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家宴（二）
酉时初，太阳已经落山。入秋不敌夏日白天天长，若是夏日这个时候还有点微微的亮堂。
现在倒是不点灯就看不清楚路了。
“少爷，现在更衣吧。”程二在门口问到。
“嗯，进来吧。”张凑下午看书看的有些困倦，没成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流了点口水。
张凑有些慌张地把口水擦了，程二就捧着衣服进来了。
程二进门就看见甄建脸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然后努力憋着笑，甄建的脸上红一片白一片，颇像街门口表演杂耍脸上涂着斑斓油彩的艺人。
程二捧着的衣服是一件牙白色的长袍，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出八宝纹饰，领口和袖口处用海涛蓝的丝线绣出曲水的纹路，腰部的纹饰是星蓝色的云雷纹，衣摆下端还有绿色的竹子图样。
这件衣服乍一看确实不扎眼，但是细看无论是从衣服的布料还是那栩栩如生的绣样，亦或是繁复的曲水纹还有做工都可以看出这件衣服的上乘品质。
程二又给甄建配了一个碧玉玉带钩。
张凑自然是看不出来这件衣服怎么样，反正这个颜色他挺满意，不太引人注目，他就在家宴上当一个干饭机器就行了。
不过甄平吃不了太辣的，这顿家宴上的菜恐怕非常寡淡，要不要带一小瓶油泼辣子过去呢？
张凑穿好了衣服，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这件衣服不好的一点就是不经脏，吃个什么喝个什么一不小心搞在这衣服上都会非常显眼。
万一要是自己去小厨房做油泼辣子，到时候不小心溅在衣服上了怎么办？
张凑三年级其实就会做饭了，做个油泼辣子更是信手拈来。
毕竟张老汉在张凑三年级的时候做生意刚刚起步。生意虽小但也需要劳心劳神，四处奔波。张凑那个时候就一个人呆在家里，短则一周见一次他爹张顺，长则将近一个月都见不到张顺的身影。
张凑那时倒是有张顺给他的生活费，不过也就是让他下小馆子吃早中晚饭的钱，满足的了一个小学生的温饱，却满足不了别的需求。
想买个漂亮铅笔什么的恐怕都拿不出多余的钱，除非自己饿肚子买点自己想买的东西。
当时正流行卖那种塑料小兵人，一群男孩子口袋里全是那种小小的塑料小兵。这塑料小兵种类繁多，什么坦克兵，骑兵，还有狙击手……基本上每个小男生的口袋里都有一个小小军队。
一下课，三三两两的男生就聚在下面的操场，玩小兵打仗。从口袋里摸出小兵军队，互相对战，仿佛自己就是统帅千军的将领。
而张凑自然也想买小兵，不过他没多余的钱能让他去学校旁边的小商店豪气一番，同时他也不想天天忍饥挨饿去上学，毕竟那些东西能看不能吃。
所以三年级的张凑运用四则运算的基本法则，用这钱仔细算了一笔账，如果他自己买菜做饭这笔钱就可以省下来不少，别说买几个小兵，说不定还能多出一些其他的开销。
张凑家之前用的不是燃气灶，而是电磁炉，他家房子又不大，只有一个犄角旮旯能用来当厨房的地方，要是用燃气罐可就太占位置了。
张凑本来就喜欢在张顺做饭时围着张顺边上转，顺便偷吃几口。耳濡目染也会用家用电磁炉了，再加上之前也炒过几个菜，所以电磁炉用着倒也顺手。
川人会做饭可能是天生的天赋，毕竟对调料的运用可以说炉火纯青。张凑也能做的一手好饭，重油重盐重辣，虽然不健康但是极其开胃，香的可以让他自己多吃两碗米饭。
于是乎三年级张凑就省了不少钱，以至于张顺都没发现他儿子零花钱都没怎么多要了这件事。
“少爷？少爷？”程二发现甄建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怎么了？”张凑这才从油泼辣子和电磁炉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现实世界里自家老汉现在怎么样了。
“少爷已经快酉时半了，我们恐怕要快点去了，不然老爷又要说少爷姗姗来迟不知礼数。”程二看了看天色说到，又帮甄建稍微整理了一下发髻。
“嗯，走吧。”张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进了膳厅，张凑还是有些震惊。他平常同甄平他们一起吃饭不过是在厅堂前面摆了一张桌子，他今天还以为甄家家宴的排场就跟村里吃席一样多摆几张桌子罢了。
甄府膳厅里，每一个人都分别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不同于古代电视剧中皇家用膳，电视剧里皇上和皇后的位置是主位而且也比下面坐着的人的地理位置高了不少。
大概就类似于皇上皇后太后坐在一个高台上吃饭，而高台下是其他的皇亲国戚。
但是甄府这个家宴就没有那么大的排头，大家都席地坐在地上，每个人前面都有张桌子。
“少爷，您坐这边。”程二压低了声音指着靠近大门的一张桌子。
“哦，好。”张凑走过来盘腿坐下。
“少爷，盘腿可是不尊啊！”程二低头一瞟，就看见甄建直接大咧咧地盘着腿坐在垫子上。
“啊？”张凑有些慌张地抬头，这坐姿还有讲究？
“要跪坐，脊背挺直，这才是宾客之礼的正统坐姿。”程二悄声说到。
“哦哦……”张凑赶忙调整姿势，幸好这时候宾客还没几个人过来，不然看到甄建这样指不定心里一阵嘲笑。
不管怎么说张凑也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本来觉得家宴也没啥，结果一进来就是这么正式的场合反而搞得他有些紧张了。
他的手微微有些出汗，本想习惯性地往裤子上抹一抹，结果低头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这件牙白色长袍又怕手汗把衣服搞脏了。
“程二程二！”张凑把手落下去也不是举起来也不是。
“少爷？”程二在一旁站着小声到。
“你有没有手帕？”张凑低声问到。
程二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掏出一张粗布帕子
“少爷还请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张凑接过帕子，手心湿漉漉的实在是不太舒服。擦干了手汗，张凑就将两只手分别搭在膝盖上，然后看着宾客们陆陆续续进来。
甄平过了一会儿才到，他和柳婉一起手挽着手走了进来。两人一起坐在主位，分别坐在两张垫子上，相视一笑，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
“程二，啥时候吃饭啊？”张凑往程二那边挪了挪小声问到。
“这个……少爷……我也不太清楚，老爷和夫人已经过来了，估计等人齐了就差不多了。”程二也小声说到。
柳婉瞥见正在和程二窃窃私语的甄建。
有意思，甄家二世祖居然回来参加以前从来都不屑一顾的家宴。
柳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甄建，程二一抬头便与柳婉视线撞在了一起，连忙低头悄声说到“少爷，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交头接耳了，否则不合规矩。”
“啧，这地方的破规矩真够多的。”张凑小声嘀咕到，他有些后悔没把那几本闲书带过来，这样他还可以偷偷摸摸地翻几页，消磨一下时间。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若是真把那些书带过来，他又哪里敢翻开。这又不是上学台上听老师讲课，讲台下自己偷偷摸摸吃零食，就为了追求一下叛逆的刺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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