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迟越在府邸前下马,竟偶遇烧香回来的孟妙音,只不过乘坐的是一辆简陋的青棚马车。
孟妙音似乎没想到会在此时遇见迟越,面容闪过一丝不自在。
迟越倒是没事人一般,笑吟吟的上前喊了声表姐,两人相互见了个礼,一道往府邸里走。
“表姐今日又去祭拜舅公了?为何不见表姑?”
孟妙音敛目道:“母亲今日身子不适,便先行回来,便叫我自个儿去祭拜。”
迟越面色平静的道了句:“原是如此”。
二人一路无言往府内走去。
倒是一路听奴仆窃窃私语,迟越招了人来问,才知晓自家父母吵架了,甚至出动了闭门不出的祖母。
迟越眉毛挑起,自他记事以来,父母二人也不是没有闹过脾气吵过架,可二人往往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次祖母被惊动了是迟越没想到的。
孟妙音心下更是惊疑,不过是她出去一趟的功夫,回来整个府里氛围都变了,有心探问,却也是旁人家的私事。
她只作沉默不语。
迟越那双与迟盈生的相似的面容,似乎总含笑的唇角,如出一辙的眸子,看人时纯澈见底,叫她顷刻间心虚了起来。
她有些糊涂了,觉得今日的迟越与往日那个成日跟迟盈玩闹嬉笑的孩子判若两人。
迟越在迟盈面前总是傻乎乎的顽劣弟弟。
在她面前,只露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就叫她无处自容
孟妙音倒是聪明,多做多错,她不想久留,正巧前面二人已不再同路,她便朝着迟越告辞:“母亲还在等着我,便先不跟表弟聊了,我先行一步。”
迟越颔首,目送孟妙音身影消失在回廊,他旋即换另一条路往正院走去。
迟越的小厮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他,谁料走到一半迟越忽然停住了脚步,沉着脸使唤起小厮来:“去问问车夫,她这些时日都往何处烧香?车夫侍女呢?”
四喜去前院问过之后,回来稀里糊涂问:“车夫说表姑奶□□疼,他先送表姑奶奶回的府,时间赶不及再去接表姑娘。少爷是怀疑表姑娘今日莫不成没去烧香不成?”
迟越凉幽幽道:“母女二人互相遮掩的,想富贵想的疯魔了去。”
说罢笑了一声,倒不像是在生气。
迟盈有了忧心窘迫之事,便是睡不着觉的。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睛各种记忆接踵而至。
最多的是丢了大脸的记忆!
就连睡梦中迟盈也在安慰自己,昨日太子定然是没瞧见的那处的。
他生的那般高,视线总不会注意到低处的吧
呜呜呜
如此一晚,她早上起来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半点精气神也无。
迟盈喃喃念叨着:“病倒了也好,病的快要死了,难不成皇家会娶一个将死之人做太子妃?”
可这病不想它复发时它忽如其来的就复发了,往日闻了点儿生冷的,吃了些不对的,当即就喘不过来气,咳血的那种。
结果如今盼着它来,竟然好端端的不见一丝不舒坦。
可叫她装病她却是万万不敢的,万一惹来了太医诊脉,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出了这事儿迟盈外祖家自然得了消息,大郦氏听说了也匆匆乘着马车过随国公府来,与随国公夫人已经在内室谈了一整个白日,也没得个结果。
便是迟盈祖母,都急的出了佛堂,跑去迟盈祖宗牌匾前上香。
奴婢们不知其中内情,却也感知到随国公府笼罩在一片可怖氛围之中。
一日用膳时,迟越来了一句:“这么说,我要当东宫小舅子了?”
迟盈面孔一变,牙箸上夹着的鹌鹑蛋应声而落,在洁白瓷碗上弹了两次,一个咕噜滚到桌子底下。
她板着一张小脸说:“说不准呢。”
说不准,太子又遭行刺了呢?
可不是次次都能叫他提前准备的。
上回她觉得刺杀太子的是恶徒,是反贼,是大逆不道之人。不过半月时间,迟盈便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反贼?
说不准是惩恶扬善的大好人呐。
迟盈一张小脸紧皱着,心里念着:大善人啊大善人,再多来几个大善人帮帮可怜的她吧
大善人没有,倒是有个往常调皮关键时刻还算贴心的弟弟知晓她的不乐意。
迟越这两年个子窜的飞快,眼看就要比迟盈高出一大截来,声音却仍是少年未变声前的清澈:“若是真不想嫁,便不该此时缩头缩尾,你现在还来得及。”
迟盈在弟弟面前毫无仪态的吸着鼻子,苦恼万分:“你当我没想过不成?宫里是成了心的要娶我,谁敢推辞了圣意?那日我可是将嘴皮的劝破了的”
她昨日嘴皮子磨破也没半点用,反而丢了大脸!
“你知男人讨厌什么样的么?你自以为是的劝说,于他来说不过不痛不痒,可没半点用。”迟越听了迟盈自述那日是如何苦劝太子的,据说眼泪都能把她自己给淹了。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姐姐。
迟盈这副面容在配上哭哭啼啼的求饶,能叫太子厌恶?
只怕是个男人都适得其反,反倒是更觉得有兴致了吧?
迟盈吸吸鼻子,“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当他娶你是为了什么??”
九月的京城,秋风萧瑟,随着未曾褪去的声声蝉鸣。
太子前日亲赴西边军营操练士兵。
纵然同属京城,军营的苦寒与锦绣堆砌的京城,俨然是两个世界。
东宫卫率等在校场外良久,听里头刀枪之声渐止,连忙迎了上去。
只见太子一身银色甲胄,矫健挺拔,单骑而出。
卫率连忙跟上,“殿下,随国公府世子在外等候,说要寻殿下。”
若是旁人便算了,太子属官自然知晓太子妃之位已经内定给了随国公府的娘子,若是无出差错,如今这位营外等候的世子爷,想必就是日后东宫的小舅子了。
如何有人敢晾着这人?
一听东宫小舅子来了,他便立即来禀报给太子了。
卫率言罢,便听太子道:“不见,叫他回去。”
说罢,袍角掀动,一扬马鞭却是往另一条落而去。
卫率来不及多言,只能追在马匹身后大喊道:“殿下!殿下!那迟娘子也跟来了——”
——
京中各处都是白石、青石铺设的地板,平坦宽阔,可这军营就不是如此了。
军营只有一条主干是石板路,其余道路都是石子儿、泥壤小道,且日日演练排兵布将。
又才下了一场雨,小道泥泞不堪,高一处低一处。更有各种大小的石子儿混在各地。
带迟盈迟越入内的卫率倒是好心,觉得将这未来的太子妃放在军营外边被太阳晒着似乎不妥,且也没说什么女子不能入军营的说法。
士兵都在后山排演,带迟娘子往离得近的大帐也无伤大雅。
只是迟盈不知卫率口中离得近的营帐,竟然离得如此远。
她穿的是丝履,往日都只踩踏在地衣柔毯上的,如何能踩踏在石子儿上?
一路走来已经变成了破旧的泥履,人前她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其实脚心已经被石子儿戳到发麻,她好想蹲下来脱了鞋揉一揉脚。
过了会儿眼见还未到,迟盈终于忍不住了,她苦着脸问卫率:“能不能让我坐马啊?只要一小截路就好”
迟越:“”
卫率:“也成,是属下照顾不周,姑娘等着,属下去牵马过来。”
说罢便走去后面牵马。
迟盈知晓那太子就在这处军营里,一想起他便手足冒汗,如今想来越发后悔,等那卫率一走,她就止不住撺掇她弟弟:“越儿,要不你去替我说吧,我脚疼不想去了,我在此处等你。”
反正弟弟又不是没长嘴,往常不是比自己还能说吗。
迟越脸色一黑,恨铁不成钢:“都到这里了,还回去?你是真想做太子妃不成?等赐婚圣旨下来,你便是哭死也要嫁过去。”
迟盈雾眉蹙起,却顾不得这事儿,趁着左右无人,她赶紧将鞋袜脱了看了伤口一眼,顿时吓得眼前一白。
“我脚怎么这么疼?快给我看看是不是被石子儿割开了?”
方才有外人在,她不方便说,一直强忍着,这会儿人走了她才敢说。
迟越凑去一看,好家伙,嫩生生的脚上竟磨出两排血泡。
他嘀咕:“你这脚是豆腐做的不成?快些寻个帕子给你先扎着。”
二人找了一通只在迟盈身上找了的一方沾了泥水的帕子,迟越只得再去找方才寻马的卫率。
独留迟盈一人焦躁难安之际,忽听耳边响起一串马蹄声。
马蹄声停落在她的耳边。
迟盈幽幽抬眸,见马上立着一个戴亲王冠的年轻清隽的少年亲王,面容叫她不由的一怔。
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眉眼是如此熟悉,她连藏起脚来都忘了,怔怔的几乎是奢求一般看着他的脸。
萧芳毓也是这般,立于马上怔怔的望着她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想起来问她:“姑娘需要帮忙吗?”
萧芳毓约莫是少年时的经历,以至于他看到弱小可怜之人,总要施以援手。
远远策马见一女子蹲在地上,雾眉蹙起,眼含热泪,便不自觉的跑了过来。
迟盈盯着他的眉眼看了许久,想了想,头戴亲王冠可不是王爷么?
似曾相识的原因如此深邃的眉眼莫不是有几分像那太子?
约莫是第一眼就升起莫名的好感,她往常怕人的性子见着宁王竟不知害怕,只小心翼翼道:“我的脚受伤了王爷有没有带”
娇软的声音刚落,萧芳毓就翻身下马,检查过她脚上的伤口后,不由的眉锋蹙起。
满地潮湿的泥水,这位女郎面白无血色,想必是娇生惯养体弱多病,但凡伤口恶化引发旁的病便是一桩大麻烦事。
他念了一句告罪,将女郎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马。
“我带你去军医处先行处理伤口,这伤拖不得。”萧芳毓怕女子认为他是十恶不赦之人,解释道。
迟盈原本是想着挣扎,忽的闻到他身上淡淡檀香,那点慌张不安竟神奇的镇定了下来。
她难以避免的依着他的前胸,轻轻地道:“多谢王爷”
萧寰在属下苦口婆心规劝之下勉为其难策马赶来,便见这令人刺眼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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