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安之鬼
清瑶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做出如此出格大胆的事，从琅環书库出来之后，她夜逃出宫了。
她也说不清这其中的缘由，只是突然很想逃离这个不是她“家”的地方，生活了十六年的大明宫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事实摆在眼前，明世隐说的全都是对的。她和女帝没有血缘关系，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甚至当她用簪子刺破手指的时候，她的血也只是顺着玉牒滴落在地，根本无法像其他名字一样留在上面。
那一刻起她的世界都崩塌了，没有回忆，没有家，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明世隐，把一切缘由问个明白。
于是趁着门官换班的空档她偷偷遛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朱雀大街上。
宵禁中的长安城一片寂静，和喧闹的白日仿佛是两个世界。青蓝色的穹幕中央一轮明月高悬，街道两旁的灯笼迎风摇曳，昏黄的灯光给在晚风中寂寂起舞的浮欢花瓣打上光影。明月和街灯是整条朱雀街上唯二的光源，只有远远的坊内还能依稀见到几点俗世的灯火。
她边哭边跑，直到身体不堪负荷才停了下来。出发前她并没有充足的准备，甚至不知道明世隐的牡丹小院在哪里，只是本能的朝着西市的方向跑，可现在身体的疲累反倒让她冷静了下来，环顾四周，四面皆是陌生的建筑和小道，在一片寂静中更加不辨方位，她迷路了。
寒风从巷口灌进来，狭小的巷道中风声听起来像是呜咽。清瑶突然就想起来那个从小时候起就听说过的“长安之鬼”的传说——每逢宵禁的夜晚，当子时的钟声敲响，“鬼”就会从门的后面走出来巡视整个长安城，凡是滞留在坊外的人都会被它吃掉，陷入永恒的虚无中。
虽然她只是把这当成一个吓小孩子的故事，但长安城古怪的宵禁制度却是真实存在的。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质疑这样的规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日子一久人们也就习惯了，再加上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在宵禁时间出门然后就此失踪的事发生，大家心中害怕，就更加不敢不遵守了。
此刻清瑶只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太天真了，若非身临其境，根本不会知道长安城的夜晚是多么可怖。她开始害怕了，但更可怕的是，她清晰的听到从某个方向传来了一阵锁链拖地的声音，在一片呜咽的风声中忽远忽近的飘过来。
是鬼吗？
清瑶后悔自己不考虑后果就逃出宫了，眼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建筑都是大门紧闭，根本就避无可避。那锁链声越来越近，未知的恐惧一下一下敲打在她心上，虽然努力分辨着声音的方位，可这小巷四通八达，声音像是从每一个方向传来的。清瑶慌不择路的在迷宫似的巷道中乱走，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咚”的一下撞到一个人。她猝不及防的被撞倒在地，手中一直握着的黑色棋子也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滚远了。
“呜哇！！——”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青年夸张的叫声，清瑶吃痛的抬起头，眼前是一个装束怪异金发碧眼的异乡人，看见她惊讶的往后跳了一大步，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幽、幽灵吗？！”
清瑶皱了皱眉，这个异乡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虽然不太懂幽灵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的样子。
见她皱眉，异乡人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会，然后开始自言自语。
“有影子，不是幽灵啊……那怎么刚开始的时候看不见呢？”
这句话清瑶听明白了，她这才想起来刚才摔倒的时候把那颗棋子弄丢了，棋子掉了，这个异乡人就能看见她了。
“呃，你没事吧？”青年在确认她不是幽灵之后放心的走了过来，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却在看到她满是血迹的手掌和满是泪痕的脸时愣了愣，然后有些愧疚的抓了一下牛仔帽下的金发。
“哭了？不会是我撞的吧？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清瑶哑着嗓子想解释一下伤口是自己弄的，却见青年低下头在外套口袋里一阵捣鼓，翻出了一片手指大小的胶布，接着自然而然的拉过她的手。
清瑶下意识的把手往回抽，那青年却死死地不放，反而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安慰她。
“伤口得尽快处理才行啊～唉，让美丽的小姐受伤，我实在是太难过了。”
直白的夸奖让清瑶脸颊一热。青年的出现让她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而且不知从何时起，方才的锁链声也听不到了。
“ok～”青年突然蹦出一句外国话，满意的检查着清瑶已被处理包扎好的手指，然后冲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样，不疼了吧？”
“这个是……”清瑶看着被裹的严严实实的伤口。
“ok绷～海都的新发明，任何小伤口不超过三天就能愈合，很棒吧～”
清瑶用沉默回应着他，满脸写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咳～”青年有些尴尬的握着拳头轻咳了一声，但下一个瞬间，他突然警觉起来，拉过清瑶躲进一个狭小的墙隙之间，并从腰带上的枪套里取出两把左轮□□端在手中。
“怎么了？”
“嘘。”青年将食指放在唇边，然后望着巷口，而清瑶也再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锁链拖地的声音。
“鬼又来了……”她小声说。
“原来东方的鬼是这个样子的……”青年略感惊奇的一挑眉，巷口处出现了一只似人又非人的生物，它周身被蓝色的能量包围，没有五官的脸上两道蓝色的光点像是眼睛在黑夜中发出幽幽的光，它也没有腿，整个身躯漂浮在半空，最为可怕的是它胸口那个正在翻涌的漩涡，仿佛能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吸进去。
现在这只“鬼”正在巡视他们藏身的这条小巷，锁链声就是它手中的钩子拖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它可怕的外形更是加重了这种压迫感。
清瑶感觉自己在轻轻的颤抖，就在此时身旁的青年突然朝她笑了一下，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在月光下分外迷人。
“don"tworry～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落下不久，“鬼”从他们身侧飘了过去，似乎并没发现他们。眼看着它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头，两个人都舒了一口气，青年收起□□，竟有些兴奋。
“这就是长安城宵禁的秘密吗！”
清瑶点头，“应该是了。”
异乡青年再一次仔细的端详她，疑惑道，“不是说宵禁禁止外出吗，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溜达不怕危险吗？”
“那你呢，一个异乡人无视宵禁又是为了什么？”清瑶反问他。
“当然是探险咯～”青年唇角突然扬起一个张扬自信的弧度，灿烂的有些晃眼，“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城市里探索那个传说中的故事，不是很美妙的事吗？”
清瑶突然觉得他的这句话有些熟悉，好像曾经有一个人也总是这样，无视各种禁令我行我素。
一瞬间面前的金发青年居然与那个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叠，让清瑶情不自禁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没想到的是青年也顺势盯着她，漂亮的绿眼睛一瞬不移，卷密的睫毛被月关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
“sobeautiful~”
青年突然轻轻赞叹道，像是看到了一件美妙的艺术品。
“你简直就像我家乡那片矢车菊花海里诞生的精灵一样。”
青年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那藏在宽大帽檐阴影中的眸子像是会发光一样，那是触碰到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才会出现的光芒。
清瑶怔愣了一瞬后垂眸撇开了目光，她能听出来青年话中的赞美，可她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矢车菊是什么样子。就在她幻想着这未知名的花到底是何种模样时，一点不寻常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考，随即她望向青年身后，棕色的瞳孔因惊恐而骤然紧缩——
一把带着蓝色能量的钩子携着一股厉风直直的飞进了他们藏身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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