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探访（5）

　　杜氏姐妹二人走后，莫梵又在城中转了一圈，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傍晚时分他慢慢踱到曲柳巷附近，查了查周边四处的地形，找了处必经之路坐了下来。这一下午，他将姐妹二人的话细细回溯了一遍，总觉得二人有所隐瞒，可是谁又能对一个只见两面的人产生信任呢？

　　若那乐师确是她二人父亲，而又正是那神秘列公子在打听的人，那就更可以肯定，这位乐师来云中，必有极其特殊的目的。这也让他想起三日前在荒干水边，乐师遇见他上前搭讪时的疏离和戒备，几乎让他觉得有些不通情理，此刻想来恐怕正是另有原因。

　　但此人的人当下处境令人堪忧，实难判断他是意识到危险有意躲避，还是有何原因无法出现？

　　正想着出神，他就看见百里泽和一个随从两匹快马飞快往曲柳巷方向奔去。此时已近黄昏，与刚在街头相遇不过两三个时辰，莫非这位公子哥终是按捺不住找上门来？莫梵想起杜婉如微微颤抖的手腕，心中也有些担忧，他想到这里身形已动，悄悄跟在百里泽后面。

　　他们果然进了绿衣巷，巷内窄道边一排大槐树已冒出新的枝叶，巷子两边均是中原建筑，白的墙面已有些发黑发霉，黑的瓦片也有不少破碎，墙头长着稀落的杂草，看着有些破败。二人在一处额匾依稀可辨“草苑”二字门前停下，那随从牵着马立在一边，百里泽上前敲门，果然是来找她二人。

　　过了一会，门吱呀开了，杜婉如依然蒙着面纱立在门后，看到百里泽好像吃了一惊道：“百里公子怎会到此？”

　　“婉如姑娘见谅！在下是替一位好友来看望姑娘，他本想自己来，怕唐突了二位，只好叫我跑一趟。”百里泽说着眼睛禁不住往屋里张望。

　　杜婉如柔声道：“劳烦公子了，我二人…好得很，公子转告您的朋友，婉如这里谢过！”杜婉如说话间有些忧心，如今二人父亲下落不明，又刚知道父亲可能有危险，实在算不上好。

　　百里泽已听出话中的拒绝，忙道：“可是那位朋友很想知道姑娘近况，在下不能空手而回，而且，在下也想知道二位现在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杜婉如略一迟疑打开门让他进了屋，莫梵跳上大槐树，他找了个视野刚好看到屋里的位置躲在枝桠后，里面一个小院，三四间房，收拾的倒别致，几丛花开的正艳。

　　百里泽将信递给杜婉如道：“这是沈公子要在下转交姑娘的。”杜婉如接过信只看了信封一眼，就放在一边，显然根本不在意，叹了口气，眉眼间几分忧愁深了几分。

　　百里泽看了道：“姑娘有事不必隐瞒，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杜婉如道：“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公子不必挂心。”莫梵猜想她可能还是对他不信任，毕竟一个公子哥突然对两个独身女子献殷勤这种事不得不防，但这百里泽看起来恨不得挖出心来给她看他是真心想要帮忙。

　　“姑娘烦心的事可是与婉兮姑娘有关？”百里泽不甘心继续问

　　杜婉如又叹口气：“妹妹从小任性，没受过什么委屈，这次小孩脾气闹大了，回来到现在一人闷在房中一句话也不说。”莫梵没想到她说的烦恼是此事。

　　百里泽皱起眉，道：“那到底是何人让她如此委屈?”

　　“她不肯说，”杜婉如摇头道，“也不知为了何事，今晚怕是又去不了不醉不归了。”

　　“不如让在下劝劝她？”百里泽试探着问。

　　“公子不知，小妹这脾气闹起来谁也不认，我这姐姐也劝不了。公子去了只怕要碰钉子，到时候得罪了就实在担当不起。”杜婉如一脸无奈，殊不知此时越是拒绝越是让百里泽坚定要见到杜婉兮。

　　“那就让我去试试，她若赶我出来，我立刻走，不让姑娘为难。”百里泽不折不饶。杜婉兮还是有些犹豫，但眼睛已看向里屋，百里泽立即举步走过去。

　　莫梵这个位置看不到里屋，只得轻轻掠起，换到面对里屋小窗的位置，就在他刚刚落定身形的时候，就警觉这附近还潜藏着一个人。刚在那边隔这么近都没发觉，此人隐藏如此之好必是高手，这两姐妹倒真是惹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人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暂时不想挑明，看那窗口正开着，约莫看得清屋内情况，陈设很简单，杜婉兮正背着窗口在桌上写着什么，地上很多纸，上面写了什么看不大清。

　　百里泽轻轻推门进来，杜婉兮侧身对着门头都没抬，娇嗔声却立即响起：“姐，不是说过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嘛！”这声音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别有一番婉转，隔了老远都听的莫梵心口一酥，那百里泽果然在门口呆了半瞬，才轻轻走过来。

　　他似不敢冒然说话，捡起一张纸，凑到窗前来看，莫梵看见上面杂乱写着：“爹爹在哪”“臭列膺是头猪”“大坏蛋”之类字样，不禁好笑，这女孩子真是幼稚得很。百里泽却看得一脸迷糊，禁不住道：“婉兮姑娘，你爹爹和列膺是什么关系？”

　　杜婉兮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盯着他，立刻大怒，似终于发现他不是她姐姐，夺手抢过他手中纸道：“你来干嘛？你真以为你很厉害吗？你帮我找他们啊!”她一张小脸略显苍白，头上的发饰也拿掉了，一双大眼睛显得越发幽深。

　　百里泽已有些恼火，他看着杜婉兮似要发作，可是眼中神色又渐渐变得温和起来，最终柔声道：“你要我找谁都可以，只是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好么？”

　　杜婉兮似乎被他态度惊到了，怔了一会喃喃道：“为什么你那么好，他却要那么坏？”

　　百里泽赶紧道：“你说他是谁？”

　　杜婉兮盯着手上的纸，眼神越发暗淡：“我爹爹坏，他不来找我们，让我担心…他也坏，更坏…”

　　百里泽还是一头雾水，不敢造次，只柔声道：“婉兮姑娘，既然你相信我，就告诉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帮我杀了他，你肯么？”她突然大声道。

　　“杀了谁？恩…不是不可以，可以说说理由么？”

　　“就是那个列膺，我爹爹让我担心，他…他却让我伤心…”杜婉兮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莫梵简直忍不住要笑，八成她脸上的巴掌就是列膺打的，除了他估计没有第二人做得出，他一想这两人在一起情形就觉得十分有趣。

　　百里泽却脸上怒气尽显，估计就算是笨蛋也看出她喜欢那个列膺，甚至为他痴迷，他握着拳道：“他让你伤心，就是他打了你对不对？那我就去杀了他，你告诉我他在哪！”看得出，除了愤怒，他还满是嫉妒，他看上的人只有他可以动，别人怎么可以？

　　杜婉兮痴痴的道：“你说他死了我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百里泽愣在那里答不出，但看他那架势就是立时想去杀了这人。半晌杜婉兮似终于回过神来，蹙着眉道：“还是不能杀，随便说杀人很恶毒对不对？”

　　百里泽还是答不出，他现在的样子恨不能先揍自己两拳，似乎想要立刻离开，但是他的脚却像定在地上，半天干涩的道：“婉兮，他既然不喜欢你，还对你那么坏，你就应该忘了他，眼前…还有那么多的人…都想要对你好的！”

　　杜婉兮似又听的痴了，仰头定定看着他，那幽蓝的眼睛似有一种魔力，百里泽的喉头动了几下，眼神也痴了一般，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缓缓伸出手，似想要摸摸她脸上的於痕。

　　杜婉兮却在他快触到脸时突然偏头看了看地下，似无意却很及时的避开了，百里泽手僵在那里，脸色很是尴尬。只见她慢慢蹲下，在地上看了一会，捡起一张纸来，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百里泽还在，抬头道：“百里公子说的对，我还有爹爹，他对我最好!”说着她将纸展开在他面前，上面写的满满是“爹爹在哪”类字样。

　　百里泽接过那张纸，脸色平缓了许多，道：“你爹爹他怎么了？你在找他？”

　　杜婉兮点点头，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是个乐师，最近来云城，就不见了踪影。”

　　“乐师？他来做什么？怎么会失踪？”

　　杜婉兮摇摇头道：“我若知道就能找到他了，有他在，就有人替我做主了。”

　　百里泽一愣道：“我可以帮姑娘打听的，姑娘爹爹叫什么名字？”

　　杜婉兮依然摇头：“你能来看我和姐姐，我们已经很高兴了，姐姐定是不让我麻烦你，她说我总给别人找麻烦。”

　　“这城中的事，没有我百里泽管不了的，不过就打听一个人，根本算不上麻烦。”百里泽忙道，“再说你没有给任何人惹麻烦，是有人自己有麻烦了！”

　　杜婉兮看着他很认真道：“我爹爹叫杜行。”她显然已经相信了他。

　　百里泽第一次露出欣喜的表情，自信满满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很快就会有消息。”

　　杜婉兮也很似宽慰的道：“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你有消息直接来告诉我好么？”

　　百里泽听了更是高兴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神采飞扬，似乎对她这句话十分满意，可能以为她让他直接来找她，就表示他们关系更近一步了。莫梵看到这里很感到羞愧，居然无端跑到窗口看别人情窦初开的约会，但是旁边的那人为何也看的如此投入呢？

　　杜婉兮这时看了看窗口，似自言自语的道：“天又已经黑了！”

　　百里泽也向窗外看了一眼似明白过来，不舍的说：“那我先走了，有消息就来找你。”话这么说脚却没有动。

　　杜婉兮轻轻点头，转身准备走出里屋，百里泽只得跟着她走出来。莫梵只能透过那门隐约看见杜婉如见到二人出来，甚是开心，挽着妹妹的手对百里泽说：“真是多谢公子，妹妹可要谢谢人家一番心意。”

　　百里泽摇了摇头道：“姑娘客气了。”眼睛却是看着杜婉兮，慢慢走出门外又回头，看着仍然立在原地送他的杜氏姐妹，柔声道：“婉兮姑娘，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请你…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杜婉兮看了他一眼，低头无声走进里屋去了，百里泽只好悻悻走出门，跨上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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