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事难两全
李正从入云山回到卫城之中，不过他此刻心烦意燥，也不想回去见到夏可和吕振等人，于是就自己在街头上闲逛。
南山国的土地，三分之一被野兽占据，三分之一因为敬国军队的入侵而放弃，整个南山国的人口全都挤在中部，中部各个城市都是人满为患，卫城也不例外。
李正之前只顾着大事，从来没关注过民生小事，而现在走在街头之上，让他意识到百姓的生活有多苦。
因为人满为患，房子不够住，很多房子都用隔板隔开，两丈见方的一个小隔间里，竟然能塞进去十多个人，除了人之外，还要摆放炊具，做小生意的家当，把一个小隔间塞得满满当当，门都关不上。
大街上很多小孩子都是面黄肌瘦，明显是吃不饱肚子，营养不良，跟在大人身后，有气无力地走着，看到旁边小摊上的各种吃食，迈不动步子。
战争，不光要军队，更要各种钱粮物资，而所需要的的钱粮物资，就需要普通百姓来供应了。
都供应了战争所需，普通百姓所剩下的当然就少了。
所幸现在战争进行的时间还不长，百姓虽然困难，还可勉强过活。
若是再持续下去，很多百姓即便不死于战乱，也要被饿死了。
“小良，你这孩子站这里干嘛？快走！”前面一个中年妇女走着，忽觉身边人不见了，回头一看，见到小孩子正趴在包子铺前，看着笼中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哈喇子直流。
“妈妈……我，我想吃。”小孩子嗫嚅道。
“吃什么？家去！家去给你吃！”中年妇女斥道。
包子铺老板见状，笑着说道：“孩子看样子是饿坏了，就给他买两个吃嘛，花不了几个钱！”
中年妇女一愣，摸了摸口袋，尴尬一笑：“对不起啊，老板。”
然后抓住小孩子的胳膊往前拖去。
“妈妈，我饿……”小孩子抓着盛放包子的架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眼看再拉扯下去，把人家包子架都要给拉散架了，中年妇女不敢再拉，瞪了小孩子一眼，“啪”的一声，给了小孩子一个嘴巴子，小孩子的脸上马上现出红色的掌印。
“吃什么吃？有什么好吃的？就知道吃！”
李正见状，心有不忍，正想上前买几个包子给小孩子吃。
此时，却见那包子铺老板拿出两个包子，递给小孩子，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面色和蔼得说道：“吃吧，别饿坏了！”
看到这一幕，李正停住了脚步，心想，这包子铺老板倒是好人。
中年妇女见小孩子拿了包子，伸手就想把包子夺过来，哪知道小孩子机灵，一口一下，已经把两个包子都已经咬开。
中年妇女无奈，伸出的胳膊无力垂下，低声对包子铺老板说道：“我，我没钱给你。”
包子铺老板抓住中年妇女的胳膊，笑着说道：“大妹子，我不要钱。”
中年妇女面色一红，用力挣脱：“大哥，这包子钱我明天还你。”
包子铺老板也不强求，放开手，笑道：“大妹子，你想差了，我可不是那种人，我这里有点忙，大妹子若是愿意留下来帮我一会，这点银子就当大哥给大妹子的酬金。”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点散碎银子。
看着包子铺老板手中的散碎银子，虽然不多，中年妇女再也移不开目光，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包子铺老板大喜，在中年妇女身上轻轻拍打了一下，说道：“那就辛苦大妹子了！”
被包子铺老板拍打了一下，中年妇女脸一红，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包子铺老板进了里面……
包子铺不大，从外面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情景，倒不怕包子铺老板有什么不轨行为，不过占点小便宜是难免的。
看了一眼坐在包子铺门口，抓着一只包子正吃得香甜的小孩子，李正瑶瑶头，继续向前走去。
“大爷，常来啊！”
“哎呀，小帅哥，到里面舒服一下吧？”
正行之间，李正忽觉一阵香风铺面，接着就感觉一团香软撞入怀中，抬头，就见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脸上厚厚的一层粉扑簌簌往下掉。
百姓生活不好，连青楼的生意都差了很多，好多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揽客。
李正笑道：“如果我没钱，你也愿意，那我就跟你进去。”
“切！没钱还装得人五人六的！”那姑娘不屑地看了李正一眼，又去招揽其他客人。
这一次，姑娘的运气好像不错，他跟前的那老头虽然身体肥硕，像是怀胎十月一般，不过穿金戴银，倒像是一个有钱的。
“哎呦大爷，进去玩玩嘛！”姑娘扑了上去。
而当老头手中出现一锭银子的时候，姑娘的眼睛开始冒光。
老头一把推开她，将鞋子在地面上蹭了半天，把鞋面上蹭得都是土，而后开口：“给我舔干净，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姑娘犹豫了一下，低头就要朝老头鞋子上舔去，此时忽地一个小孩子从后面抱住了她：“姐姐不要……”
听到身后的声音，姑娘羞愧难当，愣了好一会，终于开口：“小震，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的病，不能乱跑不知道吗？”
老头不耐道：“这笔生意你到底还要不要做，不做我走了！”
“要，要！”姑娘再不顾后面的小孩，趴到了老头的鞋面之上。
身后的小孩看到这一幕，无力地坐倒在地，无声地哭泣起来。
李正摇摇头，再次向前行去。
前方，一大堆人围着，里面好像是在耍杂技，李正凑到人群之中，向里面望去，但见一个中年男子佝偻着身体，双手高高举起，一边在场中绕着圈子，一边口中“哈哈”地喘气，看样子，好像是学什么动物的样子。
旁边一个小孩子，有气无力地喊着：“各位大爷奶奶，可怜可怜，赏个饭钱吧。”
人群中响起不满的声音：“这是学的什么，一点都不像，还想要钱？”
一人道：“学个狗爬给大伙瞧瞧！我先给一个，若是他不学，或是学得不像，大伙可别往里面扔钱了。”
“蓬”一声响起，一个铜板落在场中的盘子里。
正在场中转圈的中年男子闻声身子一震，犹豫了一会，终于跪到地上，屁股高高撅起，慢慢向前爬去。
“学得不像，大伙不要给钱啊！要学狗，至少要叫两声来听听啊！”刚才扔出铜板的那人再次开口。
“汪，汪，汪！”场中的中年男子果真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伸出长长的舌头，果真有了几分狗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蓬蓬蓬！”数枚铜板落入场中的盘子里。
中年男子伸着长长的舌头，不时“汪汪”叫两声，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狗在地上爬，没有人过去踢两脚，总有点说不过去吧！”
一人说着，朝中年男子高高撅起的屁股上踢了过去，没有防备的中年男子一下子被踢了个狗吃屎，围观众人大觉有趣，又有一些铜板落入盘子里。
“我这一脚没白踢吧！”那人往盘子里丢了几个铜板，大笑着问道。
中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盘子里又多了许多铜板，脸上现出谄媚的笑意，对那踢他一脚的男子连连作揖：“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我踢了你一脚，你还要感谢我，越来越像一只狗了呢！”那人大笑，又丢下几个铜板。
围观众人也大感有趣，又有几个铜板落入盘子里。
李正不忍再看，扔下一点碎银，挤到人群之外。
一路行去，种种见闻，让李正大感生活不易。
李正回想自己生活，从小时候，他就被家人好好照顾，从来不需要考虑什么事情。虽然他也很难，一直想要觉醒天赋而不得，可从来不需要为了生活而舍弃尊严，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从小到大，他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每当尊严被稍微触碰，就会让他觉得受到莫大的伤害。
而从入云山，他的心性开始改变，不再像之前那般卑怯懦弱，而是变得跳脱，但是他骨子里的自我还是一点没改。
他也替他人考虑过，替夏坚考虑过，替家人考虑过，不过都是建立在不危及他尊严的前提之下。
长久以来的生活，让他觉得尊严和自我就是最大，若是失了尊严和自我，人活着就再没有任何意义。
今天的所见所闻，给李正上了很好的一课。
为了小孩子，而让包子铺老板占便宜的中年妇女，能说她没有尊严吗？
为了弟弟的病，甘愿舔吃老者鞋面的青楼女子，能说她没有尊严吗？
为了生计，宁愿在地上学狗爬的中年男子，能说他没有尊严吗？
如果有选择，他们愿意那样做吗？事难两全，必有所取舍！
什么叫有尊严，什么叫没尊严，尊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正想起之前所悟到的“一体两面”，心中暗道：人前的没尊严，并不意味着真的没尊严，只要心中尊严不失，即便是在地上学狗爬，也依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这一刻，李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事难两全，如今这个境况，是时候走出自己的世界，抛掉那可笑的自我和尊严，为其他人做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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