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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陛下驾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等迟盈从这场劫后余生中恢复过来时,已经过去半月之久。

        关于那日之事,迟盈选择了闭口不言。

        都说是太子行踪泄露,从而遇刺。

        可那日,明明是她亲眼所见,数百玄衣甲卫藏身楼中按兵不动

        果真是太子行踪遭泄露一无所觉?亦或是太子有意为之诱敌深入?

        若是后者,身为储君举止猖狂,权势滔天却视人命如草芥,这位便是日后的君主吗

        她于他而言是一只蝼蚁,杀她毫不费力。

        太子既然留她一命,她自然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今刺杀之事据说已抓出幕后指使,她总不能去掀了太子的底。

        随国公只问过一次,迟盈含糊回答过后,随国公便再也没问。

        倒是叫迟盈松了一口气

        郦甄上回来看迟盈时,迟盈正苦着脸在艰难喝药。

        一碗安神汤,被她从上午喝到了下午。

        这回她来,特意给迟盈带来了一罐腌酸梅。

        是夏日时候郦甄闲来无事带着丫鬟采摘的酸梅子,拿细盐和蜂蜜腌制,放进密封罐里,等过上四十多日便可吃了。

        如今腌制了两个月,侵满了蜂蜜的梅子香味更足。

        迟盈素来最喜欢这等酸甜之物。

        用来泡水泡茶或者当成甜点,都再好吃不过。

        凑巧孟妙音也过来看望迟盈,她则是差丫鬟拿出一盒香来。

        “知晓阿盈妹妹近日睡得不安慰,来给你送上一盒清淡些好入睡的香来。”

        郦甄笑着接过孟妙音送来的香,迟盈便差婢女取了些孟妙音送来的香,特意选了一错金博山炉点上。

        炉身并炉盖铸出层峦叠嶂的重山,山间更点缀错金花纹,色彩绚丽。

        婢女用香匙盛取了一勺放置在炉内压平点燃,青烟便沿着炉身各山脉徐徐而出,形成数屡脉烟袅袅漫入空中。

        莫说是闻,光是远远瞧着便是一层叫人移不开目光的视觉盛宴。

        这香果真不坠了名头,调的极为精巧别致。

        郦甄见此稀奇,问起:“里头融了檀香,丁香,依稀闻着还有松香,好像还有几味”

        孟妙音却不解惑,笑吟吟道:“郦姑娘闻不出,阿盈定然是能闻出来的。”

        迟盈轻嗅了嗅,她十分喜欢这清幽僻静似误入春日的香味,心思微动,笑着道:“可是还加了乳香,玄参,青柏香末?”

        孟妙音不免有几分惊奇,竟然真有人能一字不差的光是凭着闻香。

        “此香原是香本上记载的,名叫东阁香,我初闻时总觉得少了些后调,又往里添了少许乳香和青柏香,闻着倒是比之前的更巧些,只是不好再叫东阁香了。”

        迟盈舒展起眉头,眼中却是来了兴致,偏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应该改了叫东阁藏春1。”

        郦甄笑她:“你这什么个人,简直跟祖父一模一样,就好给人起名儿。祖父是给人起名,轮到你忍不住给香起名儿了?旁人的香,你自个儿就眼巴巴的想好了名儿。”

        迟盈被说的有些羞,摇头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说的也不好,表姐自己起就是了。”

        “表妹取得名正是应景儿,”孟妙音十分好脾性,不仅不生气,反倒马上应了下来。

        “再没比这更合适的名了,日后便叫它东阁藏春。上回听姑祖母说阿盈鼻子灵,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咱们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个鼻子灵的。”

        郦甄并非不知孟妙音这段时日的传闻,只是高门贵女无外乎如此,面上不动声色,谁也瞧不得心中所想。

        郦甄也顺着话头打趣起来,“依我看,不仅是鼻子灵,嘴也最刁。成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吃一口蛋羹,厨房的多放了一滴水也能被她吃出来。”

        自从上回随国公开口提点过孟妙音之后,孟妙音倒是沉稳许多。再不随意出门,便是要给亡父上香也要与随国公夫人这边提前说一声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孟表姐知错就改,迟盈自然不会盯着她一处错处不依不饶。

        倒是孟妙音最来时常与迟盈说起当初她在襄阳的事。

        “襄阳不如京城繁荣,可我却是极其喜欢那处的,如今离开了襄阳,倒是一闭起眼睛就想起那处的花草,那里的十里亭,还有襄阳的面人儿师傅,捏的面人儿比进京城的都要好许多。襄阳寺庙最盛,灵验的不在少数”

        迟盈年纪轻轻性格深处却藏着几分老成,许是曾经的经历,叫她十分怕聊起过往,却又止不住想听着旁人聊起那段过往。

        迟盈听了面上淡淡,眼中却泛起笑容来,郦甄在一旁静静听着沉默不语,三人间倒是万般融洽。

        听孟妙音又打趣一般说起:“当初阿盈妹妹还在招提寺住过一段时日,那段时间我时常去看你,你我还一同去招提寺前院抽过签呢,阿盈妹妹可还记得?我的签文都告诉你了,你却不愿意叫我看到你的签。”

        时过境迁,迟盈早不似小时候那般,将一道签文看的那般重,甚至还把藏了起来。

        她想起幼时的玩闹倔强,小小年纪旁人求签都是为了求学业家庭以及顺逆与否,偏偏迟盈与孟妙音二人去问了婚姻。

        求得是姻缘签,签文自然不好叫人知晓的。

        迟盈不禁莞尔一笑,“我的是中平签。”

        “妹妹可还记得那签文?”孟妙音声音缓缓,似乎只是好奇一问。

        迟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只当做儿时一桩笑话,时过境迁她早早歇了姻缘的念头,倒是不再隐瞒,念起多年前的签文来。

        “自剪芭蕉写佛经,金莲无复印中庭。清风明月长相忆”

        清风明月长相忆——

        孟妙音眼中闪过光亮,心里不声不响的将这两句记了下去。

        三人聊了许久,郦甄见迟盈面色还未大好,瞧着恹恹的,眼皮都要垂上了,便说要回府去。

        孟妙音听了便跟着道:“我也要随母亲去给外祖烧柱香,晚了怕是要赶夜路了。”

        孟妙音说这话时脸上满是悲苦。

        迟盈听了连忙叫江碧从她的银匣里拿出八十两银锭子来,如何也要叫孟妙音收着,一块儿去帮她给捐了香火。

        孟妙音却是坚持不肯收下:“怎么能再收阿盈你的银子?姑祖母也给了一百两,足够了的。”

        迟盈眸中绪满忧愁,当年的舅公待她如同亲孙女一般,如今本也该自己跟着去上一炷香的,只不过她这几日身子还没有好全,若是又染了疾只怕是帮倒忙了。

        “是我孝敬给舅公的,劳烦表姐帮我一道捐了去,也好叫我安心。”

        郦甄见二人推拉,帮腔迟盈:“妙音千万别替阿盈省着,她可是个财神爷,逢年过节就要多一个小金库,却是一毛不拔,再不花一些,那些金山银山都要多的生虫了去!”

        这般,孟妙音才为难收下。

        迟盈身子弱比起老夫人也不遑多让,她气虚体弱,送走二人便回了内室打算睡一会儿,却见前院的仆妇行色匆匆登入內室。

        仆妇十分火急火燎的躬身朝迟盈道:“老爷吩咐姑娘快些往前院去。”

        这会儿正是晌午,往常这个时辰阿爹都不在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竟然不知?

        迟盈不明所以,问起:“阿爹如何回来了?可是前院来了客人?”

        今早随国公夫人得了西府迟盈婶娘的约,小婶娘娘家侄儿满月,邀随国公夫人一道去吃喜酒去了。

        没了当家主母来了客人也不便招待。

        屋里的江碧白竹二人也是一脸莫明,急忙道:“若是有客人,也该叫主子慢慢梳妆打扮再去,主子头发都没盘呢,这般见客人怕是失礼。”

        仆妇着急,怕迟盈去的晚了自己挨罚,忙道:“那奴婢倒是不知道,听公爷口气催促的厉害,怕是有急事,姑娘赶紧去吧。”

        迟盈也分得清事情轻重急缓,便叫侍女递了条鹅黄丝绢披帛往襕裙外罩着,往正院而去。

        出了垂花门,走过二道小门,正中有一鉴池塘,时下并未有什么女眷不能往前院跑的规矩。

        迟盈不常出门,却时常来前院养花。

        池塘周边绕着山石造出的小山,另空了之处栽植了一排梅树,若是冬日里梅花盛开自是一番美景,不过如今梅树枝丫不见一朵梅花,树叶倒显的茂密。

        临近池塘的回廊外摆满了各式瓷罐,每个瓷罐里养着各色碗莲,迟盈还曾经别出心裁的往里边养过金鱼,不过金鱼难养得活,倒是那个小的泥鳅容易养。

        她走来时便见几人围观她养的碗莲,皆是男子,不见女眷。

        迟盈顿时有些踟蹰起来,自己未曾准备

        不等她多想,人群中跑来一个穿着灰蓝圆领锦袍,腰束革袋的少年,唇红齿白似乎是家仆,他一路小跑来至迟盈身边,朝迟盈浅浅招手,声音有些文弱尖细:“姑娘过来。”

        迟盈停住,指了指自己:“叫我?”

        “是,这位娘子,我家主子叫你过去。”

        迟盈心思颇重,胆子更不是很大,因上次险些被挖眼睛的事件之后,更是胆小的厉害。

        她遥遥看了远处一眼,只见这一会儿功夫远处方才看她碗莲的那位“主人”如今已经停了观赏,回头来看她了。

        后面的几位也皆是器宇轩昂衣着考究之人,能进她家府邸的,迟盈倒是不担心遇见什么恶人。

        迟盈只问:“你家主子是何人?是我父亲的贵客不成?我爹又在哪儿?”

        那家奴见请不来人,苦恼起来:“国公爷就在后头陪太陪客人说话,一会儿就来——”

        迟盈未曾听出有何不对,便提步往前走去。

        天光炎炎,旭日透过云层洒下,透出一层层投影,迟盈见那人群中走出来一鬓发微白的中年男子。

        穿的一身朴素的暗色衣袍,一双深眸神色淡淡,举手投足间威严极盛。

        这人长年累月身处高位,严肃古板,应是某位未曾谋面的世伯。

        这是迟盈的第一直觉,她放下心房慢慢走过去,朝着萧渊行了个家礼。

        她温声问,“世伯可是叫我?”

        萧渊被唤世伯也不生气,面带和蔼笑意,这笑意便是对着他一众子女都从未展现。

        “你若是迟盈,便是在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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