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血色5
“你在干什么！！！”
一声愤怒的暴喝，如春日惊雷，在这片无边花海中炸响，给这片看似安宁的花田划上一道不和谐的音符。
暴怒的桐人已经几步冲了过来，揪住林三的衣领，狂吼着一把把他拎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混蛋！你杀人了！！杀人了！！”
情绪激荡的桐人仍然在咆哮，眼睛死死瞪着林三，简直是要吃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生死大仇呢。
西莉卡被这一幕吓坏了，或许她根本没想过原本一直温柔成熟的桐人先生还有如此暴怒的一面，现在只是一个人躲在一旁瑟瑟发抖，而莉兹则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这边，没有阻止，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仅仅只是麻木不仁地站在那里。
场间没有人动，但场外的人却坐不住了。
万花丛中，一道暗红色的箭芒从山坡上的某处疾射而来，在空气中带出一抹嗜血的箭道，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一切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桐人眼角微斜，手中的单手剑已经闪过一丝蓝色的光芒。
轰！！
在SAO中，威力足以媲美反器材步枪的爆裂箭头已经正面射中桐人的脑袋，爆开无数烟尘，西莉卡更是吓得啊地叫了一声，爆裂箭的威力如此之大，桐人又怎么挡得住？会不会早就被炸成了一堆碎肉？
然而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一幕却是：烟尘散去，桐人依旧稳稳站在原地，保持那个欲击而出的持剑姿势，只是脸上和手臂被爆裂箭的残片割出了几道血线，除此之外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所有人都望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连橙名都个个瞪大了眼睛，被这一幕所震撼。
山坡上的狙击手也沉默了一下，似乎被桐人的应对弄了个措手不及，攻击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不过，下一刻，山坡上已经亮起了三个红点，那是爆裂箭开始蓄力的预兆。
桐人脸色狂变，刚才那一下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现在对方一次性射出来三只，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逃跑而已。
不过，就在这时，草甸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余音袅袅，而随着这声口哨的传开，山坡上的三星红芒却是慢慢暗淡了下去，让桐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柄黑色剑身上的技能光效也渐渐消失不见。转而面带复杂的望向林三——刚才的哨声可是他吹出来的。
“很不错的预判和精准度，可惜有一半是蒙的。”
林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刚才桐人在中箭之前就把他丢开了，因此除了身上沾了点泥土草屑，倒也没受什么伤。
桐人脸色一沉，但明显是被说中了。
单手剑二连击技：折戟。在一定范围内实施两次直线劈斩攻击，单次攻击伤害加成10%。
很常用的单手剑技能，水平四方斩的弱化版本，很多前线玩家技能栏里都有，因为其低释放速度和短暂的僵直时间被众多玩家所喜爱，从系统判定到技能释放只需要0.06秒，相同的僵直时间，技能冷却也不过1秒。
很多玩家在前期甚至单凭这一个技能挑翻了无数怪物，但缺点也比较明显，伤害过低，连击数少。不过……应对某些突发场合够用了。
刚才在爆裂箭射向桐人的那一瞬间，桐人就已经释放了‘折戟’技能，直接凌空劈爆了那根爆裂箭，但是……
劈中的是箭杆而非箭头，否则也不至于被刮花脸，而且第一剑也落空了，这也是林三为什么说有一半是蒙的。
不过……羽箭不是飞刀，速度更快更猛，能捕捉到箭道轨迹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得不说，桐人的反应速度已经非常逆天了。
“我不会谢你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谢。”
林三面色寻常，随口回了一句，也让桐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两人的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没有回应桐人的咆哮，林三的眼神径直穿过那张充斥了年轻与愤怒的小脸，落在那些剩余的橙名身上，游移，审视。不过，经过刚才那一下，已经再也没有人敢正视林三的视线了，所有人都被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血腥所震慑，然后畏惧，臣服。
终于，林三收回了视线，肯把吝啬的目光落回到桐人身上，嘴角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算被口罩掩盖，桐人还是听出了言辞里浓厚的嘲弄意味，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是啊，我干了什么呢？让我想想，对哦！我杀人了，但你，又能做什么呢？你，又能对‘我’，做些什么吗？桐人……君？”
桐人身体徒然颤了一下，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然而，在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林三眼神平静如水，不，是一片深海，幽深，诡谲，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面却潜藏着许多未知的情绪，让人恐惧的平静。
“你什么都做不了啊，真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起码能让军队逮捕你！！”
似乎是被林三那种莫名的口气刺激到了神经，桐人再也忍不住叫到，只是更像是徒劳的叫嚣，没有丝毫的气势，只是为了摆脱被林三压抑住的气氛。
但林三却还是静静望着桐人，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的意味。
“真像个孩子啊，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何必说出口？”
“我们都是文明人，就算理念有冲突，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砍对面一刀呢？”
桐人脸色铁青。
由于头盔是半覆面式的，林三伸手揉了揉脸。
“好吧，这笑话可能不好笑，但，人已经杀了，你就算再生气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
桐人还是那般不依不饶，整个人都透着年轻所特有的凶狠执拗，还有面对原则的坚持。
望着那张脸，林三怔了一瞬，从桐人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想起了那间昏暗的地下石室和银光闪闪的刑具，身上无法恢复的皲裂伤口，还有至今生死不明的某人，林三面色木然，扭过头，背对阳光，身体没于阴影里，选择用坚狠冷漠来掩盖心中的酸涩意。
“想杀就杀了，何必需要理由。”
说罢，林三瞥了一眼已经完全傻掉的橙名。
“还愣着干嘛？等着我请你们吃饭吗？把武器、材料还有道具全部留下！自己滚蛋！想死一次看看吗？”
话音很低，很嘶哑，但在所有橙名耳中犹如恶魔的低语。
所有人都是一个哆嗦，争先恐后的跑进传送阵，哪怕连身体还没长好的橙名都挣扎着爬起来，丢下装备武器，自己爬进传送阵里，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纲目。
真的很奇怪，人们会畏惧残暴之人，甚至无条件服从，并对其一些小恩小惠感恩戴德，却对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不顾一屑甚至陷害于他。
说实话，挺贱的。
人，不管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全部都进了传送阵里，当西莉卡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草甸上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以及一地乱七八糟的道具和装备，林三正蹲在那边捡道具呢，这么多装备和武器，足够暗黑剑用一段时间了。
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桐人扭头，放缓口气，面带僵硬地对西莉卡和莉兹说道：“那么……西莉卡、莉兹，我们走吧，先回城镇，复活毕娜之后莉兹我陪你回高层。”
西莉卡倒没什么，很是乖巧的点点头，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西莉卡更不想和林三这种极度危险的人呆在一起了，对于桐人的邀请更是求之不得，但是……莉兹却是木然地扫了桐人一眼，缓缓摇了摇头，让桐人的脸色瞬间僵住。
“莉兹……”
“我答应过他了，要帮他打造装备。”
莉兹的声音还是那样木然，豪无感情，让桐人更加没底，但是他只是张了张嘴，狠狠看了林三一眼，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
“如果莉兹出了什么事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正在收装备的林三手上停了下来，斜眼静静看着他。
“不放过我？怎么不放过？说来听听？”
“你！！”
桐人愤怒地捏紧拳头，那柄黑色的阐释者微颤嗡鸣，几乎下一刻就要朝林三身上砍去，但林三仰着脸，明明比桐人还要矮一些，眼中却透着居高临下的神色。
“杀人？你会吗？折磨？开了痛觉屏蔽什么都不是，或者PK？还是怪物PK？找你那帮攻略组的同伴一起来教训教训我这个不开眼的橙名？”
林三很认真的看着桐人，言辞恳切，但在桐人耳中更像是赤、裸裸的羞辱。
“真的，除了那个黑之剑士的名号可以拿来吓唬人之外，你真的什么都做不了，真的，迷宫区才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至于后方……真的不适合你。”
说罢，便收起最后一件道具，看也不看几乎要择人而噬的桐人，扭头就走，竟是懒得再看他一眼，还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而一旁的莉兹也是朝他点点头，跟了上去，方向却是朝着西莉卡之前走过的路线。
“桐人先生……你没事吧？”
西莉卡缓缓凑过来，面色担忧地看着桐人，又看了看远去的林三，叹了一口气。
事情居然以这样的结果收尾，真的不是她希望看到的，而且林三多少也算救了她一命，桐人更是让她感觉像个大哥哥一样，两人最后却因为橙名的事情分道扬镳，真的太可惜了。
桐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胸口的抑郁烦闷，瞪着那个懒散却又笔挺的背影，咬牙哼一声。
“BB，我记住你了！”
……
……
桐人和西莉卡走过的路，现在林三又走了一遍，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感受，仅仅只是沉默地前进，挥剑斩杀无数怪物而已，这些事情他早已习惯，自然难以热血，特别是背后跟着一个比自己还死人脸的家伙。
正在这时，路边的花丛里突然一阵骚动，一个黑影猛然窜出，林三挥剑，然后收剑，脸黑得如同锅底。
“你就不怕我一剑劈了你？”
黑色的剑锋就停落在蕾娜鼻尖，如果林三继续斜斩而下的话，蕾娜那张脸估计就会被漂亮的劈成两半，而更惊讶的则是林三对力道的把握。
也不知道这个脱线的家伙是不是刚从原始部落里跑出来，蕾娜头上还插了几根树枝，碧绿的长发也参满了杂草和碎花，搞得跟游击队员一样，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丛林火鸡。
“安啦安啦，我对老板你有绝对的信心。”
蕾娜挥了挥手，自顾自从花丛中钻出来，，背后背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弓，显然刚才那些爆裂箭就是用这把弓射出去的。
林三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皱了皱眉，嘟哝了一句，从包裹里取出一瓶恢复药剂，一边拉过蕾娜的手，这时才发现，蕾娜的手上布满了猩红的裂痕，整个虚拟体的外包皮肤都被绞碎了，由于没有骨头，几根手指仅靠一些皮肉连在一起，看起来极度骇人。
暗黑剑，本来就是一种自由度极高的技能，而且也因为同样习得了暗黑剑，蕾娜原本的技能数量被大幅削弱，相对的，技能的自主性和特殊效果却得到了极大的强化提高，像爆裂箭这种高伤单发的技能也被蕾娜根据自身的需求改成了三连发的究极杀器，甚至连桐人都不敢硬接的高伤技能。
但，显然，爆裂箭三连发对蕾娜而言也是严重的负担，至少现在，以蕾娜的等级和属性使用起来还是太勉强了，哪怕仅仅只是弯弓搭箭就把她的手指都彻底绞烂。
“以后别那么冲动了，他奈何不了我的。”
低头替蕾娜抹药，林三嘴里淡淡道，手上的动作却异常小心仔细。
不多时，在药水刺激下的虚拟体内部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淡蓝色丝线，飞快修补着手上的裂痕，只是有些地方依然留下了细微的纹路，看样子和林三的脸一样，已经留下后遗症了。
蕾娜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边一个劲地笑，傻气直冒，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一直跟在后面的莉兹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头，掉过脸不去看。
……
队伍里多了一个雷娜，气氛明显朝秀逗的方向发展了不少，一路上蕾娜总会从路边采来一些诡异的植物，缠着林三问这问那，仿佛一个好奇的孩子，而林三虽然总是一副不耐烦的口气，但回答却总是认真而精准。
莉兹静静看着这个奇怪的组合，突然觉得两个人，仿佛就像冰和水，相同的本质，不同的形态，两者属性分明却又界限模糊，当两者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再也难分彼此，特别是在草甸上方那惊艳一箭和彼此配合进行的狙杀，仿佛一曲杀戮的双人华尔兹，曲终人散之时，就只剩下一地的哀嚎与残肢。
桐人或许只看见了林三杀戮的身姿，却并不知道这场战斗，其实最先动手的是蕾娜。
冰的寒冷和坚硬被包裹在柔软的无形的水里，成为最好的掩护，因为谁都不知道水面之下，冰山的本体究竟有多庞大，而谁，又会撞上这座冰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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