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记忆混淆
这个季节的阳光是最为温暖和煦的，洋洋洒洒地四散落在阳台上，晨间的静谧让林三不禁产生了些许困顿，可能是因为熬夜的缘故，微醺的睡意渐渐涌上他的脑海，让林三有些情不自禁。
不过，现在有比睡上一觉更加重要的事，也是为什么林三大早上把蕾娜拉出来的原因。
眼见这个精灵妞儿仿佛一只小仓鼠一样咔滋咔滋迅速啃掉最后一块面包后，林三虽然看不见，不过那种声音还是让他情形忍住吐槽的欲|望，主动伸手递过去一块餐巾。
“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了。”
“嗯？”
蕾娜偏了偏脑袋，望着林三递过来的纸条，翠绿的长发从肩头悄然滑落，瞪着碧绿的眸子，脸上写满了不解，只是此刻粘在嘴角的零星面包屑让她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可惜某人现在看不见。
不过，作为人工智能，蕾娜脑中一瞬间就经历过数次复杂的逻辑运算之后，认为林三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鲁莽。
一个连路都看不清的人，现在最应该做得是安安心心养病，预先处理失明的事情才是最优先的目标，而现在却突然就说要准备出发？这是……要去哪？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取回一些东西而已。
又是一张纸条递过来。
“……很重要？”
林三点点头。
“可是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所以我才要去，这是一个机会，所以，拜托了。
即便两人现在只能用纸条来交流，虽然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让他模样看起来有些骇人，但是从他脸上依稀能看出一抹认真甚至是决然的情绪。
只是……话虽如此，林三却没有与蕾娜做出任何详细解释，此时林三对蕾娜的态度，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请求，因为去与不去的选择权，现在全在蕾娜的一念之间，虽然这种变化很细微，但是蕾娜明显还是感受到了，她一时间感受到了一种叫做‘犹豫’的情绪，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而直到此时，蕾娜才突然意识到，从她把林三救回来为止，一直缠绕在她身边那种无比违和的那种感觉终于来自于何处了！
她与面前的这个人，代号：linsan的宿主，似乎原本冥冥中一直都存在的某种东西，被切断掉了，就在两天前的一个时间段，两人的关系，也是从那个时刻起发生了某种奇妙又怪异的变化。
不再是机械服从命令的傀儡，这是名为蕾娜的AI第一次拥有的选择权，不是被某种神秘未知的存在操纵，而是真正的，凭借AI的独立性来作出适合的选择。
眼中已经没有那些蓝光闪烁，碧绿眸子中充斥的只有宁静和微茫的情绪。
……
林三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但是从蕾娜长时间的反常沉默中，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沉，不禁浮现出些许苦涩的味道。
“……不愿意？”
“不，我……我只是觉得您这个决定有些不可靠，实行的必要性太低。”
“所以才请你陪我一起去啊，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是要有‘必须去’这个前提，但是根据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这么认为这是必要的，或者说您可以先给我解释一下原因，否则我认为我有权拒绝您的要求。”
蕾娜依然固执地不肯听从林三的请求。
虽然眼睛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林三依旧把头扭向蕾娜的位置，有些吃惊地瞪着眼眶死死盯着蕾娜，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短短一霎那的沉默，林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低声喃喃一句。
……难道是融合了？好像。
莫名的，林三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做EVE的数据库。
“什么？”
“没……”
林三朝后偏了偏头，嘴角咧了咧，浮现一丝戏谑的笑容，提笔在纸上写道。
“不过，你既然说要解释，可以，但是……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默要求参与到对红名玩家的讨伐战争中？”
“……”
望着缄默不言的蕾娜，林三哼了一声。
“有些事情，光靠想和推论是没有用的，那些单凭臆测实现的脑内空想在实行过程中会出现各种漏洞，如果脑补就能解决一切的话，那又何必去指定各式各样的计划和后续方案？”
“……但是，对于不去的理由，我也可以说‘我不想去’。”
林三微微一愣，似乎也被蕾娜这个回答弄蒙了，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中要害啊。
不去，因为不想去。
简单而直接，让人无法反驳。
对于言辞中的漏洞，林三并没有试图去遮掩什么，因为他知道对于现在的蕾娜而言，把一切摊开了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想去咯？”
“没有，这只是一个选择分支，但我现在仍然没有做出选择。”
“哦？”
听到这个回答，林三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也就是说你缺少一个理由？呵呵，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蕾娜你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需要这种东西了。”
“两天前，准确时间是46个小时38分钟21秒前，玩家林三与自主反应式IA蕾娜的契约关系被系统强制解除。”
古板又认真的回答，也让林三心中掀起了波澜，他再度确定，当自己在黑牢里自毁虚拟躯体的同时，SAO的系统内部也因此出现了一瞬间的运算错误，或者是BUG？也正是这个BUG让他介入到了中央系统EVE的管理范围内，但同时也失去了蕾娜的控制权限。
简而言之，蕾娜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游离在系统之外的AI了，而造成这幅情况的原因则全部出在林三自己身上。
“系统？你刚才说了系统对吧？那么……你对此又了解多少呢？”
“……我不知道。”
蕾娜的回答让林三再度一愣。
而说完这句话，蕾娜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原本一直宁静的眼眸间终于浮现了一抹不安与局促的表情。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我的脑袋里的……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告诉我要去做什么，却没有替我解释为什么。”
相比于蕾娜的迷惑，林三倒是显得从容得多，单手支着下巴斜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那你又怎么可以百分百确定……你脑海里的知识，就是所谓的‘真实’呢？既然你的脑袋里能凭空出现这些不属于你的知识，那再换一个角度说，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以前生活的记忆，其实也是‘凭空出现’的呢？”
蕾娜一时间被林三的话问得完全愣住了。
林三的话就像一道闪电，迅速又犀利地指出了蕾娜现在眠灵的问题，AI和NPC的组合，在某些特殊情况的变化下，就形成了蕾娜现在的身份状态。
AI本身只是针对于某些选择固定的选择做出相应的反馈，打个比方，就好比让无数学生哭泣的‘题海战术’，系统对AI的设定就是那些固定的题目，而玩家与AI的互动，也只不过是众多题海中的一道而已。
不可否认的是，随着科技的发展，AI根据设定好的逻辑运算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进行‘自我’选择，简单来讲就是可以实现与人正常沟通了。
而在这之中，能对玩家的语言产生反应，其实并不是一种正真概念上的‘人工智能’，AI，在某种程度依然有它的局限性。
如果把玩家与AI的互动看成解题的话，AI的智能化就好比于掌握了做题的方法，那么在下一次面对不同数字相同类型的题目时，就可以迅速解答，但是……这并不意味着AI可以脱离系统设定好的程序行动。
简而言之，就算是AI，其行动的准则和大致方向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预测的，所谓的互动也不过是人为设定好的众多选择中的一个，AI对于玩家的反馈，是基于其本身的设定作出答复的。
既然蕾娜在设定上是一名森林精灵，那么她就绝对不会使用黑暗精灵的技能。
但是……SAO终究是人设计出来的剧情，一个游戏而已，无法做到真正的‘真实’，有些设定稍微细想一下就能挖掘出巨大的漏洞，而林三，最擅长的就是找漏洞了。
让一个游戏中的NPC突然得到了现实世界的‘常识’，那么所谓‘常识’与‘设定’的冲突则就成了可以被无限发掘扩大的漏洞。
这——就是AI和NPC的不兼容造成的冲突。
拥有自主判断能力的AI和漏洞百出的NPC背景，只要稍加引导就有可能导致AI的自我怀疑，严重的甚至会逐渐崩坏成为系统BUG，这也是从来没有把AI放入NPC行列的原因。
只是一年多前，因为某人的缘故，蕾娜从一个任务NPC被导入了AI程序之后，事情经过一系列发展，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感觉到蕾娜再度陷入沉默之中，林三都能脑补出她现在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得差不多了，火候已经足够，剩下的就是给点甜头了。
想到这里，林三故意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吧，作为你帮助我的报答，我可以适当的告诉你一些关于‘世界规则’的情报，但是作为交换，我还是请你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我的行动，当然，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拒绝。”
听见林三给出如此的条件，蕾娜终于缓缓抬起头，定定看着他。
“为什么不是全部？”
“因为我不知道这些知识交给你究竟会出现什么状况，打个比方吧，如果你教一只猴子说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猴子就是一个人了？”
“猴子可以进化成人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还有，你怎么知道人是猴子进化过来的？”
蕾娜再度哑口无言。
那些知识仿佛在一夕之间凭空出现，甚至连本人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何时掌握了这些知识，混乱的头脑中充斥了现实世界的常识与游戏世界的设定，让蕾娜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又痛苦。
半晌，蕾娜才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我理解了，然后，你想去哪？”
“二十二层，坐标：234，987，12988。”
蕾娜静静望着林三，最后什么也没问，站起来拍了拍裙角散落的面包屑，然后牵起林三的小手，仿佛一个正要领弟弟去踏青的温柔大姐姐。
“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当然，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谎了？”
即使努力瞪着空洞洞的双眼，林三依然看不清脚下的路，走起来依然跌跌撞撞，但是脸上却无喜无悲，唯独默默攥紧了蕾娜的手，很紧很紧。
忽悠NPC蕾娜，成功。
……
……
艾恩葛朗特，50层，阿尔格特。
“哇哦，S级的食材，杂烩兔肉？这……桐人，你这家伙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可以啊。”
来路不明的中介商人——艾基尔则是靠在柜台边，魁梧的身材和咖啡色的皮肤莫名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压力和空间上的紧迫感，可是这个彪形大汉现在却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语气，其间还夹杂着些许羡慕的视线。
而在柜台前方的一只小圆凳上，桐人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休息，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但是手臂略带微妙的位置和剑鞘开口的方向这些毫不引人注目的细节，却能让他下一刻就能拔剑刺出无数剑花。
一年的时间，已经让原本有些稚嫩青涩的少年彻底洗去了性格上的孤僻和不成熟，此刻的桐人，已经足以配得上‘黑之剑士’的响亮名号，即便年龄在攻略组中属于低龄，却让攻略组那些二三十岁的糙汉为他马首是瞻。
“啊啊，艾基尔你可别跟我打马虎眼。”
桐人往柜台上一靠，斜眼盯着艾基尔，口气不善。
“这可是S级食材哦，虽然是我路边捡来的，但S级就是S级，刚才就看你在那边老是嘀咕路边捡的，哼哼，不就是想压价么，就算是捡的，那你也得有那运气才行。”
“说来说去，你不是也想要抬价？”
“切。”
艾基尔和桐人多熟啊，彼此都知根知底，都一年多了，谁不了解谁啊，不过两人显然都不是那种喜欢兜圈子的人，毕竟在前线久了，任谁都会染上攻略组一贯的特点——效率！
“混蛋！！你丫别在这边绕圈子了！！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几句话，腻不腻，直接开个价吧！！”
艾基尔哼哼唧唧了半天，却依然没有开口.
S级食材，这玩意儿说起来价值波动极大，市面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但偏偏就算是有价无市，这种类型的道具也依然摆脱不了‘一次性用品’的尴尬位置，除却这个缺点之外，要想让这件食材类型道具真正发挥作用的话还得有与之相匹配的料理等级，否则只会白白糟蹋了这件道具，变成一推无用的焦炭。
而也正是道具本身使用的各种苛刻限制以及本身的稀有程度，自然造成了价格的不可确定性，因此……
桐人和艾基尔现在正在玩‘谁先出价谁就输’的游戏，毕竟这玩意儿没有一个确切判定价值的基础，因此给出的价格就含有了极大的可操作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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