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偏爱
“你可决定好了?”昏暗中,男子的声音清冷,恰如黑夜里的的电光。
“嗯,”声音细如蚊吟。
“那你可再回来了?”
“不了。”
那半空闪出一道白电,黑夜如昼。
“走吧。”
夏夜的蝉躁的人心慌,可漆黑的夜总归是给人酣眠的。
当然,未眠之人自是有未眠事。
“我们,这是要去哪?”转瞬间,两人便已来到山顶,而这山顶常年受外力侵蚀,山尖已平,只余下三尺方地,这便是两人所立之地。
月隐攥住裙摆,借着月光,小心得环顾四周。
云雾袅绕,突出的山石,嶙峋奇异,偶有几颗老松,绿枝如盖,虬枝盘曲,倒像藏匿在云雾间的鬼魅。
少年并没有说话,长袖一挥,只见眼前出现一道清水构成的门,在月光下款款流动。
月隐走近一步,却被吓了回来,
“这?”
她转过身去,望向那青衣少年,少年眉眼淡淡,也不多话,只给过一个眼神。
那纤瘦的五指将裙子攥的更紧了,望了望那凌驾在云雾之上的水门,女子的眉头攥的如指间的裙褶。
“罢了。”
月隐心下一横,近了一步,抬起脚,
“阿爷,我相信你。”
女子低下头,微微侧过脸,
“也相信,他。”
一脚踏下,身子却是落了个空,直直往下坠,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
对于来到的一切,月隐,坦然。
只是那从心底生出的,坠落的恐惧让她无端生了泪,好像看见了城墙脚下的那个冰冷的江碧落。
“曰—”一声清明,月隐恍然,下一刻栽到了一个温热的背脊。
“旁人贪生,你,倒是相反。”
月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望着端坐在鸟背上的青衣男子,
问道:“它叫什么?”
男人声音冷淡:“泉羽。”
“那你呢?”
月隐顿了顿,却没等到一个回答,只淡淡自语:
“我叫林月隐。”
半晌,那人才回:“我知道。”
再没后话。
光早已进入这个世界,云雾只在一霎之间,全然散去。
身边似乎多了许多与他们一样的人。
远处,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朝这边笑了笑,自然,月隐也未失了礼节,回了一笑。
“坐好了。”
男子话音一落,白鹤便已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去。
她不自觉的抓紧了白鹤背脊上的羽毛。
耳边,大风呼啸。
“曰—”一声清唳,那直直下坠的心才又安定了几分。
“下来吧。”
睁开眼,只见高高的城墙耸入云天,几丈高的城楼上,赫然两个鎏金大字“定城”。
月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少年身后,不多说半句话,与他始终保持着三尺的距离。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能够感受到,那千百条目光的注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只听前方一道女声响起,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原是柳真人,长老等您许久了。”
女修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
少年抬步,朝内走去,月隐不敢落下半步,急急跟了上去。
身后众人隐有杂论,可眼下,她哪能顾忌到那些,只,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身后。
日头正中,身子仍是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气,一点一点从衣裳的空隙中渗入。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沉沉地呼出口气,一如既往,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跟了上去。
突然,背脊一凉,月隐转过身,只见百步之外横生一道利箭,直直向她眉心冲来,便在她告诉自己要躲开那一刻,那支箭已带着星星火光,直当面门。
“躲不开了!”
“没想到…”月隐的拳头攥的死死的,整个身子似绷紧了的弦。
她不甘心!
那箭已距身只有两尺,只见一道如圆盘般的水幕抵住利箭,稍稍变幻,让过箭尖半毫,在一瞬恢复原状,那箭便以方才脱弦一般的速度,原路返回。
而身前的水幕化成了人形,渐渐显出衣角,是他!
月隐惊叹,他是人?
还是水,抑或是,神?
不知从何处拂过的风,带些清水的香气,那一丝的暖意倒让月隐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只是,周边的人,似乎没有那么好过,皱着眉头,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人群中,一个同她一般大小的少年,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脸上涔涔的冒着冷汗,月隐伸手去扶,少年却犟着身子向后捱了几步。她抿了抿唇,收回了僵在了半空中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身前的人。
方踏入府院内,便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一脸笑意的迎了过来。
“可是柳真人?”那人笑容妥贴,问的小心。
男子负手长立,只淡淡点了点头。
女子面上掩不住地欣喜:
“是了,是了,我家主人等你许久了,柳真人快快随我来。”
女子只眼梢带过月隐,并没说什么。
“你先且在这儿等着。”男子冷冷扔下一句话,提步入了堂。
月隐傻傻的站在门外,动也不是,不动?站得久了,却是浑身不舒服,右手紧攥着左手,额角微微渗出冷汗。
堂内
“柳老七你可算来了。”
“见过师兄。”
“禁制的事情,我差人去宁家问过了,应当是你这小子多疑了,拜月堂的禁制,老祖宗亲自布下的,宁家那木鱼说,就算是当世那几个老不死的也没那本事解开。”
“那便好,劳烦了。”
一阵开门声,男子青衣出尘,提步朝外走,只是那眉间又紧了紧。
“走罢。”声音也寒了几分。
袍袖一挥,只见天边闪过一道银光。盏茶的功夫,白鹤己至庭前。
方上了鸟背,坐了稳,疾风呼啸,吹得月隐脸生疼。
“要更快了,你小心。”
女子将身子紧紧贴在白鹤的背脊上,泉羽将脊背上的疼痛化为动力,速度倒是更快。
日薄西山,万道霞光绽于云雾之上,一只鹤在暮色中催命奔走,鹤上男子倒是坦然温神,白羽间隐有乌发,衣角翻飞。
脑中一团混沌,耳旁风声嗡嗡作响,哪管日月几番轮替,天地如何变换,她的生死只在一念之差。不敢松懈,丝毫不敢松懈,她要活着,她要活着,像他一样活着。
男子足尖轻点,落到了九转峰上。
一众素衣男女纷纷迎了上来。
“柳师叔,你总算回来了,师傅正在拜月堂等着您。”说话女子一双柳眉紧蹩,语气里更添几分着急。
“嗯。”男子语气淡淡,众人间的气氛更为紧张。
“把那丫头,送到杂役堂去。”下一刻只见天边闪过五斑颜色。
九转峰上只剩一只半死不活的白鹤,与一个双十年纪的女修。朱玉慢慢靠近,嘲笑道:
“看你平时懒得,今日,遭罪了吧。”
笑着,望着泉羽摇了摇头,叹息似的:“若是哪日我界动荡,也不知你这呆鹤可能逃得过?”
泉羽似是听懂了,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双细高长脚颤颤微微,方不过一立,迅疾跌倒,伏在了青石地上,激起一阵浮尘。
只见一绿衫女子从鹤身滚落,不省人事。
云淡天轻,不散的雾色,始终未曾逾矩。
峰色葱茏,宫宇殿阙隐于其中,偶有五色彩光自天边飞过,月隐便停下来,抬头看看。
“喏—”那女孩儿一脸稚气,嘟嘟的肉脸看上去比月隐要小上几岁:
“明天,如秀师姐那一片还是你去,记住了!”女孩儿拍了拍裙上的灰,向着山下走去。
一个月,她在杂役堂将近呆一个月了,除了扫地干活,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要做别的事。
因此,她是杂役堂最闲的那个,自然包揽了这九转峰上大部分的扫地的活。
“咳…咳……”女孩的身体随着喉咙涌出的气流抖了两下。大概是因为地扫的多了,干的活越发重了,身子大不如前。
近来,这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喉咙堵的发痒,接连咳的那几声,搅的腹部抽了筋,拧巴的疼。
那一旁折返来的女孩儿,怪异的看了她几眼。
月隐舒展了眉头,想用笑意抚平那怪异的眼神,那女孩儿理都没理她,便进了屋子。
在杂役堂的,都是练气期的弟子,筑基之前,她们都要和月隐这个凡人一般,吃寻常的饭菜。
那打菜的是个练气五层的中年妇人:“才来一个月都不到,又瘦了些。”说着,从角落的一个盖实的盘子里给月隐打了个鸡腿。
女人声音里的体贴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小丫头们玩玩闹闹,你别多心,熟了就好了。”
“谢谢姚婶婶。”女孩低头,声音轻飘飘的。
端着碗,坐到角落里,看着那金灿灿的鸡腿儿,月隐长舒了口气。
这是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所有慰藉,而所有的慰藉都来于那个姓姚的中年女人。
她的胃口不大好,可是每次都吃的干净。
“哼,又加餐呐!”一双手快到月隐发愣,看着空空的碗,再看看那稚气的小女孩,月隐半张着口说不出话。
只见那孩子一张脸小小的,嘴也小小的,一口朝着鸡腿咬下去,竟能咬下一半的肉,没嚼两下,那表情便古怪起来。
下一刻,将口中的,手中的白白便宜了这地上的青石。
那张小脸蹬时冷下来,目光一一扫过饭堂中坐着的众人,最后落在那打饭的中年女子身上:
“哼!原来不是好东西,这加了苦芍花的鸡腿毒死一个凡人,太大材小用喽。”说着女孩嫌弃似的拍了拍手,绕过地上的食物残渣,走到桌边坐下。
毒?苦芍花?大材小用?
不敢看那姚婶子的只有她林月隐,原来,原来这段时间的慰藉只是隐藏起来的杀意?大半个月的偏爱和安慰原来只是利益与算计?只是为了取她这么一个小小凡人的性命?
为什么?
为什么?
她真的够努力了,努力的去融入这个新世界,去熟悉新的人,新的生活方式。身边人的冷淡和流言中伤,同龄人的轻蔑与欺侮,她做出了一步又一步的妥协,一步又一步的退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总容不下她?
她没有做错过!
没有!
整个饭堂静了下来。
十三岁的女孩儿向来乖顺,所有的质问都只付之一笑,所有没有来由的欺侮她都小心低头应答,可是,此时那一句话,冷到了极点,像是身体里走出了另一个灵魂:
“为什么?”
那双眼光转移,立即锁定了不远处的中年女人,像冰棱要刺进人心里:
“为什么?”
那样凌厉的杀意,铺面而来,姓姚的中年女人有些惊讶,那眉心深褶,嘴角冷冷:
“好心当做驴肝肺!怀疑起我了?”
可是那丫头的目光还是唬的她挪不动步子,耳边只有她的一句话,钉到了心底: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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