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三·初见
“江黎，新城广场昨天来了个大帅哥，你看到没？”
人刚走进教室，屁股还没坐热，江黎就被其他几个女生围了起来。
“没。”新城广场的确是回家必经之路，可她没长八只眼睛，怎么可能注意到帅不帅哥。
“真的，我们放学一起去看看呗，长得又帅，唱歌又好听。我发誓，真的不骗你。”
江黎没有兴趣，“不去。”
见她真的提不起劲儿，几个人四散开去。
江黎躲在角落里，翻看着手机浏览器推送的娱乐消息，置顶的照片很显眼，是一对母子，标题是：江悬入围最佳男主，与母亲合影。
这篇娱乐新闻很短，可她翻阅了很久，每个字都不肯错过。很荒谬，眼前的人从同一屋檐下成了照片里才能见到的人。
他们依旧按部就班，他们的生活根本就没有发生改变。
原来，散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家。
……
“江黎，我们去打电动吗？”放学铃响，见江黎提起书包就往外走，宋文嘉赶紧喊住她。
“不了，下回吧。”江黎兴致缺缺。
宋文嘉失望，嘀咕了声：“每次都下回下回。”
江黎今天格外烦躁，没有打车，准备来个步行回家，饿了就在路边买了个煎饼吃。
走到新城广场时，她突然想起同学提起的那个人，她不是很看脸，或许是因为日日看着江悬的缘故，对其他人的样貌免疫了，但如果说唱歌好听，她也不是不能去听一下。
可人在哪儿唱她也不知道。
一分钟后，她发现自己多虑了，广场早就已经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清漾的歌声从人群中缓缓传来。
江黎踮着脚往内探头，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少年坐在一把塑料椅上，正弹着吉他。
他一身白衬衫，哦不，准确的说，不完全是白色的，衬衫穿过很多回，已经被洗得稍显发黄，可看起来却又干干净净。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在那儿。
从最开始的人山人海，到最后的路过一眼，这好像成了他的归宿。没有光环，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人会在意。
可她不一样，她每天都会来这听他唱歌，她远远站着，看着少年从日落之时一直唱到商场人都快散去。
她不是写歌人，不明白歌里的含义，可是她自己知道，听着他声音，她能不去想很多事情，最孤独的回家路也没有那么难熬。
一个人唱歌，一个人听歌。一直这样好像也挺好。
可渐渐的江黎发现不对劲，他每天都在这唱歌，是不是因为缺钱吗？
终于，在某个夜晚，正当少年在收拾东西时，江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过去，往他琴盒里丢了一千块钱，没等人反应过来，江黎拔腿就跑。
“喂！”少年还是发现了，高声喊她。
江黎当做没听见，跑出八百米体测的气势。
跑到暗角落，江黎有些后悔，给一千是不是太少了？
算了，明天再给一些好了。
第二天，江黎揣着五千块在书包里，翘了最后一节活动课就往老地方赶。
她来得太早，人还没来，江黎抱着书包准备在旁边等一会儿。
余光一瞥，吓了一跳，只见熟悉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倚在树下的石椅上……写作业？
还是学生？江黎被这个发现吓到了。她一直以为人家辍学后在驻唱打工。
他旁边的包里塞着一条蓝白的校服，好巧不巧，姓名牌正露在外面。
她突然想知道他的名字。
江黎假意路过，缓缓走过去，恨不得眼睛上装个八倍镜。
纪……什么来着。
江黎没看清，又装模作样往回走，她眯着眼使劲去看上面的字。
纪什么初？很好，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江黎不死心再走一回，可脑袋还没凑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猛地一下，江黎呼吸都停滞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被抓包还是因为陷进了他深潭般的双眸里。
江黎干笑两声，“那个……我就是好奇你们高中的作业是怎么样的？”
少年双眸也没说，抓紧时间写着作业。
江黎这下可以正大光明看了，卷子的第一页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
纪明初。
名字真好听啊。
江黎就坐在另一边静静看着他写作业。
“那个……你唱歌好好听啊。”
纪明初抬头看了她一眼，“谢谢。”
“你每天都在这儿唱歌吗？”这是句废话，但江黎脑子一热还是没脑子问了出来。
“嗯。”这一次索性头都不抬了。
“你唱歌那么好听，以后肯定能成为大明星的。”
他笑笑不说话，徒留江黎一个人在那尴尬。
“等你成为大明星，演唱会我场场来，专辑也张张买。”
少年终于笑了，春光色乍泄都不及他回眸的那一刻，“谢谢。这里就很好，这个舞台对我来说足够了。”
可江黎不觉得，她觉得他该属于更大的地方的。
今夜的歌声还是一如往常，可江黎根本听不腻，他的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首，她都能跟着哼了。
商场的人络绎不绝，明亮的灯光将城市的灯红酒绿推向制高点，可她看不见，她觉得，月光下的少年比身后的灯光还要耀眼。
她开始害怕，害怕他走，可又怕他一直在这里，可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少年又能去哪里？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在江黎默默关注的第三个月，销声匿迹。
他走得毫无预兆，连续一个月她都等在广场上，可没有再看到过他一次。
他们没有联系方式，如果他真走了，应该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他会去哪儿？是去了南城的其他商业中心还是去了其他城市？又会唱歌给谁听？
会就此一生在城市的角落无人问津吗？唱一辈子无人得知的歌。
就连她都有些不甘心。
她觉得，他生来就不是属于那些地方的。
她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想。
……
她犹豫很久，这才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这是私人号，只有家人朋友才有，对面接得也很快。
“江黎？”
“哥——”
“有事吗？”
“你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求人的时候还是要说些客套的场面话的。
江悬一听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别废话，直接说事。”
江黎尴尬地笑两声，“是有些小事，想让你帮个忙。”见江悬没有反驳，江黎赶紧见缝插针，“就是我有个朋友，他唱歌蛮好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罗词生老师，我想让他看看我那朋友怎么样？”
江悬哼了一声，小姑娘真的不知深浅，一开口就是罗词生，这是小事？
“哥？”江黎试探着又喊了他一声。
“罗老师哪里能随随便便就联系上。”
“我知道啊，不然怎么可能来找你。”除了江悬，江黎真就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江悬听了很不是滋味，“什么朋友？”
“很好的朋友！”江黎知道江悬心软了，“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在南城认识的。”
是的，连她是谁，叫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于根本不知道她存在的这么一个朋友。
“他帮了我很多，我也想帮帮他，他唱歌很好听，我想让罗老师也听听他唱歌，他肯定会爆火的。”
“知道了。”江悬还是心软了，“我托人问问。”
江悬说的托人问问，那这事基本就是妥了。果不其然，一个小时候后，江悬发来一个号码和一个地址。
【号码是工作室的，他私人号不透露，你可以让他先打过去问问。】
【谢谢哥！！！！】
江黎跟得了宝贝似的，赶紧拨通了号码。
“您好，哪位？”
“请问罗词生罗老师在吗？”
对面对这样的开场白见怪不怪，“你好，罗先生在忙，不太方便。”拒绝之意很明显。
“您好，是江悬给我您联系方式的。”
对面沉默了两秒，“江悬？”
“对，我想当面见一下罗老师，不知道方不方便。”
“稍等。”对面传来窸窣的谈话声，过了将近两分钟，才又传来她的声音，不过态度和刚才已完全不同了，“您好，罗老师现在在京都的工作室，如果要见的话可以来一趟，不过要尽快，过两天他要出国了。”
“好！”
她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就往京都赶，去京都的事她谁也没说，晚上随便找了个就近的地方就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就往江悬发给她的地址去。
意料之中，被拦下来了，大家看到一个小姑娘来都没当回事，“这边没有明星哦，小姑娘回去吧。”
“我不是来追星的。”江黎也不胆怯，“我想见一见罗老师，我有东西想请他看看。”
前台有些不耐烦了，“小姑娘，罗老师不是想见就见的，赶紧回去吧。”
“是江悬给我的联系方式，让我——”
江黎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江悬？”周围几个人都在暗暗发笑，“小姑娘，我们知道你很想见罗老师，但不能说谎骗人的哦。”
完全一副逗弄小孩的语气，江黎听了有些不舒服，“真的！我是江悬妹妹！”搬出江悬，总有一丝用处吧。
可随之而来的，是周围人更肆意地笑，“说江悬女朋友的我遇到过几个，说是妹妹的还真是第一个。你说你是他妹妹，户口本拿来让我们瞧瞧啊，哈哈哈。”
笑声很刺耳，已经容不得她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成年人制定规则的社会，她第一次踏足，并不友善，和她想得并不一样。
她要看户口本，好，那她就去拿。
她回了京都的家，那本还写着四口人名字的户口本已经作废，可起码还保存完整。她拿起就走，余光瞥见了床头相框，屋子里也很久没人打扫，唯一一张被她藏起来的全家福也积了灰，她看了几眼，索性也把照片塞进了背包里，又前往罗词生的工作室。
京都的天说变就变，出门时艳阳高照，半路突然下起大雨，工作室在很僻静的地方，路上连个便利店都找不到。
下了车的江黎只能就着头顶相对茂密的树枝勉强遮挡着大雨，可徒步走到门口时，早就湿了全身。
前台看着一个小姑娘冒着雨往这边跑，赶紧走出门去。小姑娘头发湿透了，雨水从她的发尖不停地往下滴，身上单薄的衣服紧贴着身子，一阵风刮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而那个本可以用来挡雨的书包却是被她牢牢护在怀里。
她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上午来过的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啊。”
江黎没有说话，把书包放在地上，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户口本和照片递给她，“我想见一下罗老师，可以吗？”
明明是个看起来才十岁刚出头的孩子，可眼里的炽热和真挚让前台根本没法拒绝，她鬼使神差地接过，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小姑娘……真是江悬的妹妹？
户口本可能有重名，那照片不至于骗人吧。看了照片对比发现，她和江悬长得还真是很像。
她赶紧找了同事过来，低声说了几句，“小朋友，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好吗？别着凉了，然后再带你去见罗老师。”
江黎没有拒绝。
她的想象里，罗词生应该是个不好说话，脾气很固执的老人，可没想到，刚看到她时，他就笑着招招手，“小朋友找我啊？”
“罗老师好。”江黎乖巧打招呼。
“他们说，你是江悬的妹妹？”
江黎继续点头。
“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u盘，“能不能麻烦您听一听这几首歌？”
“哦？你想做歌手出道？”圈内一些艺人把他们的朋友亲属带到他这来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如果错过就是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江黎不想搞砸，“他唱歌很好听，这都是他的原唱，您可以听听。”
罗词生没有接，“小朋友，唱歌唱得好听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歌手的。”
“可是我觉得他并不差，他只是没有机会和没有好的老师指导。”
罗词生笑笑，小姑娘年纪不大，到是会把他往圈里套。
“真的。”江黎不明白他的笑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他不比我哥哥差，他以后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歌手。”
“小朋友。”罗词生语重心长，“你哥哥是既有天赋又很努力的人，才会有现在这样的成就，但是像你哥哥一样的人很少，明白吗？”
江黎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径直说道：“可是我哥最初试镜了四次才过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要给他四次机会？”
“不是不是。”知道说错话了，江黎赶紧补救，“一次，一次就行了，罗老师。”
u盘很小，但上面还是粘了一张贴纸，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
纪明初。
“好，我知道了。”罗词生拿过u盘，放在了桌案上。
“罗老师意思是会听的是吗？”
罗词生点点头，“早点回家吧，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能自己回去！”江黎给罗词生鞠了个躬，“谢谢罗老师，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工作。”
在门口又鞠了一躬，她才蹦蹦跳跳跑开了。
罗词生望着她背影失笑。
真好，还没被现实打磨过的梦想。
……
走出门时，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积云缝隙中偷出来，地面的雨渍也有了光。
江黎也不清楚，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为了一个陌生人，这样拼劲全力。
很久以后再回想这件事，她也没有后悔，她渐渐明白自己做这件事的原因。
……
是的，她已经烂在土里了，总要让花开在这里吧。
故事的结局很好，花开了，最终也成了属于她的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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