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梦，亦或是……
哗哗哗……
“…………”
轻柔的水声在耳边不断拍打着他的脸颊，凉丝丝的，让人忍不住想着干脆就这样睡过去，沉溺在这黑甜的梦乡里。
有个微带沙哑的甜美女声一直在耳边缓缓回荡。
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去防备，就这么睡吧，永远不要醒过来，因为这样你就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
脸上湿漉漉的，有些凉，但并不难受，清凉的感觉甚至让有些昏沉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然后……睁眼。
哗哗……
水声一阵接着一阵，单调而又清晰，给人一种静谧而温柔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警惕和防备，就这么沉沉睡去。
原本平静的水面终于因为动荡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
“……”
光线有些刺眼，少年睁眼的瞬间就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直到适应了光线的亮度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
湿漉漉的坐在齐腰深的水洼里，少年一脸茫然的表情，身体背靠在一棵枯树上，看起来刚才自己不过是小睡了一觉，只是……为什么被淹了？
少年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脑海中却怎么都找不到之前的记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还有自己……又是谁？
少年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凉意，因为他很不安，因为他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而放眼望去，四周唯一能依靠的好像也就只有自己背后的枯树，树很高，很粗，他要仰头要看半天才能隐约看见枯树的顶端，但是他能感觉到这株古树的生命力正在不断流逝，即将死去。
四周静得诡异，除了淙淙的水声，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远处也是薄雾缭绕，光线也相当昏暗，少年这才猛然发现光鲜的方向居然是从头顶照下来的，而这里的地形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天坑，黑色的岩壁挡住了头顶射下来的光线，也无法判断时辰。
隐隐间，他似乎听见远处来来一生悠远的叹息。
脚下的鹅卵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动，也正是如此，少年的视线终于发现了那个坐在自己不远处树根上的一个人影。
突出地面来的树根很粗，甚至比枯树本身还要粗大一圈，因此也衬的那个人影越发娇小。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赤着一双小脚轻轻搅动水波，鹿皮短靴就这么随意的摆在身旁，而少年刚才听到的仿佛海浪拍打的声音就是这么产生的。
“啊，你醒啦。”
感受到少年的视线，小萝莉回头瞟了他一眼，神色看起来很高兴，虽然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但当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时，心中一直萦绕着的那股不安和警惕就这么消散掉了，只剩下莫名的心安和酸涩意，少年感觉眼角湿湿的，抬手抹了一把，有些疑惑为什么这里的水有股咸咸的味道？就像是眼泪。
“我……好像认识你？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少年嚅嚅的声音终于在这个世界里响了起来，也掩盖了那层单调的水声。
少年心中努力地想提高警惕，这里处处都透着古怪，而那个女孩子更是如此，但对眼前这个坐在树根上晃悠着小腿，飘渺地如同鬼魂般的小女孩，少年却怎么也产生不了敌意，这让他有些恐惧，因为这种无由来的信任本身就很诡异。
很熟悉的感觉，但偏偏始终想不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的脑海里，越是去想，少年便越发觉得痛苦，甚至有些苍白的小脸都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别费劲去想啦，这里是你意识最深处的地方，除了你自身的潜意识，你根本记不住任何东西，干干净净，所以说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变成一个失忆症患者，也就是白痴。”
小女孩很可爱的自己套上靴子，居高临下地站在树根上，叉腰望着他，神色居然很得意的样子。
少年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女，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潜意识？什么失忆？对了，自己好像确实是失忆了……咦？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失忆’？失忆又是什么？为什么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自动就会组成那种听起来有些奇怪的音调说出来？我什么时候学的这种语言？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少年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越发混乱，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自己对这个世界甚至自身的疑惑越来越多，一个又一个问题不可遏止的在脑中浮现，脑海里像是引发了一场连锁爆炸，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连意识本身都有了失控的趋势，少年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不由捂住了头，却没有任何效果，混乱的思绪甚至让他的身体都渐渐开裂，无数道细小的裂缝在他身上迅速蔓延。
就在少年无比痛苦的时候，小女孩已经急急忙忙跑到了他的面前，轻轻踮起脚尖，伸手捧住了少年的脸颊，脸上写满了担忧的意味。
“好了，别想了，赶快停下来吧，你现在只是潜意识进入了这个世界，再想下去的话，你可能就真的要变成一个白痴或者疯子了。”
她的手很凉。
这是少年第一个浮现的念头。
仿佛没有任何温度，就像这里的湖水一样，却很奇妙的就让少年轰鸣的脑袋渐渐平静下来。
而听从女孩的话，少年努力集中精神，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问题，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刚才脑海中的那股躁动让他隐隐有些恐惧，如果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他觉得他真的会死的。
即便连‘死’这种概念也完全出自于本能，但少年明白那意味着结束，也是他最讨厌的一种东西。
……
“其实你以前来过这里哦，只不过那次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我根本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你就再度消失，不过……看来就算跟你解释了你回到这里之后还是像张白纸一样呢，记忆都被洗掉了，不对，或许是重置？格式化？唔……解释起来好麻烦的样子啊。”
小女孩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小心拂去少年身上的一丝丝裂痕，在她那双有些冰凉的小手下，少年身上的裂痕奇迹般地缓缓愈合，而少年的眼里疑惑依然没有解除，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要矮一个头的小萝莉，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小女孩头也不抬。
“我叫阿尔戈，你可以叫我老鼠，嘛，反正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下次你回到这里的时候肯定又会全部忘光了。”
轻轻拂去少年胸口的最后一道裂纹，阿尔戈展颜一笑。
“好了，现在应该能再撑一段时间，记住，稳住心神，不要胡思乱想，静静等时间过去就好，反正你……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的。”
阿尔戈脸上松了一口气，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落寞的味道。
少年挠了挠下巴，望着小萝莉，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这么可爱的一个家伙，怎么就起了如此残念的一个名字呢？
“……喂喂，从你的眼神里我好像看到了什么让我很不爽的意思啊。”
女孩子发起脾气总是毫无预兆，上一刻阿尔戈还在温柔地修补少年身上的裂缝，下一刻就气鼓鼓的一抬脚，一捧晶莹的水花就兜头朝他泼了过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少年动了，他也抬脚，在水底猛地一跺，产生的反震力带动他的身体快速向后退去，阿尔戈泼出的那捧水丝毫没有溅到少年身上，而反震产生的巨大水花反而如幕布一般笼罩了阿尔戈。
“呃……”
阿尔戈可没那种变态的反应速度，还傻呼呼地站在原地，顿时就被水花淋了个透心凉，整个人湿漉漉的站在湖水里，像只落汤鸡一样，愣了半天才咆哮道。
“呜啊！！！林三你这个混蛋！！到了这种地方也要欺负我！！枉我对你这么好！！”
阿尔戈不小心被一波湖水进了眼，怒火攻心之下蒙着眼睛到处乱跑，结果一头撞进林三的怀里，一通王八拳之后哼哼唧唧了半天就趴着不动了。
“嗯，明明都已经变成一个白痴了，但这样的你……我也不讨厌呢。”
把头深深埋进林三的胸口，嗅着那股淡淡的气息，阿尔戈的声音闷闷传出来。
好想让你一直留下来啊，陪着我一起，你走了之后，这里很长时间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人家好孤单啊，留下来嘛，陪着我，就算那个世界要在绝望中毁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10000条鲜活的生命，谁有空在乎？就算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也根本不会理解你，只会排斥你，驱逐你……为什么，即便这样，你还是一直默默的努力，哪怕遍体鳞伤，甚至甘愿弄脏自己，却不做任何反驳辩解。
阿尔戈抬起头，望着林三那张有些木讷的脸颊，眼中的哀求最后还是渐渐淡了下去。
不，你不是他，你只是一个空心的躯壳而已，现在的你虽然很诱人，我甚至可以骗你把你强行留在这里，可是……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就太卑鄙啦，真的是很狡猾啊。
阿尔戈龙在袖子里的手最后还是慢慢缩了回去，没有继续做什么，眼中也逐渐恢复了清明，又低头看了看湿哒哒的灯笼裤，不禁感慨道。
“虽说到了这种地方是个人都会变的跟白痴一样，但林三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是保留了这么强烈的防备本能，应该说真不愧是杀胚一个吗。”
少年蹙着细眉，指了指自己。
“我……林三？”
阿尔戈一翻白眼，怪声怪气道。
“对~你叫林三，不过这可不是你的真实名字，不对，这肯定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哪有人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林三瞪着有些无神的双眼。
“那我是谁？”
阿尔戈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
林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脑袋顿时又有些凌乱了，眼见林三眼中风暴再起，吓得阿尔戈急忙拍了拍他的脸。
“喂喂，别乱想啦，安心休息吧，因为只有你在外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才会来到这个地方，你就当做了一个梦好了。”
“……可是这让我很难相信，至少与我的常识相驳。”
林三表情很认真，甚至有些古板。
阿尔戈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他，最后只得挠了挠金色的卷发，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么我就来粗略解释一下，但是不要想太多，OK？不要沉迷在那些问题里，你的意识状态本来就很不稳定，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的话恐怕你就得真的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留在这里……不好吗？”
“当然不好！！”
阿尔戈声音猛地一提，仿佛一只小老虎似得狠狠瞪着林三。
“如果说现实世界是唯物的话，那么这里无疑属于唯心，而你，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如果长时间呆在这里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吞噬掉，彻底化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林三觉得太阳穴又开始剧烈跳动了。
“唯心？意识决定物质？”
阿尔戈点了点头。
“人有生命，其实万物也有生命，生命是一切存在物的本性，因为一切物质性的存在都是在反抗周围物质的压迫中存在的，存在就是一种痛苦，存在的意义就是反抗，人就是一个在反抗周围世界的变化中存在的一个生命系统。”
“可外在世界的力量是宏大的，不可抗拒的，人要想存在与发展，就必须不断在反抗中寻求与外在世界在变化中的统一。唯物主义就是相信外在世界决定局部的人，物质决定意识其实就是人与自然关系的一个变体，意识其实就是人在与外在世界变化的对立中寻求统一的一种物质性反应。而唯心主义就是把人凌驾在周围世界之上，不过它有存在的合理性，比如……这个世界。”
话到这里，阿尔戈回了林三一个‘知道你不信’的眼神，没等林三继续说什么，阿尔戈就已经用一个很臭屁的姿势挥了挥手。
“神说，要有光！！”
“………………………………”
林三从来不相信神这种东西，哪怕是现在这种近乎失忆一样的状态，他依然下意识的去抗拒着这种字眼，但是当他看见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时，他开始思考‘神’这一概念的起源是不是来源于眼前这一不可思议的一幕。
空气中缓缓浮现各种细沙一般的物质，然后开始迅速地凝聚，附着，变形，最后出现在阿尔戈身上的，早已不是那件湿漉漉的短袖灯笼裤，而是一件绣着浅色荷叶花边的纯白色连衣裙，一顶圆顶草帽戴在阿尔戈的脑袋上，淡金色的卷发从草帽下面钻出来，负手在后，美的仿佛一个定格在遥远时空中的童话，可望而不可及。
阿尔戈有些紧张的扯了扯身上的白色连衣裙。
“嘛，感觉还行吧。”
林三已经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变得越来越僵硬，而这对于阿尔戈来说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下一刻，只见阿尔戈又打了个响指，一圈盎然的绿意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那不是单纯的绿色，因为林三能清晰听见草茎飞快抽芽，吐籽的细微轻响，那是真正的生命活动，细草……在生长！！抽芽，生长，吐枝，开苞，最后结出一朵金黄色的向阳花。
眨眼之间，金黄色的向阳花田已经替代了一成不变的碧蓝色湖水，林三背后的枯树也变成了一株真正的千年古树，绿意在灰黄色的树干上缓慢蔓延，头顶那道朦胧的光线也变成了一抹灿烂的阳光，少年甚至能感受到光线照在自己身上的那丝暖意，鼻间也萦绕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土腥气。
林三站在原地，脸色惨白，眼中的风暴却没有再度掀起太大的波动——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被这一幕震撼到了，甚至无暇去思考这种事情的合理性，只是单纯的被这一幕沧海桑田的天地变动所震撼。
阿尔戈瞥见林三那副呆头鹅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嘿嘿怪笑了几声，又开始得瑟起来，不由想道。
虽说是你的世界，但是我也是可以稍微进行改变一下的嘛，人家可是很喜欢太阳花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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