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感应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清早,许常和章翊一起下了楼。章翊去考科目一,许常去见许送。
经过一个多月和许送的远程沟通以及章翊的苦口婆心,许常终于接受了许送即将未婚产子的事实。
许送的情况不太好,由于妊娠期高血压的增高,对一个学医的人来说,她提前作好了早产的准备。
许常到的时候,许送正在和一个家政人员交待生活琐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那麻烦你下周一就过来上班。我这有客人,就不送你了。”许送把家政人员引到门口,叮嘱着。
关了门,许送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许常,想起了上一次在家里发生的不愉快,犹豫着开口:“你喝点什么?”
“不喝。”许常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有事和你说。”
许送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略显尴尬:“不要问孩子是谁的。”
“不问。”许常点点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个信封,递出去给她,开门见山:
“这个是给你的,另一个是给章翊的。”
许送怔愣一瞬,刚想开口,就被他打断。
“你先听我说完。”
“给你的是一张卡,密码是你生日,差不多可以支撑到孩子上幼儿园。”
“虽然你的决定,我并不支持,但我们是亲人,我有义务协助你承担后果。”
“这事,我跟章翊是商量过的。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养大孩子。决定权在你,不作强求,等到你愿意接受章翊的那天为止。”
“给章翊的是一封家书和一张卡。你记着,这个信封一定是在我离世以后,你才能给她。”
“还有一件事,我要交待给你,你必须要做到。假如我先死了,火葬之后,我的骨灰,你只能带一半回去安葬,另一半留给章翊。”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原本她应该有正常的人生,但因为我……不论我能不能陪她到白头,这一生,我都欠她的。希望你能懂。”
“那套房子也留给她,当个念想。你不用担心她是否变卖的问题,她的决定,我都支持。”
“我……我最近总是感觉不太好,具体地说不上来。总之,有备无患。”
“我找人算了个日子,新年的第二天,我会和她去领证。”
“许送,我们都要满怀希望地去奔赴生活。站在阳光下,周围才能有光芒。”
“放下病态,好好生活,你还有我们。”
许常的一席话,听得许送抽噎不止,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想到了生和死,想到了坚持与放弃,想到了包容与放任……她产生了一丝悔意……
许常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不再说话。
良久,许送噙着眼泪,声音哽咽:“许九,你爱她吗?”
“打个比方吧!看到你哭,责任在我,我会自责。责任在他,我会愤怒。但是,看到她哭,我会心痛。”许常仰起头,闭上双眼,长叹一气:“八个姐姐一个母亲,没有教会我的东西,在她身上,我无师自通了。”
“所以,许送,你别怪她,她没有错。”
许送拿起那两个信封,起身走向了卧室,没再说话,也没再出来。
章翊从科目一的考场出来,心花怒放地拿出手机给许常发了条短信:【满分通过。】又想到他去许送家了,不放心地追加了一条:【这回没生气吧?】
许常正在给许送炖汤,看到短信呵笑一声,回复道:【学习能力不行,考试能力倒是不差!我没生气,你先回家,我一会回去。】
章翊:【许常,我饿了。】
许常:【先在外面吃点,回去给你做。】
章翊:【不要。】
许常:【乖一点,好不好?】
章翊:【我想吃你家的面团。】
许常:【是我们家。】
章翊:【对,是我们家。】
十二月的羊城,气温不算低,却四处透着寒凉。章翊抄起外套上的帽子卡在了头上,长发垂在胸前两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许常从许送家楼上下来,就见一个卡着帽子的姑娘蹲在楼道口旁边的花台上,揪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窃窃私语。她正在和一朵花愉快地交谈!他看笑了,悄悄走到她身后,俯身捂住了她的眼睛。
蹲着的人覆上他的手,踉跄着站起身,带着欣喜:“许常。”
“不是让你先回家的吗?怎么跑来了?”许常松开她的眼睛,拉下她卡在头上的帽子,握住她的手:“冷不冷?”
“我来接你回家。”章翊言笑晏晏:“我饿了。”
“你到底是‘饿’还是‘想’?”许常对她这句习以为常的话,始终报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那个……饿,就想到你。想到你,就饿。”章翊一本正经的解释。
“那么请问,半年多了,你的肉长哪去了?”许常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是这么瘦!明年给你定个计划,长到100斤。”
“好办!我现在95斤,一会儿我多吃点,马上给你实现。”章翊挽上他的胳膊:“回家回家,我们回家,你都快成冰人了。你说说你,啊!简直就是冷气制造机,也就我不嫌弃你。哈哈……”
许常被她半拖半拉地上了出租车。
站在阳台窗口的许送,挺着肚子,手里抱着一杯热水,静静地看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心绪是平静的。
她想:这样的许九,的确是她未曾见过的。或许,她应该摒弃成见,试着接受。
她走回沙发边,拿起茶几上,许常写的一串数字,存进了手机通讯录。
到家以后,许常当真去捏面团了。章翊收拾起所有要洗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扔进洗衣机里,然后不知道从许常的哪件衣服里抖落出一个信封。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捡起信封细看。
收件地址:现在的家庭地址。
收件人:章翊。
寄件地址:贡城一个辖县的农村。
寄件人:耿晓玥。
这是什么情况?章翊诧异地抽出信封里的纸,打开。
章翊姐姐:你好。学费已经收到了。我想谢谢你。我会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耿晓玥。
整封信,就这么短短几十个字,字不成体,歪歪扭扭。很明显写信的人年纪很小,甚至可能是大人写完,孩子模仿画上去的,但内容表述的却非常清楚。她没有做过这件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章翊拿着信封走到厨房,递到许常面前:“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许常看了一眼信封,呵笑一声:“就是你看到这样。”
“许常你……”章翊简直无语:“到底什么情况?”
“这件事吧,本来我都忘记了。就有一天下班回来,在楼下信箱发现有我们家的信。”许常捏完了所有的面团,盖上了蒸锅,点了火,洗了手,拉她走向客厅,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耐心解释:
“还记得你离家出走的那次吗?哦不……你没离家没出走过!就是夏天的时候,你住公司宿舍那几天,我情绪比较低落,一个人也不想做东西吃,有一天晚上没加班,在小区门口那家米粉店吃饭,等待的间隙随手拿了人家的报纸看。”
“有一个社会求助版块,是资助贫困儿童上学的介绍,就看到了熟悉的地理位置。”
“那个地址是贡城的辖县,那个县是我高中以前生活的地方。上次有和你提过,不过因为老房子拆了和时间的关系,没有带你去。”
“资助的那个家庭,有两个孩子,姐姐6岁,弟弟2岁。孩子的父亲车祸离世,留有负债,剩下一个家庭妇女,无力承担孩子上学,相关单位统一编册登了报。”
“隔天中午,我就汇了一笔钱过去。没有通过公立账号。”
“汇款单上写了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以及我们的家庭地址。”
“我没有想到,会收到回信。也是意外!”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别生气。”
章翊听完,瞪了他一眼,语中带笑:“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在做好事。”想了想又道:“不过,像这种资助的事情,可能得延续下去,毕竟孩子上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行吧!以后按年汇款,我来汇。”
“嗯。”许常轻笑着点点头。
章翊走进卧室拿了一件外套出来,披在了许常的身上,面带不解:“许常,为什么你的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尤其是到了冬天!羊城冬天的气温还不算太低,换作其他地方,你就真的是冷气制造机了。一直都是这样吗?你到底冷不冷?”
许常思考片刻,双手交叠搓了搓,又自己试了下脸和额头的温度,很是无奈:“这个吧,以前没注意过!呵!主要是也没这个机会注意。自己没觉着冷,体感也是正常的,倒是连累了你……我”
“我是心疼你。”章翊打断他的话:“你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知道。”许常握住她的手:“我也是心疼你。”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后来,我想走进你的生命里。”
“现在,我想和你白头相守。”
白头相守,去看一看,你说过的白头偕老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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