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后山路苏萍遇险
正当张日新紧张地进行潜艇的制造、试验的时候，苏萍在颐和园里的日子并不惬意。
太后老佛爷原指望今年大办她的六十寿辰，按她的设想这次万寿庆典的规模档次应不低于当年乾隆爷为他的母后办的寿典。准备工作由前年开始就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园子里的气象一天天在变。她不止一次地设想：到了十月初十她的寿诞之日她如何在排云殿接受皇帝率领百官的朝贺，那一天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如何大宴群臣，如何在德和园点戏，如何封赏有功的王公大臣，以及庆典后她的威望将会提升到什么样的高度。
然而天不遂人愿，五十寿诞被中法战争搅黄了，今年的六十寿诞日本又在朝鲜生事儿，眼看着战火要延烧到中国本土，再加上旷日持久的旱情，几番祈雨均无感应。因此种种，太后天天脸色阴沉，动不动就要责打太监、宫女，就是治下的百官也都学会了低眉顺眼、低声下气，一个个避猫鼠儿似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独善其身的人屈指可数，大概仅限于李莲英、德龄姐妹和苏萍几人。即使他们也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苏萍每天最盼望的就是老佛爷发话：“行了，你们跪安吧！”得了这句话苏萍总是如释重负，拉上小慧赶快回家。
据苏萍回来以后说，21世纪的游客无法想象当年颐和园后山荒凉萧索的景象：林木阴翳，怪石嶙峋，荒草漫径，鸦雀惊飞，夜间更有黄鼠狼和狐狸出没。挪用的海军军费仅够装点万寿山的前山，后山则基本保持了当年被英法联军毁坏的惨状。最初和德龄姐妹住在一起，主仆六人就伴而行还可以互相壮胆，后来搬到西边，整个后山空无一人，即使和小慧同行也是战战兢兢，每天不到黄昏就往回赶。
这一天傍晚太后那边没事了，苏萍和小慧从长廊向西向北绕到后山，再向东沿山道上行已经离家不远了，忽然前方冒出三个人，是太监的装束却是生面孔。走至近前他们给苏萍请安道：“奴才拜见苏大人！我家大人请苏大人过府一叙。”
苏萍问：“你家大人是哪一位？”
“见了便知。”
小慧一听不是正路子，挽起苏萍的胳膊就往北边的岔路走，说：“我们大人今天要回府写奏折，回复你家大人，有什么话明天早朝见面时再说吧！”
那三人抢行几步，挡住他们的去路：“苏大人务必赏脸，要不然小的们没法交差。”
她俩不理他们，小慧挽着苏萍的胳膊又往东走，他们又抢行几步挡在面前，一再地打恭作揖。至此苏萍和小慧都有些胆怯了，但也不能依了他们，不明不白的谁知道他们憋着什么坏主意？无奈中小慧仗着胆子吼了一声：“大胆的奴才，深宫内苑还敢强行非礼吗？护军何在！”
小慧虽经太后指派给苏萍，但按编制仍算是御前宫女，属于宫里的上差。她的衣服鞋子都有特殊的标志，一般的太监是不敢惹的，只有巴结她的份儿，更何况那三人未必是宫里的太监。所以她一吼，他们慌了，怕她真把护军招来。但由于他家大人下的是死命令：无论如何必须把人弄来，三人一对眼神儿，既然软的不行索性一拥而上，说声：“招呼吧！”两个人架起苏萍并捂住她的嘴，另一人一手抓住小慧的发髻，一手捂住她嘴，推推搡搡往东走。苏萍和小慧奋力挣扎，就这样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小慧用双手掰开那人的手，又喊了一声：“护军！护军何在！”
“在！”
声音不大却惊呆了所有的人。那三人猛然停住四下搜寻，只见在他们西边十步开着一个黑大汉，满脸胡子茬儿，左手握着腰刀把儿，腰刀挡在身后，右手按着刀鞘，两脚分开，昂首望天。苏萍心中一惊：这不是“破锣嗓子”吗？
这突发事件使那三个太监僵住了。破锣嗓子冷哼一声，快行几步，拦在他们面前。
“哪儿来的野种，宫苑禁地图谋不轨，你们活腻了？”破锣嗓子气势逼人。
这三人一看对方只有一人，不过是个下级兵士，加之他们平时狗仗人势惯了，几曾服过软？定了定神，说：“我当谁呢，臭当兵的也想管我家大人的闲事儿，你才活腻了呢，滚！”
破锣嗓子嘿嘿一笑，猛的抽出雪亮的腰刀：“臭当兵的不假，你看准了，臭当兵的手里拿着的，可是王法！”说罢将腰刀高高举起，吼了一声：“拿刺客！”朝着居前的那位劈头砍下去。
这些人斗嘴行，斗心眼儿行，几曾见过这阵仗？立刻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破锣嗓子也不追赶，转对苏萍、小慧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家。”苏萍、小慧刚要屈身致谢，破锣嗓子连忙扶住，说：“不敢当，赶快回家要紧。”
她二人腿都软了，互相搀扶着总算进了院子。刚要回身跟他道别、关门，发现破锣嗓子也进了院子。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大老爷们儿进女眷的院子算怎么回事？只见他打了个手势，说：“进屋，有要事相告。”
她俩满腹狐疑，既不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进了屋，关严门，破锣嗓子压低声音说：“按说我不该进女眷的屋子，但是事属机密唯恐隔墙有耳，只好从权了。我叫魏强，我虽然在护军当差，其实是的人。”她俩听了暗暗吃惊：宫里的事好复杂！
魏强说：“中堂大人给我的密令，让我暗中保护苏大人。”听至此，她俩甚感刚才不该错怪人家，忙倒身拜谢，魏强伸手拦住：“使不得！我每天跟在你们后边也有些时日了。这些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就得销了军籍，那可就没人保护你们了。”
又说：“这个园子里除了你们和德龄姐妹，还有七个院子有人住，这七家不是王爷就是军机，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王爷可以把王府里的太监带几个进来，刚才那仨就是。但是这些个奴才，只许他们在自家院子里伺候主子，不许他们出来在园子里闲逛，这是皇上家的规矩，所以刚才我就算砍死一个，也没人敢出面儿认尸。这回的事，多半是苏大人得罪了哪位王爷。究竟是谁我还得细细查访，也好跟中堂大人有个交代。”
苏萍说：“要说得罪，多半是宁亲王，但也是为国事，并非为私。”
“那就是了。”魏强说：“小慧姑娘做得对，千万不能进他们的院子，否则他们把你捆起来塞到王爷轿子里运出园子，进了人家王府还不得由着人家处置？事后太后见不到你们必得让人查，他们可以买通太监、护军往上报一个”溺亡”或”坠亡”就能销案。再者，你最好也别到太后跟前告御状。那三个太监强行非礼，王爷只需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对家奴管束不严”就没事了，至于王爷请你叙话这一节，太后可能会说：”既然王爷看得起你，你就去呗。”这样一来今后他再请你，你不去都不行，难保哪次就有去无回了。”
听至此苏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其中的险恶若不是经他点破，我哪里能想到？怪只怪自己那天一时情急跟太后说了那番话，由此种下了祸根。然而这话是怎么传出去的呢？那天格林夫人走后太后在乐寿堂东暖阁跟我问话，此前已经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了，莫非还有人竟敢悄悄潜入乐寿堂外间偷听不成？
魏强说：“往后我还暗中保护你们，中堂大人的密令不敢有违，二位尽管放心。”
苏萍说：“谢谢魏大哥，还请魏大哥向中堂大人多多致意，小女子何德何能得蒙大人垂顾，日后相见必当面谢。”
“那就告辞了！”
二人将魏强送出院外，闩上门，回到屋里相对无言。
苏萍想：李鸿章肩上担子太重，需要我们协助也是实情，我们虽然帮不了大忙，但总可以适时地给他做些提示，以作为他决策的参考，方不负中堂大人一番好意。所以从这天起苏萍把应该提醒的事项一一书写出来，以备择机送给他作参考。
第二天苏萍、小慧照常去乐寿堂，宁亲王却托病没上朝，如此一连三天，第四天宁亲王才上朝。看来他也担心苏萍告御状，遂买通太监观察太后这里有无异象，见一切如常才敢露面，只是他见到苏萍时总是避开她的眼光。至于为什么苏萍隐忍不发没告御状，他百思不解，反倒对苏萍产生了些许畏惧。前者宁王曾经虑及：“此人如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或者我把她献给友邦也是奇功一件，我总得想方设法把她笼络过来。但有一节，如若她终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是我的克星，我的敌人，必须设法除掉她。”这宁亲王本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更何况他隐隐感到自己背主投敌之事似乎已被苏萍洞察，因此寻衅构陷苏萍之心从未稍减。
这一天散朝回府后，幕僚郭泰求见。屏退左右后，郭泰悄声说：“学生秉承王爷钧旨几经辗转已然访得，原来张日新、苏萍二人在中国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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