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的三道选择题
穹顶上的电子眼灵敏地调整着焦距，将实验摄像悉数传到总控室，映射在一双曜石般的黑眸上。拥抱的，搀扶的……两人的亲密无间就仿佛某卫视的晚八点档。
陈煦童面上无动于衷，指甲却已经狠狠嵌进掌心，将皮肉掐成白色。
这两个人，他总觉得熟悉。
尤其是那个女人。
虽然她瞧起来面容稚嫩，像老鼠一样胆小，又像玻璃制品一样易碎。但当她义无反顾地决定为了另一个人去死的时候，他竟无故涌上一股愤怒、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莫名其妙，真是见鬼了。
陈煦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把注意力转回到手中的实验资料上。
“……在之前的很多次实验中，不少被试的心理防线都会在这两小时内被慢慢瓦解。”
——是的，那女人刚刚躺在地上泪流满面、几近崩溃的模样闪回在陈煦童的眼前。
“……刚开始，他们似乎将此次实验当成了一场游戏，并试图在房间里找到任何提示或机关以破解密室。但慢慢的，他们就会发现这完全行不通，因为我根本没留下第二条路。”
——诚然，监控中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在墙边细细摸索起来，但目前看起来一无所获。
“……嘶吼着的怵人怪物时刻让被试们处于心惊胆战的状态中，这促使黑箱内的冲突与变故走向白热化。最后，在理智与时间即将一同归零的时刻，被试们往往才会做出最终的选择。”
这是a的一部分实验记录，他将这些记录挂在控台的一侧，并做了密密麻麻的分析。从狂狷的笔迹中可以看出，这个人非常固执己见——他坚信这个实验能清洗世人，拯救世界。
“嗤。”陈煦童对这种狂热的科学家异端嗤之以鼻，虽然他通常很乐意为虎作伥。
“……我将实验结果分为几种情况。两位被试达成共识并被吃掉是此次实验的最优解，其中一位心甘情愿被吃掉是次优解，其他情况则全部归类于失败，应当将实验品的脑部进行销毁销毁。
本次实验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考验人性，虽然这确实是实验的其中一个构成。实验主要用于观测——&！>《％_母体挑选……！、％孕育新生_=&。”
记录写到这已经掺杂了许多乱码，但从笔迹看，这些乱码正是“a”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字迹清晰，段落分明，仿佛一种吊诡癫狂的他族语言，在用人类认知体系外的方式记录一切。
“好熟悉……”
陈煦童发誓，他从未见过这些奇怪的文字。
可抚在纸面上的指腹渐有灼烧之感，陌生的他族文字也传教似的在他的耳边私语起来，他无师自通似的，将一字一句悉数演变成陆离的光线，在黑眸这双幕布上灵动交织成不同的图画。
二维变三维，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陈煦童倾下身，将一侧耳朵紧紧贴了上去，眼底燎起一片炽热火光。
他压抑着灭顶地快意，细如蚊声道：“知道了……母亲，我这就带她回家。”
命运的齿轮将所有人牵引回故事的最初，在天翻地覆前，在游戏系统降临这个世界的起始。
程琉还是有些脱力，找了许久也没什么线索，心中也明白几分，这是条死路，系统就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他曲起一条腿，顺着墙壁坐下来歇了一会儿。
一道声音突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你之前，过得怎么样？”
林娇娇动作一顿，转过头，径直对上了那双专注的眼睛，金光流转的眸里满是她的身影。
她知道程琉想叙旧，虽然这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甚至他们从来没有旧过。
林娇娇回头看了看倒计时，00:10:17，只剩下十分钟了，但他们毫无进展。
曾经有人问过她，假如离世界末日还剩下一天，那么这一天会用来做什么？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和我爱的人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上一整天。”
可若是离世界末日只剩下十分钟了呢？
这么想着，她在程琉的视线中来到他身边坐下，两人仅尺寸之隔，她甚至能感受到程琉身上滚烫的热度。
林娇娇轻声道：“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问？”
程琉的眼中洇出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久别重逢后的近乡情怯——他看出林娇娇此时对那一切还一无所知。
最终他敛起情绪：“没，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为什么……把我忘了。”
林娇娇也不反驳他，不想打破最后的平静：“我确实忘了，那你能说说吗，我们的从前？”
程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他不催促，也不急切，只是温和坚定地回望。
林娇娇知道，他是想与她重新建起一座桥梁。
于是她瑟缩了一下，还是红着脸把手放了上去。而程琉趁势手腕一转，与她十指相扣，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他释然地靠在青色的墙皮上，这才娓娓道来。
“我们做过一阵短暂的隔壁班高中同学。
那个时候，我认识你，因为58分的语文作文在整个年级都传阅了一遍，人手一份；但你不认识我，所以我只能在每天课间操的时候才能偷偷看上你几眼。”
“大学的时候，我追的你，”他眼底露出些笑意，“但你真的很难追，不相信自己有那么讨人喜欢。”
林娇娇叫他说的脸冒热气，手掌心汗津津的。
“然后呢？”她催促道。
程琉眼底的笑意开始消散。
等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们在一起了，直到快大学毕业，本来在计划着下一步打算。”
林娇娇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颤动的睫毛在鼻翼上留下一小片阴翳：“但整个世界因为那些吞食人类的异形而翻天覆地——你救了我，就像刚才那样，喂了我一片安眠药。”
语焉不详，就像在打谜语。林娇娇实在是不能确切推测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或许，如果是像她刚才那样，原女主也许牺牲了自己，已经死去了。
“娇娇，如果这次也像之前一样，别让我被决定，别让我被留下，问问我的想法。”
程琉丝毫没有察觉，但他开始浑身发抖，发出不安的信号。他小心翼翼地将林娇娇的手贴在心口，曾经那样冷静、神气的金眸倏地滴落一点湿热。
他低下头，声音喑哑：“如果结局真的有那么不好，别害怕，我们一起承担。”
林娇娇眼睛发酸，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能感受到，这是程琉深埋心底的一道脓疮烂疤，是他的执念，却差一点在刚刚重现。
00:03:00，此刻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
若是离世界末日只剩下三分钟了呢？
林娇娇想，那她愿意为了她认可的人，促成一个恳切的梦。
“不会的……”她另一只手环上程琉的脖颈，将脑袋深深埋在他颈窝，哽咽道，“这些日子辛苦了，我的程先生，我在呢。”
但这何尝不是给她自己一次取暖的机会呢？在这一段光怪陆离的孤独时光里，如果有人能对她说一句“辛苦了”，那该多好啊。
咣咣——铁皮墙外，浑身腐肉的怪物们按耐不住地撞击着这个半球型盒子。
它们浑身插满早已为自己所用的人类手臂、腿脚，因此虽体型庞大，却格外敏捷，而那盆大的口中正垂下淅淅沥沥的涎水，就等着时机一到，美餐一顿。
陈煦童嫌恶地望着这些丑陋的异形，却在下一刻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谁曾想，这个实验就建在异形母体的老巢里——错了，这是他们的家啊。
他们是被选中的人。她忘记了这些，不要紧，只是发育不完全而已，等到再被吃掉重生，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属于母亲的孩子。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使命，从那个小镇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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