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氪
月色渗人，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整个杨府。
白色的灵堂内，一满脸血污、身着白色丧服的女子伸手探向身侧丈夫的鼻下，已无声息。她心一紧，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灵堂查看主人家的情况，可惜的是，除了杨二夫人，其他杨氏本家人都被一刀抹了脖子，手法十分干净利落。
那红色的血和白色的灵堂倒是十分相称。
杨二夫人也不急着排查地上是否还有活口，缓过神来便赶紧指挥下人去把棺椁打开。夜黑风高，满地尸体，饶是几个壮汉合力去抬棺木，也难免心生战栗。
棺椁刚漏出一条缝，就听到细微的挣扎声，这可把开棺的人吓坏了。
“快快打开！”杨二夫人听到动静反倒激动起来。
在催促声中，棺盖彻底被掀开，里面除了杨大公子，竟然还躺着一个手脚被绑着的女人。女人不就是刚刚被迎进门，没来得及拜堂就死了丈夫的寻芳小姐，只见她嘴巴被蒙得严严实实，因为缺氧，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只凭着本能做出些许挣扎，求生意志十分强烈。
“快把人扶出来。”杨二夫人用手绢捂着口鼻，声音愈发焦急，“阿天，你去报官，阿明，你去请大夫来！”
她处理起事来井井有条，丝毫不像刚刚死了丈夫的弱女子。
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可怜的、故作坚强的，只有她心里知道，这一家人死了，真是老天开眼，给了自己一条生路！死得好！
云蔓知道大事不好，心里虽然怕，但还是在护卫甲的陪同下乘着夜色赶到杨府，还没得及上台阶，便看到举着火把的官兵往这里赶。她不可想跟杨家的灭门案扯上关系，慌忙躲到一边，扒拉着墙壁，瞧着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进了杨府。
在外候了一会儿，可官府的人一直把控着整个府邸，她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寄希望于护卫甲。
他轻功不错，轻松施展纵云梯上了房顶，溜了一圈回来，真带回了寻芳还活着的消息，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明明把所有地方都搜过了，怎么会……”
云蔓叹了口气，对护卫甲所在组织的职业能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这上万两银子花得可真冤。
不过得知寻芳的消息，她总算松了口气，好安心回去休息了。她在护卫甲的保护下，绕开守门的官兵。
回去的路上，云蔓没忍住，试探地问了句：“两次任务都没完成，你们还有脸收钱吗？”
“你觉得呢？”护卫甲理直气壮地反问了一句，答案一目了然，收了钱哪还有退的份，不过看她那财迷模样，想到那一万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他还是有点心软了。
他干咳一声，缓解了下冰冷的气氛，说道：“我那份还给你。”
“那倒也不用。”云蔓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诚实地朝他伸了过去，“就算你欠我个人情，以后我若有事请你帮忙，你必要承我一次情。口说无凭，你给我个凭证呗。”
其实这是临时起的念头，若是他不答应，她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没想到护卫甲还真乖乖地摸起了上半身，最后摸出来一枚铜板，他往空中一抛，干净利落地拔剑将其砍成了两半，把其中一半交给了云蔓。
云蔓被他这一波操作秀到了，能在黑夜之中将硬币大小的玩意儿精准地砍断，这眼神、这控制力，绝了！
回到客栈时，芸儿还沉沉睡着，云蔓不想惊动她，便蹑手蹑脚地躺回了床上，睡意很快袭来。
一直睡到中午，她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换好了衣服，让芸儿在外接应，自己独自来到了杨家。
杨家仍有部分衙差守着，见到她来，好一番盘问。
不过这次还算顺利，下人通报之后，杨二夫人派人将她迎了进去。自称是杨二夫人贴身丫鬟的莺儿将她们带到了后院厢房，一路上都客客气气的。
云蔓总算看到了寻芳，此时的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她不禁觉得心疼，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人，今天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寻芳见她哭丧着脸，勉强憋出一丝笑意：“傻丫头，哭什么，我又没事。你怎么来这儿了？云家肯放你出来？”
云蔓这才将自己的遭遇跟她叙述了一番，寻芳一阵唏嘘后，反倒替她开心，但很快担忧袭来。
“蔓儿，你赶紧离开这儿，若是云家缓过神来，直到自己上当受骗了，肯定会到处寻你，云家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你还是逃得越远越好。”
“不，要走一起走。”云蔓为她掖好薄被，“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杨家管事的人。”说着，她转身看向莺儿，“还要麻烦下莺儿姑娘，带我去拜见下杨二夫人。”
令她意外的是，莺儿好像早已预料她的动作，点头说道：“夫人已经备下了茶水，请云蔓小姐跟我来。”
云蔓正想跟上去，手突然被寻芳抓住。
寻芳小声说道：“是杨二夫人开棺救了我，你对她客气些。”
“开棺？他们真想让你陪葬？”云蔓气得小声咒骂了一句，“他们真该死。”
莺儿抬起眼眸，瞅了眼云蔓，眼中却波澜不惊，反倒是好声好气地催促了她一声。寻芳又叮嘱了她几句，这才放心让她离开。
云蔓琢磨了一会儿，心中对这位杨二夫人多了几分思量。
引至一处偏厅，杨二夫人正在卧榻上歇息，从昨夜一直忙到现在，铁打的人都顶不住，不过听到动静，她还是迅速起身招待起云蔓。
下人奉好茶水，立刻被二夫人屏退干净，只留下二人说话。
还没等云蔓开口要人，她便主动起了头，声音十分温柔：“我知道你想把寻芳姑娘带走，我不会拦着你，这是她的契约，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只是她带不走杨家的任何家产，不过……”
说着，她掏出一锭金子，“这是五两金子，应该够你们生活几年了，或者拿去做个买卖。”
没想到对方如此通情达理，云蔓松了口气，只接了契书拒绝了金子，生怕收了钱会有诈。接契书的时候，她留意到对方袖中露出的一截白嫩的手腕上，有几道伤痕，因为皮肤白皙，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云蔓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说了声多谢。
“寻芳姐姐身子虚弱，我怕她再待在杨家会继续陷入痛苦，我会尽快安排带她离开……”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插进两人的对话——“这么着急离开，想去哪呀？”
云蔓一转头，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位穿官服的威严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位官差。任她心理素质再好，此时也有点心虚，不过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是谁？昨夜怎么没见过？”男人向云蔓投来怀疑的目光。
“回知县大人，这小丫头是我家的远方亲戚，刚刚才到的，本是来投靠我家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刚刚还十分冷静的二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已经下来了。
在云蔓看来这眼泪多少有些虚伪，不过她居然会帮自己洗脱嫌疑，这双面人格，让自己一时之间很难确定是敌是友。
知县大人半信半疑地收回了目光，干咳了一声，强调道：“杨二夫人，在此事尚未了结之前，杨府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包括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全府上下的人，本官要重新一个个审问。
要不，就从这位小姑娘开始吧，涉案之人众多，本官就因时制宜，先借这偏厅一用。”
此话一出，云蔓心态有点崩，离开暂时是不可能的了。她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心态，绝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清退众人后，屋内只留下两名官差、师爷和知县，还有云蔓。
“还不跪下。”师爷见她埋着头迟迟不跪，呵斥了一声。
云蔓相当不习惯。她这双膝盖除了跪过天地拜过菩萨，还没跪过人呢，不过小女子能屈能伸，丢点尊严算什么，这腿刚准备跪下，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她的动作。
云蔓还没看清来人，其他人都已齐齐跪下，行叩拜礼：“拜见庞将军。”
这人来头不小啊，云蔓本能地想跟着一起跪下去，却被一双手扶住了胳膊，那声音意外的年轻：“不必了。”
云蔓偷偷抬起眼皮打量了下他，一身银色盔甲，十分意气奋发，是个英俊的少年郎，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已经是个人人敬畏的将军了！
真令人意外。
庞业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味：“吴知县，就这点小事你就把庞家军请来？”
“卑职无能，最近城内城外匪徒猖獗，实在迫不得已，才请将军过来。”吴知县埋着头，模样卑微。
庞业在屋中踱着信步：“本将军已经听过汇报，确实很像劫匪所为。不过你不派人全城搜捕，还待在杨府做什么？”
“卑职怀疑，杨府有内应，正准备重新审问。这位姑娘来历不明，卑职怀疑她与此案有关。”
庞业目光投向云蔓，起了几分兴致：“审案这么有趣的事，本将军怎么能错过，你们都先退下。”
知县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带着自己的人退出了屋子，独留下云蔓和庞业。
庞业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见她迟迟不动，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道：“坐。”也许这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他可不敢让她受了气。
云蔓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只觉得他堂堂将军，居然这么客气，倒更加小心谨慎起来，坐下以后依旧不说话，等着他的盘问呢。
没等到盘问，倒是等来了一张银票——庞业啪地一声，将一万两银票推到她面前，嬉皮笑脸道：“我都说了吧，这一万两，我保证原封不动地给你拿回来。”
“你是那个骗子？”云蔓震惊地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这人胆子太大了，昨天还易容南宫海，今天就易容庞将军了！
“说话好听点，不叫骗子，我叫恩人。”
云蔓小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就当我是偷出来的吧，拿上这钱尽快离开这里。”庞业凑上去，压低声音叮嘱道。
云蔓还是对他有所防备，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助自己呢，一定是另有所图：“你为何要帮我？”
“有人让我帮你。”
“谁？”
“这么想知道啊，去京城，在那里你会找到答案。等到杨府解封后，你去西街找个叫天香楼的店铺。”说着，他掏出一个白玉吊坠塞给云蔓，“这是信物，到时候给掌柜的看，他会知道怎么办。”
一听到京城，云蔓眼睛都亮了，那肯定是大都会啊，没想到到了古代还能体验一把“北漂”。她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哪个天子脚下的人物，居然如此费尽周折来救自己？难道是这副身体原主的旧识吗？
她接过信物和银票，心中愈加忐忑不安。
庞业没心没肺地说：“我们再多聊会儿，省得外面的人觉得我审案不够敬业。”
“你胆子真大，连将军都敢装，真不怕掉脑袋。”
“你就没想过我是真的将军？”他笑得十分坦然。
云蔓真不知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真假我不知，你胆子挺大的，我倒是知道。你……你注意点安全。”
未来的太子妃居然在关心自己？庞业有些受宠若惊，给她斟了杯茶。
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庞业直接打发人把云蔓送回了客房。
见人一走，知县抹着额头的汗连忙问：“将军，审问结果如何？”
庞业打了个哈欠，答道：“她是清白的。”
“为何？”
“本将军审问下来，并未发现异常，她当然是清白的。你看她长得那么好看，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呃……”吴知县一时无语，“将军可有做记录？”
“审问需要做记录吗？看来本将军确实不如你们专业，接下来的审问就由你们来吧。”说着，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真不靠谱！
吴知县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是他来！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虽然不服他，但马屁还是要拍的，“魏师爷，你吩咐下去，不要为难那位姑娘。”
果然，接下来云蔓没有再接到传唤，她的心稍稍放了下。
一出杨府，庞业直奔天香楼最好的包间，早已有人在里面候着了。
他唇角微微扬起，给自己斟了杯酒，笑问：“办妥了？”
“妥了，那些替罪的羔羊已经在羊圈里待着了，就等着手起刀落宰杀干净。”说话的也是军营里的人。
“好，晚上就弄个干净。”庞业饮下酒，又叮嘱一句，“小心行事，绝对不能引火上身。”
他死可以，但绝不能连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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