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蝙蝠侠看着格蕾西。
　　阿尔弗雷德看着蝙蝠侠。
　　格蕾西看着瀑布。

　　他们度过了世界上最漫长的五分钟。

　　蝙蝠侠先一步打破沉默，用陈述句发问：“你是谁。”

　　“你们的隔壁邻居！我是格蕾西，格蕾西·米勒。”格蕾西从看到有人用肉身攀爬暗河瀑布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愉快地朝邻居们打了个招呼，“我住在北边那个庄园里！”

　　“我不住这，只是碰巧。”蝙蝠侠先是断然否认，接着迟疑半秒，“……北边庄园？”

　　阿尔弗雷德默然无语地看着他家老爷。以当下的场景，任何一个稍有常识之人都能从这个处处都是蝙蝠标志的高科技洞穴废墟和韦恩庄园之间的相对地理位置推断出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之间关系匪浅，不知道蝙蝠侠是怎么做到还在嘴硬的。

　　然后他发现格蕾西好像真信了。

　　“哦……不好意思，那我就只是这位老先生的隔壁邻居。”格蕾西从善如流地改口，耐心解释道，“就是北边的米勒庄园。我昨天刚搬过来，本来是计划今天来打个招呼的，没想到黎明时居然地震了……对了！你们看，我带了礼物！”

　　蝙蝠侠和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思考北边到底什么时候跑出来了一个所谓的米勒庄园，就看到这位好邻居猛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还连着叶子和花茎的黄水仙，献宝一样双手递到管家面前。

　　阿尔弗雷德有些迷茫地看着那鲜嫩欲滴、完全不像在口袋里被蹂躏过半小时样子的花朵，伸手接过了花，看起来还有点受宠若惊：“哦，谢谢……你真是有心，米勒小姐。我是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韦恩庄园的管家，叫我阿尔弗雷德就好。”

　　“叫我格蕾西就好！”格蕾西开心地说道，又不知从哪里双手捧出另一朵黄水仙，转向了蝙蝠侠。

　　蝙蝠侠抱着手臂，沉默地盯着她，没打算接这莫名其妙的礼物：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实际上，他感觉这位从天而降的“邻居”多少带点不正常。

　　怎奈格蕾西完全没有理会他肢体动作里的无声拒绝，还不等他开口就眼疾手快地把黄水仙插在了他凯夫拉臂甲的接口里，动作如闪电般迅捷，以蝙蝠侠的动态视力居然只看到了一片模糊的残影。黑暗骑士一瞬间寒毛直竖，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腾地跳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两圈，与她猛然拉开距离。

　　格蕾西站在原地，保持着递出东西的姿势，表情迷茫地看着他。花朵依靠在蝙蝠侠的胸肌上，在蝙蝠洞的微风中舒展摇曳，柔柔地拍着他胸口的蝙蝠标志，颜色与之相得益彰，一切都看起来无害而美好。可刚刚那下如果是这个“邻居”想要攻击他，他这条胳膊恐怕已经不在了！

　　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动作，大步走向她：“你想干什么？”

　　“呃？”格蕾西收回手，睁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我……应该想干什么吗？”

　　蝙蝠侠觉得他们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来韦恩庄园究竟想干什么？”

　　“和邻居打招呼啊。”格蕾西诚恳地回答，“主要是昨晚地震那么严重，我想这里可能有需要帮助的人……”

　　蝙蝠侠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丁点，但也没好多少——她这句话简直有上百个疑点，但好消息是她和阿卡姆疯人院的那些人才不一样，至少还愿意演。

　　“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们没事。”蝙蝠侠板着脸说。

　　格蕾西怯怯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阿尔弗雷德，表情有点像在课堂上被班主任责骂的高中女生。阿尔弗雷德有点不忍，正想开口劝解，只听格蕾西鼓起勇气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是我邻居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蝙蝠侠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眼神放空了一瞬间，接着转向阿尔弗雷德，抿起了嘴唇。管家读懂了他的微表情，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咳一声：“格蕾西？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地震没对你的庄园造成损失吗？”

　　“当然有了。我的农场地面上全是断木和碎石，我清理了一路才来到你们的庄园门口。”格蕾西转移了注意力，叹了口气，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打算待会去市区看看有没有人和你们一样需要帮助，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商店可以让我买些物资……”

　　阿尔弗雷德赞许地对她微笑，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已经转过身去在蝙蝠洞的废墟里翻找着什么的蝙蝠侠。听到格蕾西的话，蝙蝠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平静地开口说道：“你这会不可能去市区。”

　　一片沉默。在沉默长到已经变得有点尴尬的时候，格蕾西才终于反应过来蝙蝠侠说的不是个简单的陈述句，而是好像在等她发问：“为什么？”

　　“哥谭郡的地下铁道没法使用了。”蝙蝠侠平铺直叙，“凯恩纪念大桥应该也被破坏得无法通行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上不去了。”

　　他指了指头顶。

　　“呃。”格蕾西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方有几十米高的那个大洞，又看了看自己跳下来之后只剩三分之一管的血条，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作为一个洞，它怎么可以没有梯子？

　　接着，她转过头，对蝙蝠侠诚恳地发问：“你为什么不在洞里装个电梯呢？”

　　“有的，现在塌了。”蝙蝠侠阴郁地说。格蕾西顺着他面朝的方向扭过头，看到了一滩被压在石头下的、曾经可能是电梯门的扭曲金属。

　　“那你们也可以留条其他的路啊。”格蕾西说，“万一电梯坏了呢？”

　　“也塌了。”蝙蝠侠看起来更阴郁了。他身后的大裂口处，瀑布般的水流正在从另一个洞口往外哗哗喷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先生？”阿尔弗雷德忧郁地抬着头，看向那个遥不可及的大洞。
　　刚刚他没来得及思考他们的邻居是怎么从那个高度一跃而下还性命无忧的，现在想来，也许格蕾西真的并非常人。

　　“只能从这下面游过去了。”蝙蝠侠盯着方才他爬上来的瀑布低声说道，“希望我的潜水设备还没坏……”

　　“你不能爬上去吗？”格蕾西连忙打断了他，眼神希冀，“就和你刚刚一样。”

　　“那有点难了，格蕾西。”阿尔弗雷德轻快地说，“这会又没人能站在五十米高的上面等着把我们像钓鱼一样提起来……钩爪的绳子倒是足够长，但是恐怕抓不住什么可靠的东西，而且也没法把它甩得那么高。”

　　“不用担心！”格蕾西摩拳擦掌，“我可以！我可擅长抛绳子了！”

　　蝙蝠侠看起来应该觉得格蕾西在说鬼话，但看在阿尔弗雷德的面子上，还是勉为其难地把加长版钩爪递给了她。

　　格蕾西郑重其事地接过钩爪，双手握住末端，浑身绷紧，像酝酿着什么一样原地颤抖了起来——阿尔弗雷德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她突然害了热病——然后就像钓鱼抛竿一样，她哗地一下甩出钩爪。

　　那根绳子瞬间绷直，朝天上飞去，接着目标明确地穿过大洞，砰地下坠，沉入地面，稳定下来不动了。

　　“如何？”格蕾西说着，把绳索末端递给蝙蝠侠，“试试吗？”

　　蝙蝠侠扯了一下，发现这个抓钩居然真的违反物理学定律地上了天，对身旁这位自称农场主的年轻人身上是否具有氪星血统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怀疑。他点点头，双手抓住钩索，借力向上一跃：“谢谢。我先上去，把你们拉上来。”

　　“不用谢！”格蕾西愉快地说，“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蝙蝠侠爬走了。阿尔弗雷德欣慰地抬起头看着蝙蝠侠像猫一样飞快地顺着绳子往上攀爬，转头笑眯眯地夸赞格蕾西那一抛尽显钓鱼高手风范。
　　格蕾西被老人家的夸赞吹捧地挺起了胸膛，摩拳擦掌，保证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多拜访韦恩庄园，和这位英国绅士切磋钓鱼的心得。

　　在他们头顶上方，蝙蝠侠攀爬的速度更快了。一小群焦躁不安的蝙蝠被他的动静惊动，吱吱尖叫着朝下俯冲而来。阿尔弗雷德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挥舞着驱赶那些受惊的蝙蝠，暗自希望它们不要在他的这件硕果仅存的外套上肆意排泄。

　　就在此时，阿尔弗雷德身边的格蕾西发出了一声压抑而惊恐的尖叫。她跳了起来，转身就以一种诡异的折线路径开始高速逃跑，就好像朝她飞去的不是几只蝙蝠，而是一群食人的魔兽似的。蝙蝠群也不负她的期望，盯紧了她开始加速，仿佛乳燕投林一般向她飞去。

　　“怎么——”阿尔弗雷德眼睁睁地看着格蕾西慌不择路地开始顺着墙根一路狂奔，时而还会因为来不及转向而撞在路中央的石头上，那膝盖骨发出的闷响听着就剧痛无比，“格蕾西？！怎么回事？只是几只蝙蝠，它们不会咬人的——”

　　“蝙蝠！”格蕾西语无伦次地说，“蝙蝠啊啊啊啊——”

　　她转过身，突然拔出一把折叠镰刀（真是见鬼，她刚刚到底把那东西放在哪了？），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逼退了几只靠近的蝙蝠，然后一转身开始继续奔逃。

　　阿尔弗雷德感觉被她这莫名的慌乱传染了，也有些慌张地转身，在蝙蝠工作台的废墟里拼命试图摸索出蝙蝠洞的特产驱蝠喷雾，全然不顾蝙蝠侠在遥远的五十米上空无助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救！救救！”格蕾西绕着蛇形奔逃出蝙蝠的包围圈，朝钩索无助地伸出双手，“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没事的，格蕾西，只是蝙蝠——”阿尔弗雷德大感紧张，步履蹒跚地抓着驱蝠喷雾快步走了过来，迭声安慰道，“不要紧张，没事的——”

　　一只蝙蝠绕着圈轻快地飞了过来，一翅膀拍在了格蕾西头上。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打开喷雾盖子，就看见格蕾西停住了所有动作，咚地一下，表情十分安详地委顿在地，双眼紧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格蕾西！！”阿尔弗雷德手中的蝙蝠喷雾无力落地，他扑在格蕾西的身上，发出了凄然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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