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世间难人入转日，世间难事询大易，若觉疯癫恶满盈，不如直上九重天。

        江湖盛传的一首诗里写尽了江湖上的三个顶尖势力，转日城，大易寺，九重天。转日城收留世上所有心怀苦楚的江湖人，进了转日城，只要是个好人，都能得到一个新的身份，从此以后，无论恩家仇家，都再难找到你了。

        大易寺解众生烦恼，寺中从小沙弥到得道高僧，出口便是佛家经论，学佛法筑自身，以解世间困惑为己任，但在这一届的住持带领下，大易寺的和尚不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了，佛法武力高深的几位僧人都纷纷闭关不参世事，有种只扫门前雪的样子。

        至于九重天，它没了。

        任何帮派刚出现时都是小打小闹的，若是抓住了机遇和掌权者善经营的话，都有一飞冲天之力。

        转日城便是如此，从一开始江湖人聚集起来的小打小闹，到慢慢形成如今谁也无法忽视的势力，连家为此耗费的心力可以说是整个家族都倾进去了，所以提起转日城，如何都绕不开连家。

        江湖上流传这样一个说法，要想藏一个人，最好的去处就是转日城，那就是滴水入江海，转日城包罗万千。而要找人的话，没有连家帮忙，在转日城就是海底捞针做无用功。

        闻人逸仙手底下的四位幕僚，论武力郁埠为第一，和闻人逸仙相比也不相上下，可惜加起来也逊于闻人夜阑，所以靠武力他们这一派毫无胜算，只能找外援。

        管家打扮中年男子穿梭在雕梁画栋间，走过游廊园林到达后山主人的练武处，安静的在主家的刀光剑影中等待时机。

        随着重重的一声兵器碰撞的声响响起，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见已经分出胜负便收刀落下，深蓝色的衣服在还未收起来的气浪作用下泛起涟漪，观者如同见到海中巨浪汹涌，心生胆怯也只能闭眼躬身等待。

        “周叔，有什么事吗？”年纪较小的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到了门口沉默的管家，明白这个时候对方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是不会来打扰他们的。

        管家回神，忙躬身回道：“城主，二城主，京城那边又来人了。”

        这个消息让面前两个人都皱起眉头，年纪较小那位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不耐。

        “不是说了不管是转日城还是我大哥都没兴趣掺合别人家的家事吗？他们烦不烦？有本事去扣大易寺的庙门逼那群和尚。”

        真的是，就欺负他们转日城人多难闭城。

        “好了，”连星宇摇了摇头制止了弟弟的牢骚，再怎么样那都是皇家，能不落人话柄就别落人话柄了。“如果是寻常人周叔只会看着收拾，看来这回来的不是小啰啰了。”

        少年那样大胆抱怨皇家的话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都当做没听到，管家拱手回起自家城主的话，“是贤王殿下的得力下属，郁埠郁先生来了。”

        连星宇挑了挑眉，郁埠，那不是贤王的幕僚之首吗？派出郁埠看来此行贤王势在必得了。“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此行不为私利，只为城主而忧转日城未来之患。”

        连星辰摇了摇头，“阿兄，这些幕僚的嘴真是，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敢说。”只要他们不来，转日城哪有患？

        “……把他请进来吧，我和星辰沐浴更衣后就来。”连星宇沉思片刻后说道。

        管家拱手称是后下去招呼，连星辰不解自家阿兄的做法，之前不管京城来多少探子，阿兄都把人请出城外，这回怎么例外了？

        “阿兄？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他说的那句话？”

        连星宇指尖轻点着刀把，目光微沉，“郁埠此人和那些探子可不一样，小瞧了他，你被他卖了还无知无觉。”连星宇看向自家弟弟，有些犹豫要不要让弟弟同他一起接待。作为兄长，他既希望弟弟历经风雨成长为参天大树，又害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弟弟被狂风暴雨侵害。

        不是他多想，而是连星辰从未出过转日城，在他的庇佑下显得过分的天真直率，这要是放出去，如今外面局势难辨，个个心眼多的直通九曲玲珑，十个连星辰都玩不过一个郁埠。

        “走吧，休整好仪容随我去见客。”左右这是转日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郁埠再多算计，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连星辰不服，觉得阿兄夸张，看不起自己，小声呢喃着，“我是你弟弟，又是转日城二城主，谁敢卖我？”

        “嘀咕什么呢？还不快点。”往前走了一段后没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连星宇转头盯着磨蹭的弟弟。

        “知道啦。”连星辰连忙跟上。

        江湖人收拾的再快，出来的时候坐在大厅的郁埠也被体贴的侍女换了几次茶了。

        温文尔雅谈吐翩翩的外表让侍女换茶时都悄悄红了脸，郁埠像是没有察觉地喝着茶，心中诸多想法闪过面上都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郁先生久等了。”

        洗漱好的连家兄弟还带着刚出浴的水汽，不管心里面是怎么想，起码明面上表达出来的态度是真切的，落座在主位上后连星宇寒暄道。

        郁埠打一照面就看出来转日城城主是个聪明人了，不过也是，能将一城江湖人牢牢把守，把京城的探子尽数剔除的人，能不聪明吗？而这样的聪明人身上的功夫传言竟不输长公主殿下，不觉得让人嫉恨吗？

        “拜见连城主，连二城主，贤王殿下对城主神交已往，只是他无事不得出京，只好派我来领略城主英姿。”郁埠起身拱手道。

        连星辰撇了撇嘴，这话听着连他都觉得假，更别说他哥了。

        “能得贤王殿下挂念是我的荣幸，不知郁先生此次前来还有何事呢？还是真的只为见我一面？”连星宇喝了一口管家递上来的茶后缓缓直入正题问道，他们江湖人，不喜遮遮掩掩的对话，爽快点还能留个好印象。

        郁埠见状立刻改变了话术，“自然不是只为见城主一面，在九重天没了，大易寺避世不出之后，贤王殿下就一直忧心转日城的未来，毕竟转日城于殿下而言，也有武道之恩。”

        闻人逸仙的武功就是转日城里的一位高人所授，九重天功法邪又对根骨要求极严，皇室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闻人夜阑，而闻人夜阑当时被宗室送进九重天不是以弟子的身份进去的，而是任人宰割的祭品，比下人还不如，就这也能让她登顶，不说死去的九重天人怎么后悔，就连闻人逸仙在暗地里盯着私设的父亲牌位都在想怎么就没有在对方手无缚鸡之力时解决大患。

        他的根骨练不了交易出来的九重天心法功法，大易寺的武功想练就得清心寡欲，能走的路只有转日城，其他的小门小派看不上，而转日城的人排外的很，闻人逸仙幼年带着奴仆在转日城待了三个月，万金撒下去求不到一个对眼的师傅。

        那些人只要听了闻人逸仙的身份就避之不及，闻人皇室的荒唐普天皆知，九重天那些人惹了一个那便是蝗虫过境弄不死你也能把你身边的人都折磨致死，皇室和九重天勾结，两者相加，让他们想动手都得考虑，而九重天对上大易寺和转日城，也会斟酌。

        都觉得对方不应该存在又对此无可奈何，无论闻人逸仙是不是歹竹出好笋，在那些前辈看来都不值得为了收一个天赋平平的人坏了声名，后来还是在京城用了手段才得高人指点，最后银货两讫，那位高人传言入了转日城隐姓埋名再没出去过。

        这事连星辰年纪小接触的不多，但连星宇知道的可太多了，当年父亲还在时，他就被派去给那位高人掩藏踪迹，就这情况，贤王也能和转日城挂上关系，真是厉害。

        “劳殿下挂心，转日城有何未来之患值得殿下而忧的呢？”连星宇虽然脑中飞快的转过一些想法，但面上目光冷淡，语气恭敬却又不为所动。

        郁埠的唇边涌上了一抹笑意，那双好看的眼睛略微眯起整个人温雅的气场稍稍转变，幕僚在背后掀起腥风血雨的气质把他文人的一面压了下来，引得连星辰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

        “城主，郁某不是江湖人，但也能猜到，九重天没了之后江湖正道想必都松了好大一口气吧。”

        连星宇颔首，示意对方接着说。

        郁埠也就接着说了，“从前朝开始，江湖和庙堂便一直纠葛牵扯，今朝在先帝那时达到顶峰，九重天和皇室几乎是连成一体，贤王殿下那时虽警觉，可惜人微言轻，”作为贤王幕僚，他免不了要为对方那时的不作为美化。

        “但自从当今陛下登基后，皇室除了贤王，再无跟江湖有瓜葛的人了，长公主殿下屠尽了九重天，朝堂开始渐渐对江湖上的一些小门小派下手，很难不让人联想，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是想肃清江湖势力，大易寺乖觉，避世退出纷争，企图做一个纯粹的佛寺，”掩耳盗铃简直可笑，也不看看自家藏经阁里的功夫心法有多令人垂涎。

        “可转日城不行，城主你觉得，大易寺的做法能套用在转日城上吗？若是朝廷想对转日城下手，转日城的人武功再高强，敌得过陛下的百万雄兵吗？更何况长公主殿下的武功天下第一，城主你觉得你能赢得了她吗？”

        连星辰前面还很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反应过来，横眉冷对，“兄长的武功高深莫测，天下第一必定是我兄长。”那位长公主殿下武功高是高，一人血屠九重天，做了多少人想做而又做不了的事，但他相信，长公主殿下能做到的，兄长也可以做到的，并且还能赢她半分。

        连星辰鼓起腮帮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看了眼郁埠，临到嘴边想说的话还是没有全说出来。

        但谁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他想表达的东西。

        这也算进步了吧，起码知道什么不该说，连星宇在心中安慰自己，随后把心神投入郁埠所讲的话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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