,他已经得罪了霍霖和邱起。

        不仅仅是今天的事情,就算今天他没有去订婚宴,邱起也一样会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原书中原主最后变得疯疯癫癫,谁也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他的手笔。

        ……

        这种情况下,身边有一个能和对方势均力敌的强大后盾就十分必要了。

        那么,纵观身侧,谁又能比得上原书里即便实力悬殊巨大,仍能将主角攻受逼到差点走投无路的霍昱呢?

        而且,与那些为了自身利益或利用或针对他的人相比,霍昱和他不仅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还有着共同的敌人。

        退一步讲,即便他看不上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没关系,毕竟他手里还有别的王炸筹码。

        比如书里的部分剧情线,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部分线索……

        如果善加利用的话,说不定能彻底改变整个故事走向。

        等一切安定之后,他再找机会从这场本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混战中脱身而出。

        至于他们谁咬谁,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脱离夏家之后,他和夏成章的生活问题。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夏晚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最后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有手有脚,大不了多打几份工养活自己。

        简直完美!

        前路现出一缕曙光,夏晚心头一松,忍不住狠狠夸了自己一句。

        “做什么一直看我?”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霍昱目不斜视地问。

        “没什么,”夏晚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刚才和哥哥通电话,不得已才直呼您的大名,还请不要介意。”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霍昱不甚在意,将车子拐入了一片老式别墅区。

        这片地方夏晚很熟悉,离他现实中的家不太远,也是他去医院的必经之路,但下来走走看看却从来没有过。

        他好奇地往外张望着,直到车子驶入霍昱家的车库。

        霍昱住的是一栋三层小别墅,在小区中心靠湖的位置。

        进门前,夏晚本以为里面会是灰尘遍布的样子,毕竟霍昱已经许久没有回国。

        可事实却是,房子里不但窗明几净,还飘着一股淡而温暖的食物香味儿,像是从未有人离开过一般。

        那香味一近鼻尖,夏晚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在一片安静中分外明显。

        夏晚抿了抿唇,悄悄抬手捂住胃部,他不顾脸颊泛起的微烫,轻声又好奇地问:“你家是有田螺姑娘吗?”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的话,霍昱只会当做一个普通的玩笑。

        可偏偏夏晚说这话的样子,玩笑中又透出一股自然而然的天真来,像是他真的相信童话故事一般。

        霍昱很轻地扫他一眼,嘴角再次翘了起来。

        这些年来,他其实很少笑,就算偶尔笑起来,大多也是因为不得不笑。

        可今天见到夏晚的短短一两个小时里,他不记得自己笑了多少次。

        说不清为什么,夏晚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

        全神戒备的时候他锋锐,机智,也不能说没有心机,可一旦松懈下来又有一种很绝对的纯粹与天真感,像是不谙世事一般。

        可奇怪的是,霍昱却觉得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糅合得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这样一般,是明亮通透的,而不是之前沈焰发给他的视频中那样唯唯诺诺,压抑又灰暗。

        “没有。”他说。

        “哦。”夏晚应了一声,随即也察觉到了这两句对话的好笑之处,不自觉地笑开了。

        进了别人的地界,夏晚明显变得拘谨了些,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霍昱身后,不敢擅动一步。

        “洗澡还是吃饭?”霍昱猛地停步,夏晚一没留神便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那后背像一块钢板,将他的鼻尖撞得生疼。

        夏晚疼得眼圈发红,但仍担心这是一道单选题,忙小心翼翼仰脸:“可以先洗澡再吃饭吗?”

        “可以。”霍昱垂眸看他,顿了片刻才答。

        夏晚立刻握了握拳,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弯了起来。

        浴室很大,是干湿分离的布局,门口竖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

        从穿过来直到现在,夏晚一直急于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还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好奇自己现在的模样。

        直到此刻,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镜中人还穿着那件被染的乱七八糟的白色衬衣,看起来略显狼狈,可那乌发杏眼,菱唇高鼻,甚至鼻尖处那点柔和的弧度……,都和现实中的他一模一样。

        唯有肤色,由于长期生病,他的皮肤一直是不健康的苍白色,连唇色都浅得厉害。

        而镜中年轻人的皮肤却是健康的奶白色,白得健康,温润,匀称,眸子在灯光下漾出一点琥珀色的光泽,透出一层茸茸的暖意来,嘴唇更是粉润自然……

        虽然已经二十岁,却满身满眼都带着蓬勃的少年气,让人望之可亲。

        夏晚静了片刻,随即想起什么般,抬手挽起左腕的衣袖。

        和现实中一样,他的左手腕骨处也长着一颗极小的痣,浅棕色,像展翼的蝴蝶。

        夏晚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如果不是这一切都过于真实,如果不是自己此刻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场荒诞的梦。

        如果是一场梦就好了,夏晚想。

        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夏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长年累月积累的那点娇气劲儿不觉犯了起来。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想让人把浴袍递过来,又记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得不从舒服的浴缸里坐起来,自己去取。

        浴袍很大,穿在身上快到脚踝,夏晚把衣带在腰间打了个结,慢腾腾走了出去。

        青年乌黑的发湿漉漉的,还往下顺着小水珠,一双眼睛被热气熏染的潮湿柔润,眼尾绯红,可却与之前被酒水泼洒的那种潮湿感完全不同,那时候狼狈中带着锋锐,可现在却温暖又柔润。

        “我没找到风筒。”夏晚仰脸,睫毛因染了湿气而更见浓密黑长,透出一股子无辜劲儿来。

        霍昱轻飘飘看他一眼,一个字都没说,转身进了浴室。

        也不知道夏晚这个澡是怎么洗的,从浴缸一直到门口,全是湿淋淋的痕迹,像是没穿浴袍满身是水地在整间浴室跑了个来回一般。

        霍昱僵了片刻,弯腰在放浴袍毛巾的柜子下层翻出风筒。

        再出来时,夏晚已经换上了他准备好的衬衣和睡裤,正乖巧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等待。

        “你就在厅里换了?”霍昱握着风筒的手指忍不住紧了紧。

        “嗯。”夏晚乖巧点头,水珠打在鼻尖上,白的几乎能反光,“你刚才不是进浴室了吗,我就在这里换上了。”

        霍昱抿了抿唇,沉默着将风筒递了过去。

        夏晚接了风筒又没动。

        他的后腰有些疼,是在帝都被邱起一把推出去撞在桌角上给碰的。

        本来神经一直绷着倒没觉得怎样,可这会儿不知是精神放松还是被热水刺激的原因,撞到的那处火辣辣疼了起来。

        他自己也曾在浴室照过镜子,无奈角度原因,只隐约看到一片青紫色。

        “你家有药酒吗?”夏晚握着风筒坐正了些,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腕来,一双脚雪一样白,粉色的脚趾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微微蜷曲着。

        “要药酒做什么?”霍昱将目光移开,淡声问。

        “我腰受伤了,”夏晚小声嘀咕,连声音都像染上了湿气一般,软极了,带了点委屈和可怜,“好疼。”

        他边说边自然而然地转了个身,抬手去掀自己后腰的衣摆。

        以前,家里是从不敢让夏晚受伤的。

        因为他的凝血机制很差,偶尔碰到或伤到哪里,对夏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家里人包括阿姨在内,几乎人人都是合格的护理人员,会在第一时间帮他处理。

        所以他本能地向霍昱求助。

        “没有。”他的手还没碰到衣摆,就听到霍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冷又硬。

        夏晚一顿,猛地醒过神来。

        这人是反派啊,他怎么给忘了呢?

        夏晚备受挫折,他和尚念经般一动没动,集中精力想要把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深深刻进自己脑海里。

        “我只让阿姨准备了日用品,药酒这些不常用的东西,家里就算有也过期了。”霍昱的声音柔软了些,“今天先忍忍,明天去帮你买。”

        信息尚未录入成功,夏晚功亏一篑。

        他仰起脸来看向霍昱,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揉吗?帮我揉揉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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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大家没仔细看,所以特意说一下,晚晚的性格其实很矛盾:

        因为出生在高门大户,所有的道理与判断力他都懂也都有,但又因为自幼生病的原因和人接触很少,缺乏实战经验,所以界限感上有时候会没那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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