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11)
江昭拿着笔记本的手微僵, 捏着本子边缘的手微微用力,弄皱了那几张边沿的纸。
他下意识想将这东西藏起来,不让易舷安看见。
可这东西本就是易舷安的, 他再怎么躲藏也没用。
“为什么看我的日记?”易舷安闷声问。
江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朦胧的猜想, 但猜想需要证据来佐证,所以他才会来易舷安的房间找证据。
谁曾想, 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当时在餐厅,易舷安应该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全听了进去,会知道他要来这里不足为奇。
只是……
江昭用余光观察着易舷安。
易舷安面色冷淡,双眸阴沉,乍一看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那双眼的眼底满是冰冷。
这种冰冷裹挟着仇恨和埋怨,恨不得将这本记载了大半童年的日记灼烧殆尽。
他不回答, 易舷安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告诉他们,想来我的房间看看?”
“为什么要来,——昭昭。”
他很少叫江昭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江昭。
声音里是明显的郁闷, 和一点期待, 像是不高兴的狗狗, 把自己生气的地方明晃晃地摆了出来,只希望粗心的主人能够发现。
江昭察觉到了一点他不悦的情绪,紧紧捏着日记的手也放松。
“只是……对你以前有点好奇而已。”
“只是好奇吗?”易舷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江昭轻轻点头, 心里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他隐约从易舷安的动作里感觉到了些失落, 不止是对江家父母的, 也有对他的。
……失落?有期待才会有失落, 易舷安对他有什么期待呢?
江昭眼睫忽闪两下,将日记本递给易舷安。
“未经允许动了你的东西,很抱歉,现在还你。”
易舷安的目光飞快从这上头掠了过去,轻得如一片羽毛般的,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甚至无法从那双眼中找到较为明显的涟漪。
“不重要了。”
他随手一丢。
那厚厚一沓的本子便被丢到了身后,径直落到衣柜深处,发出声沉闷的响来。
江昭的视线下意识跟着日记在空中的弧度去看。
那个曾经宝贵的本子,现在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因为里头写的也是些无人在意、积满尘灰的东西。
——既然没有人在意,他也不需要在意了。
江昭莫名懂了些易舷安的心情,这让他有些微讶。
他是能轻易猜到别人的情绪,却无法切身实地地体验到。
就像他从易舷安那里只读到了单薄的、不值一提的文字。
透过这些文字,他知道易舷安现在是高兴的,又或是难过的。
可他却无法透过这些文字,体验到其主人的情绪。
大抵是他天生没什么情绪的原因。
江昭思忖了下,轻声问道:“真的不需要了吗?”
易舷安:“十年前就不需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在。”
江昭攥紧手心,像是想说什么,良久,他只是讷讷道:“我以为它对你很重要。”
他背着的手微舒展开,里头赫然是张被揉皱了的全家福。
这张照片实在是太老旧了,脆弱得不堪一击,不过是轻轻一折,便让那上头掉下不少痕迹,而拥有折痕的地方已经变成一条白边。
不巧的是,一条白边正好从易舷安的脸上直直划了过去。
这张全家福上,便只有三个人拥有脸。
至于剩下的那个……
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
江昭悄悄抬头看了眼易舷安,这只往常听话的大狗这会儿像是面对陌生人一样,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满是冷漠,双眼更是刀子一般盯着地面。
他轻声唤道:“易舷安。”
易舷安骤然回神。
江昭挣脱了他的束缚,施施然站直了,顺手将那张被他揉烂了的照片揣进口袋里,而后小声控诉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刚回过神的易舷安满脸茫然。
“什么?”
江昭抿唇,漂亮的眼尾透出一股淡淡的不悦。
“你明明说过不吓我,刚刚为什么又突然把我吓到了?”
易舷安呆滞地回想了下,骤然发现自己做出了一个怎样错误的决定,呼吸微顿,面上的冷漠被懊恼所代替。
他低下头,声音也透着一股懊恼。
“对不起……”他讷讷道:“我刚刚没注意。”
犯错的大狗悄悄抬头看了眼,伸手抓住了主人的手,动作很轻,完全没有刚才看到日记时的冷淡模样。
“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急忙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江昭默然不语地看着他。
一股恐慌漫上易舷安心头,他握住江昭手腕的手微微收紧,让这只手和他的手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大狗眼巴巴看着他。
江昭往外抽了抽手。
好在易舷安身知做错了事,并未敢握得太紧,察觉他有挣脱的意思,登时自己松开手。
“昭昭……”
江昭转了转手腕,“不准这么叫我。”
他短时间内都无法听到“昭昭”这个词。上个世界林玉韵带给他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导致他一听到这个称呼,便不自主发颤。
说起来,易舷安的性格倒是和骆俞挺像的,最开始对他都很冷漠,后面却……
江昭的手往下垂,隔着一层薄薄的口袋,碰到了里头薄薄的一张老照片。
“好吧。”他软乎乎道:“没有下一次了,这次是真的,如果你再惹我生气,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偷看易舷安的日记在先,对方吓他在后,怎么说他也有错,这件事这么扯平了就好。
听见他的话,易舷安一直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飞快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你来我的房间,是想……了解我吗?”
最后那几个字轻得像气音般。
易舷安很早以前就没有在乎的人了,至少他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江昭的出现是个例外。
换做以前,他绝对无法相信,他居然会因为一个青年的话而患得患失。
可这是江昭。
他只想在乎江昭,也只需要在乎江昭就足够了。
至于别人,在他这里从未有过姓名。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江昭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只是好奇,还是想了解他?
如果是后者的话,江昭完全可以来问他嘛。
难道还有人比他懂他自己?
不可能的。
江昭有些心虚,小小声道:“我刚刚撒谎了,小部分原因是想了解你,大部分原因才是好奇。”
因为心虚,他低着头,自然也没看见易舷安面上爆发出的惊喜。
只是因为他一句话而已。
易舷安激动得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我……你想了解我的话,完全可以来问我!”
江昭有些茫然地抬头,对上一双满是期待的眸子。
他一头雾水,碍于易舷安现在的情绪太过激动,拉着他在几个相连的房内绕了几圈,兴奋得只差身后没长出一条疯狂摇晃的尾巴来。
走的时候,江昭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将那本日记带上了。
他的一整套动作都是在易舷安的注视下完成的。对方没有一点要制止他的意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江昭抱着这本日记,心脏的跳动不自觉加剧。
他总感觉,他好像抱了一个烫手山芋,但是不抱不行,这本日记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只是,当着易舷安的面拿走了他的日记……
这件事让他有点心虚。
他悄悄抬头瞄一眼易舷安,对方的神态瞧着没有一点介意,反而双眼微亮,“你拿我的日记做什么?”
江昭不敢同他对视,下意识低头,露出小班表雪白的侧脸,同圆润的耳垂。
从易舷安的视角看过去,他耳垂上缀着一粒小小的黑痣。
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但随即,这丝异样很快便被“他的新婚妻子脸色红红地拿走了他的日记”这件事所掩盖。
江昭支支吾吾道:“不为什么,就是……想了解你更多一点。好歹是你以前的宝贝,虽然现在不是了,但也有价值的呀。”
除必要情况下,江昭都是个不喜欢撒谎的人。
这样直白的谎言让他面红耳赤,原本雪白的脸现在好似红得能够滴血,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笔记。
半晌,他抬头,羞赧得满是泪水的眼中带了些无理取闹,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波光潋滟,“你给不给我嘛……”
声音是软的、绵的,好像是一团絮状的云朵,他被这团云围了起来,身子都有些飘飘然。
“……给。”
易舷安喉结上下滚动几瞬,口\干\舌\燥到了极点,甚至隐隐觉得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不合身。
他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衣服,要是能被江昭穿上。
那可真是……莫大的荣幸。
江昭微松了口气,抱着日记下楼。
从顶楼下来后,一直跟着他的易舷安便当着他的面,骤然消失成了一团繁杂的雾,又在眨眼间从空气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怀揣这份日记,心里也跟着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他有些事还需要好好问问江母。
日子过去几天,江昭才找到一个能和江母独处的时机。
这几天里,他已经将日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从字里行间窥探了江家这对父母的冷漠。
单日记而言,孩子对他们像是一件并不算特别喜欢的玩具,却是一个值得炫耀的玩具。
除了炫耀外,这个玩具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
而当炫耀完毕,玩具便会被他们狠狠踢开,不留一丝余地。
他们喜欢这个玩具吗?
当然是喜欢的。
在最初玩具刚到手时,他们也是喜欢的。
这对父母会因为身体不好的符沉连着去了这么久的医院,连家也不回了,这便说明,他们并不是没有喜欢过玩具。
只是后来腻了。
可孩子不是玩具,不能随意丢弃、更不能送给别人。
所以随着时日渐长,他们便渐渐地不会再去管这件玩具,任由它在角落发霉腐臭。
一直到腐臭味传到他们鼻尖时,他们才会想起,原来他们有一个不是玩具的孩子。
江昭轻轻闭眼,抬头向面前的江母看去。
“妈妈,我哪天去易舷安的房间看了。从他的房间来看,我觉得他……不像您说的那样。”
江母面上的笑淡了淡,随即又扬起新的笑容。
“小昭是怎么想的,说来让妈妈听听看。”态度温柔和熙,和易舷安日记上描写的、那个冷漠至极的妈妈一点也不像。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江昭还是不能理解,江母的性格差异为什么会这么大?
难不成……那本日记也是假的?
不,应当不会,只有系统给的原文剧情是假的,其他应当是真的。
江昭闭了闭眼,将心中这些纷扰繁杂的情绪悉数抛开,轻声道:“我觉得,他好像没有妈妈描述的这么坏。”
江母轻轻歪了下头,神态很是无奈。
“小昭,你还太小了,只是从房间来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叹了一声,“易舷安这个孩子,远比你想象中要来得讨厌。”
江昭认真想了下和他相处时的易舷安。
除了动不动就抽风、会随便亲他、还容易吓到他、以及太喜欢他之外,似乎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地方。
至少,曾经的易舷安在对待江母时,肯定是拼尽全力想要求得母亲的欢心。
可他想讨开心的那个人,并不喜欢他。
他做得这一切都是白用功罢了。
“我不相信别人的话。”江昭垂眸,“妈妈,我比较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请您不要生气。——可,无论你怎么样说,我都还是愿意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很抱歉。我不认为易舷安是个坏人。”
气氛一时有些僵。
江母站起身,踩着矮跟鞋走到他面前,轻轻叹息一口。
而后,她伸手抱住了江昭,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
“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要气,也是该生气那些蒙骗了你的人。”
“妈妈永远不会生小昭的气。”
“妈妈那么、那么爱你。”
江母的声音越发飘忽起来,轻若蚊吟,“你是妈妈唯一的、最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小昭。”
江昭不太喜欢和人亲近,乖乖待了几秒,便亟不可待地挣脱出来,轻声道:“谢谢妈妈。”
他说的是“谢谢”,不是“我也爱你”。
哪怕是假的,他也给不了江母承诺。
江母揉揉他的头,“昭昭,你刚来不久时,妈妈就告诉过你。你的身份威胁到了易舷安,让你少接近他,他活着时,你做的很好,可他死了,你却反而开始接近他。”
“我们的日子里不是只有死去的人,我们应该在意的,永远是活着的人,对吗?”
江母伸手,挽了下披肩。
江昭听话地点点头,而后半点没有悔改地接着问:“我想知道,易舷安曾经对您的态度怎么样?”
“就那样,我不喜欢不乖的孩子。”江母淡淡道。
出了房门,江昭在脑内梳理着目前已知的几条剧情线。
一,江母只把他当成唯一的孩子。
二,假少爷是因他而死,至于具体的顶命方法,他目前尚不得知。
三,符沉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可强可弱,对江家父母而言,他的身份更像个面面俱到、还不用给工资的下属。
四,他怀疑易舷安的死没有这么简单。
这第四条,指得不只是真假少爷换命这档子事,一定还藏着些别的内幕。
他目前想不到更多的线索,只好勉强将这几条线索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而后才下楼,准备去吃晚餐。
一想到晚餐时需要面对的药膳,他的表情登时苦闷起来。
他越发讨厌那味道古怪的药膳了,从这些日子来看,他的身体的确被调理得更好,证明药膳并不只是无用功的东西。
也因此,他没了拒绝药膳的理由。
晚餐的位置一直都是固定的。
江昭左手边是符沉,对面是江父江母。
吃下整碗药膳,江昭几欲作呕,下意识伸手碰了碰一旁的符沉。
对方几乎是在瞬间便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温和的眼朝他看过来,仿佛是在询问:实在难吃得紧吗?
江昭小幅度地点点头,面上浮出委屈,眼里也带上了点自然酝酿出的水汽,一双眼瞧着雾蒙蒙的,倒像初春四月的湖畔,透过若隐若现的雾气,窥见了里头那一湾温软静谧的湖泊。
符沉捏了捏他的手心,轻轻摇头。
这意思是不行,再难吃也得吃。
江母最近有些不舒服,早早地用了晚膳便和江父上楼了。
他们一走,江昭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也终于长舒出来。
“哥哥,这些太难吃了,我还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委屈地哼哼两声。
系统看得有些小震惊。
原来有人宠的宿主和没人宠的宿主完全是两个人。
一个又软又甜,还会撒娇生气。
另一个也软也甜,但会说服自己坚强起来,很少和旁人撒娇生气。
符沉捏捏他养胖了些的手腕,面上露出了类似欣慰的笑,“小昭别闹。你似乎胖了一些?”
他温吞吞道:“胖一些好,太瘦了对身体不好。”
江昭眼巴巴看着他,“不想吃药膳。”
符沉坚定地摇头。
江昭嘴一瘪,眼里迅速蕴出润泽的水意,软绵绵地唤道:“哥哥。”
符沉喉结上下滚动一瞬,险些控制不住答应他,在即将答应的前一秒,他骤然回神,转而坚定摇头。
江昭眼里盈满了失望。
“哥哥,让我少吃一顿吧。”
符沉的目光落在青年这张漂亮雪白的脸蛋上。
他是除江家父母外,第一个知道自己有弟弟流落在外的人。他记得他曾看到过江昭,那时兴许是因为不熟,江昭看他的眼里满是空洞,一点撒娇和笑的情绪都没有,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好像一尊雕塑,更甚至害怕得往养母身后躲了躲。
他原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是有一点恨的。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点恨意从何而来。
大抵是因为,江家父母将所有的偏爱全部赠予了眼前的青年。
而他从未享有过。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可等江昭住进来后,他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
看见江昭的瞬间,他脑子里的弦骤然崩断,几乎要克制不住本能,冲上去把青年缠住、藏起来,谁也不给看见。
他花了天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这种本能,平静而又和熙地踏过遍地碎玻璃,将呆呆望着他的青年背了出来。
入手的触感前所未有的柔软。
符沉想,值了。
如果说,他遭遇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能遇见江昭,那么,他非常乐意。
更甚至,求之不得。
如果是为了江昭……
如果是为了江昭,他似乎什么都能答应。
符沉有些舍不得收回手了,指腹摩挲着青年绵软如绸缎的发丝。
半靠在他身上的江昭倏忽抽动了下鼻尖。
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是……血腥味。江昭面色微顿,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在符沉后背嗅了嗅。
一丝极淡的血腥气透过厚重的衣服传来。
江昭心头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抬头,对上符沉狐疑的神色,他蹙紧眉尖,“符沉,这么多天,你背上还有血腥味,你的伤口怎么还么有好?”
符沉含笑揉了揉他的头。
“小昭是在关心我吗?我很开……”
“哥哥,我在问你背后的伤,你不要扯开话题。”
符沉面色无奈,“我不擅长说谎话,小昭也不喜欢听谎话。”除这两句话之外,他便没说别的。
可江昭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都快一周了,符沉背上的伤还没好,是什么原因不言而喻。
江昭有些不太高兴,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像是恼怒,又像是生气。
他抓紧符沉的衣角。
“去我房间,让我看看。”
符沉一向是不会拒绝他的,被他半推半就地带进了房间,解开衬衫,却没全褪下来,而是挂在臂弯里。
江昭只扫了一眼,心便重重沉了下去。
伤口比他当时见到的还要严重几分,只是用一层纱布薄薄地裹了个囫囵,也不知是在敷衍谁,正是因为这层纱布在,他才没能在一开始就闻到符沉身上的血腥味。
“……怎么不上药?”
“小昭,这是规矩。”
他安慰道:“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符沉看向江昭,“小昭不是讨厌吃药膳吗?我的伤口和那药膳差不多,再需要一段时间就好了。——对了,我应该没有和你说,再过一小阵,我就不让你吃药膳了。实在难吃的话,就算了。”
“你不想做的事,我怎么舍得逼你?”
符沉朝他笑得温和。
“我保证,这件事很快就会被解决。”
“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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