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合同
雾气蒙蒙的洗漱间内，洗漱台上的镜子里，映出来的人，穿着一件长袖白色衬衣，下身是蓝色的牛仔裤。
林许程望着镜面上几道不断往下滴水的水痕，内心燥热：现在是七月份没错吧？金陵城号称是中国四大火炉城市之一没错吧？我这长袖长裤的会不会被热死？而且这衣服、这裤子连吊牌都没有剪，是不是说明没有清洗过？穿着会不会过敏？她不是没嫁人吗？家里为什么会有男式的衣服……
他对照着镜子，转了几圈，然后才发现，这两件衣服的尺寸竟然是自己的尺寸！！！难不成……好吧！他拉着裤脚提到膝盖上面，又把衣袖随意地撸到胳膊上，晃了晃脑袋上的湿头，打了个响指，伴着一声“完美”，走出了洗漱间。
他随意挑了一间卧室，走了进去。找了半天没找到灯的开关，打开手机，借着手电筒刺眼的光芒，四下寻觅，最后还是没找到。无奈，只得再借着刺眼的光芒找到床，躺了上去。刚闭上眼睛，突然觉得不对！摸黑没关系，反正睡觉也不用灯，但是，得开空调！！！得找空调遥控器！！！
于是他只好发起求助，那个：【睡了吗？】
大约过了一分钟，楼上那人回复：【还没。】
那个：【房间灯的开关在哪里？还有空调遥控器你把它藏哪了？】
章翊：【见谅，忘记告诉你了，房间的电路系统都是声控的。】
声控？这么高级的吗？也对，高科技时代，只要付钱，机器人都能分分钟搬个回来。不对啊，为什么厨房、洗漱间、客厅不是声控的？这是在合理地节约成本吗？
那个：【只有房间是声控的吗？】
章翊：【对，只有房间的是。准确的说，只有卧室的是。】
那个：【为什么只安装卧室？】你又不缺那点设备和安装费用。
章翊：【因为可以对话。】
“因为可以对话？”林许程一秒没耽误地打开手机网页，搜索查询有关家装声控对话方面的资料，研究了一小会，得出一个结论：章翊这个人有点孤独！
他退出网页，返回微信界面，看到了章翊发给他的声控口令。
他回想了一遍，晚上发生的所有事。章翊哭了两次，他也抱了她两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惹到她，但仔细想想，好像什么也没干。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原因，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左思右想，下定决心一般，给她发了一条回复：【如果一定要签合同，那明天让我拟吧。】
夏日清晨，蝉躲在隐秘处发出鸣叫声，院子里的薄荷叶上水珠正在往泥土里滴落，梧桐盛旺，阳光不强，微风清凉，晨间一派和谐的景象。
章翊站在一楼的大门口，看着院子里卷着裤脚和袖子、拿着大喷壶正在给花草浇水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弯弧度。现在的年轻人，除了工作日，能早起的已经不多了，无奈这个孩子，还有这样的逸致，倒是难得。
“别浇了，一会儿，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打理这些花草的。”章翊走到院中，抬起一只手放在额前，遮住越来越强的日光，语气中带着些疼惜。
“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林许程听到说话声，直起腰，抬臂用袖子揩掉额头往脸上流的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买了早点，放在了厨房的流理台上，现在应该还是热的，你去吃点，我把这边普列薄荷浇完就不浇了。”
章翊好奇：“你认识薄荷？”
“嗯。”林许程点了点头：“我家老林的爸，就是我爷爷，他也养薄荷，几十年了。哦，老林的那个烘焙配方，也是和薄荷有关系。巧吧？”
章翊：“倒是挺巧。”
章翊坐在流理台边，一边慢悠悠地吃着粥，一边望着隔壁桌前端正坐着写字的人。昨晚林许程的最后一条消息，她其实看到了，但没有再回复。
当时谈合作的时候，这个孩子说他什么都不要。公司法务拟合同，问过条款后也是头疼，只得按照合同规范，把涉及到分配比例的地方空出来，至于填不填，怎么填，那就都是乙方的事了。
章翊没有回复，也是因为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会怎么写合同条款。她甚至想过，只要能办得到的，都可以答应他。毕竟对她来说，金钱仅仅是数字，这个孩子不管怎样，都是和许常有关，她自觉责无旁贷。
合作协议合同
甲方：
乙方：林许程
甲、乙双方经友好协商，本着平等互利、共同发展的原则，就双方合作烘焙工厂事宜达成以下协议：
第一条：合作期限
合作期限：自2021年7月7日起开始合作2042年7月6日止。协议到期前三个月，如双方一致认为可以继续合作，可正式续签协议。
第二条：出资及收益分配
1、出资规定如下：甲方出资金，乙方出技术。
2、风险：资金方面责任由甲方承担，技术方面责任由乙方承担。
3、收益分配：甲方享所有资金收益，乙方享甲方法人章翊私人别墅居住权（金陵市建邺区xx路xxxx二期x栋），居住期限为本合同起止日期。
第三条：双方权利义务
1、甲方：包括但不限于负责建立工厂、生产线，器材、耗材、原材料购买，人员招聘，货物运输；有义务按乙方要求提供一切生产的支持。
2、乙方：包括但不限于产品研发，技术指导，人员培训，计划生产；有义务保质保量完成甲方订单。
第四条：协议变更和解除
1、本协议不可变更。
2、发生下列情况之一时，可解除本协议，但甲、乙双方需签订解除协议书：
……
第五条：违约责任
……
第六条：保密条款
……
第七条：争议解决
……
第八条：生效条款及其他
……
3、本协议正本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
甲方：（盖章）
乙方：（盖章）林许程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本协议签订日期：2021年7月7日
章翊拿着这一式两份手写的、已经签完字的合同，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确定合同文本确实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合作期限和收益分配。合作期限21年？收益分配真不要钱？要住在这里？这并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只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放下手中的合同，一脸严肃地望向桌子对面的人：“为什么是21年？”
林许程笑：“因为我今年21岁啊！”
章翊：“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林许程情真意切地表述：“这个嘛，我能说我喜欢院子里的梧桐和薄荷吗？哦对，还有那个车库我也喜欢。”
我能说，我觉得你太孤独了，我代替许常欠了你，所以想替他偿还，想替他照顾你，给你养老吗？就像给老林，给许医生养老一样。我敢说吗？我现在还不敢。
章翊：“那你以后成家了呢？还住在这里？”
林许程：“那不会，成家了，肯定不能拖家带口住在这里的。不过，我还是想要一个居住权，万一我要是不成家呢？”
章翊：“……”
林许程：“遥遥无期的事，不必预想。过好眼前，才是正事。”
章翊：“我要是不同意，有没有第二种方案？”
林许程：“那我重新写两份，收益分配就写，甲方每年支付乙方36500元，作为报酬，按年支付。”
章翊：“你？……”
林许程：“都说了，我不要钱。”
章翊：“容我想想。”
林许程：“好嘞。中午吃什么？”
章翊：“出去吃吧，我不会做。”
林许程：“我会啊，我做。”
章翊：“你还会做饭？”
林许程：“算是会吧。小时候，老林和许医生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管我，我基本上都是自己上、下学，也经常都是一个人在家，爷爷奶奶家又离得远，那时候外卖还没有现在这么普遍，饿得很了，不想出门，就自己在家瞎捣鼓。”
“从方便面，到蛋炒饭，再到面条，速冻食品，绿叶蔬菜，荤菜类。反正冰箱里能糟蹋的食材全都糟蹋了个遍，老林从来不骂我，还经常鼓励我。”
“再大一些，上了大学，暑假寒假回家，家里人就更不管我了，老林只负责给钱，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外卖点的多了也不行，腻味得很，还不卫生，有一次吃坏了肠胃，半夜自己去挂急诊，输液到天明，疼得够呛。”
“这么一点一点的，就差不多学会了做些家常菜，算不上特别好吃，但也能吃。”
“如果你要求不那么高的话，填饱肚子，一点问题没有。”
“所以，中午吃什么？”
章翊：“那先去趟超市。”
林许程：“外面这天气……我去就可以了，你在家想想合同的事。”
章翊划开手机屏幕，点开微信，从消息列表中找到林许程，调出转账功能，输了1000，点击转账。然后扬了扬手机：“买菜钱，天气热，早去早回。下次直接用app买，送货上门的。”
林许程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再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工工整整地放着那两份合同，还有一个红色圆盒，是印泥。
合同的抬头和左下角甲方的空白处，已经被另一种字迹书写过了，并盖了公章。
林许程打开印泥，把右手拇指按了进去，红色墨水瞬间淹没他的指腹，溢到了指甲盖上。他抬起手指，在合同抬头和右下角自己名字以及身份证号的位置分别落下了红色指纹。
那指纹清晰饱满，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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