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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谁知道那楚阴美人在忘忧园赠出了多少把扇子,谁就知道你不是在这里说瞎话了。”阮康瞧着四周的人逐渐窃窃私语,似是在嘲讽自己。

  他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便一梗脖子蛮横道:“不愿赔就直说,哪里来的穷鬼撞坏了人的东西也不知道赔偿,还仗势欺人合伙编出许多理由……”一边说着,一边骂骂咧咧地冲开人群匆匆离去。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初顺敏宋子耀二人拱手谢道,初顺敏顾不得先回宫,先被宋子耀拉着和这位半路出手的公子坐进了路旁的酒栈。

  “不必多礼,”那公子还礼道:“在下程念平,本是路过都城,不想正赶上这佳节,碰巧还遇见了这件事。”

  “程念平?”初顺敏听着甚是熟悉:“阁下莫非是大都督程尚奇的公子?”

  “程尚奇正是家父。”程念平拱手道:“劳烦杜将军记挂。”

  “嘘——可别乱说。”初顺敏赶紧捂嘴巴:“我可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我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

  “是在下疏忽了,还请莫要怪罪。”程念平道,伸手替杜、宋二人分别斟了酒。

  “无妨,也只有你才会知道那扇子的原委,连我自己也忘记了那些事情。”初顺敏痛饮一杯,有些伤神。

  “将军还是顾好眼前的事情为佳。”程念平道,他转头对宋子耀说:“这位便是虎骑军鼎鼎有名的领头虎罢。”

  “正是。”宋子耀不认得眼前的男人,虽说他刚刚替他们解了围,可出于本心,他还是对此人有些防备。

  “不必多虑,”程念平仿佛看出了他的顾忌,笑道:“在下不过是过路客罢了,顺便是要提醒一下,刚刚过来时,听说宫里有位娘娘不见了,倒是一件奇事。”

  “糟了——”初顺敏突然想起时辰已晚,这阮康果然耽搁了她不少时间:“我先告辞了,程公子,你是个好人,咱们还会见面的。”说罢,就丢下一脸防备的宋子耀和软若春风的程念平二人在酒栈里头大眼瞪小眼。

  果然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还没摸回宫墙下,就被殷祉明的人在长宁后街拦下了,五花大绑捆回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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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圣上,”一个小内官跑进来:“梦寒宫的娘娘找回来了。”

  “传——”殷祉明抿紧了嘴唇。

  “难为圣上了,”人还未进殿,声音便远远地传了进来。“这佳节美景的又有美人在怀,还要分出时间来管我这闲人。”初顺敏被几个壮实的汉子架着,推到了大殿前,静妃偷偷抬起了头,瞧见她是独自一人被带回来,并没有牵连到小安儿,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喝醉了。”殷祉明站起身来,声音分辨不出喜怒,但是周围的空气仿佛渐渐变冷了。

  “圣上说醉就醉了吧。”初顺敏笑道。

  “姐姐,圣上为了把你寻回来,可是着急可好久,”初云霄从殷祉明身边跑下殿来:“这钟都敲了几遍了,圣上还是不肯休息。”

  “圣上休不休息,是你这皇后该操心的罢。”初顺敏厌恶地盯了她一眼,今晚的种种悲伤和不快,都起源于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若不是她工心的算计,孩子也不会一出世就被迫离开自己被送到忘忧园那种地方抚养;还有那长宁街刻意叫她耽搁叫她遭人围堵的家伙,分明就是西邑侯的私生子阮康。

  “姐姐…”初云霄作势要滴下眼泪:“姐姐就算不记挂着圣上,也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啊。”

  “初顺敏。”殷祉明面露愠色:“皇后好心劝你,你道这般不识好歹。”

  “圣上,姐姐只是喝多了,不要怪罪她,这宫中之事出了纰漏,本该是臣妾的罪过。”初云霄说着就要叩头谢罪。

  “哈,那就劳烦皇后娘娘代人受过了。”初顺敏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心里碎碎念道:这戏台还未搭起你竟已是戏瘾大发。

  “来人,给她醒醒酒。”殷祉明大手一挥,赵明便会了意,大殿里稀稀拉拉的人全都知趣地离开了,赵明命人关了大殿的门,几个内官儿从后头吃力地抬出来一架倒置的木椅和大号木桶。初云霄趁机爬起来回到了殷祉明的旁边,继续扮演她的小甜心。

  “娘娘,得罪了。”两个内官把初顺敏试图把初顺敏捆到椅子上,却被一脚踹开,于是苦刑堂粗壮的婆子便跑上殿来,将挣扎的初顺敏按住了。

  “好歹、我也是给南魏打过仗流过血的人。”初顺敏被强行困在椅子上,扑通一声浸入了木桶。

  “你好歹也是做过皇后的人,竟如此粗鲁莽撞不知礼。”殷祉明怒道,一旁的初云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明明她才是皇后。

  “臣本为臣不为后,”冰水从初顺敏的头发、脸上滴落下来,她的脸颊因倒立太久涨的通红,人也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初顺敏目光直直地穿过殷祉明:“圣上若是缺个行军打仗的尽管吩咐罪臣便是,何苦、何苦这般折磨。”

  “行军打仗?”殷祉明冷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今晚你去哪里了么。”初顺敏有那么一会儿仿佛停止了呼吸,而在另一边久跪不起试图把自己藏进大殿阴影中的静妃吓得几乎停止了心跳。

  “易水寒和宋子耀来了帝京,朕早就知道了。”殷祉明下来的话却叫她们放下了心:“朕是没想到,你竟这般不知死活,胆敢跑出宫去见面。”

  “微臣身为虎骑军的统领,怎能只知道自己在宫里头享福,连花灯节都不肯去见自己的弟兄?”初顺敏见他并不知道女儿的下落,长舒一口气,又开始顶风作案。

  “初顺敏!”殷祉明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你不要以为有个虎骑军在朕就不敢动你了,”他气的声音直颤:“你和完颜朗有私情一事朕也一直没有狠罚,都是希望你能悔改。”

  “圣上的意思是,留着罪臣这条命在梦寒宫苟延残喘已是对臣莫大的仁慈了?”初顺敏猛地把目光转向他,眼中现出奇异的光:“圣上怎就断定臣与完颜朗有私情,圣上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凭他人几分言语就抹去了臣多年的忠孝之意,圣上还来教臣为了不曾犯下的罪过悔改?当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安儿——”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静妃寄的要哭了出来,正要上前去阻拦,被越贵妃一把拉住。

  “好,你当真是好,”殷祉明侧身背了过去,突然抄起案上的金杯砸向初顺敏,杯子“咣”地磕在她脑袋上弹开。

  “罪臣初顺敏,谢圣上隆恩——”初顺敏似是笑着磕了头,鲜红的血自她额角流下,划过脸颊,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大殿静得可怕。

  “你是不爱解释、还是根本就不屑于和朕解释——”殷祉明缓缓踱下玉阶,走到初顺敏面前,拔出腰间的长剑。

  “臣解释,圣上也自然不听。”初顺敏被迫抬起了头:“圣上也说了:公主鬓有白发,是银虎国的孩子。”她不愿看他,只是一提起这件事,她的泪水便氤氲了眼眸。

  “是你自己与完颜朗私通在先——”殷祉明大怒,剑尖一抖,险些划破了初顺敏的脸。

  “哈哈哈哈哈——”初顺敏仰头大笑道:“殷祉明,你到底是个蠢货,我当日咱们就没直接随朗公子去了银虎反而跑回来受了顿毒打还嫁给了你——”

  “直呼我朝君王名讳,当杖毙!”一旁的苦刑堂管事大声道。

  “去取我的龙骨刺鞭。”殷祉明丢了宝剑,缓缓在殿中踱步。初顺敏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九月的帝京,天气已是飒飒的凉爽,长宁街依旧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殊不知,这宁华大殿已是闹翻了天。

  “这赵贤,简直是不知廉耻,”殷祉明愤怒地将满案的奏折掀翻到地上:“借着不明不白的雪灾要了新的封地,现在又道这封地穷山恶水刁民遍地向朕讨要那苗山禁地。”黑绒绣金线的皂靴猛地将那惹人恼火的折子踢到一旁:“下来是不是就该要了那兖州要地,要着朕的皇位了!”

  “圣上息怒,此折并非出自西邑侯赵贤,是赵贤的长子赵怀隐以西邑侯的名义传来的。”一把年纪的胡宰相看着皇帝暴怒,连大气都不敢出,长长的胡须不断颤抖着。

  “赵怀隐?”殷祉明满面狐疑:“朕只听闻赵贤只有个儿子叫赵怀焱,怎么凭空冒出来个长子。”

  “圣上有所不知,”立在一旁的赵书黎赶了上来:“这赵怀隐是赵贤庶出的儿子,一直流落外地,前些日子回了闵州,竟自诩西邑世子,处处惹是生非,嚣张狂妄。”

  “西邑的探子也来报过,”易水寒道:“西邑有人暗中招兵买马,名义上是组建军队抗击西南边陲的蛮芜人,微臣暗中曾派人细查,并未发现有蛮芜作乱的迹象。”

  “西邑朕登基前就频繁作乱,近几年倒是安稳了些,今年…”殷祉明沉吟道:“朕不怕他招兵买马压制蛮芜,朕只怕他与蛮芜勾结,再度搅乱这朝局。”

  “若是再派遣西邑节度使呢?”一旁的赵书黎道:“我朝建立之初就有设节度使一职,东海,北境,上梁,镇南,兖阳都设有地方节度使在侯府,唯有西邑节度使一职常常空缺。”

  “自吾皇登基,西邑节度使确实从未设立,”易水寒道:“当年大将军率三军南下,在南山联合众蛊师、术士,在南境布下天罗地网,当时的西邑侯也在混战中身亡,现下的西邑侯赵贤大人是当年西邑侯的庶弟,对朝廷臣服无比,圣上自是不会想到节度使一事。况且,先帝在时,曾派遣的三位节度使均以各种理由魂断西邑。”他这一段话引得四座哗然,花灯节的事情虽是皇宫秘事,但消息不径自走,已是穿得天下皆知,此时距当日还不到一月,易水寒虽未提及初顺敏大名,可足智多谋收复西邑的大将军,天下也唯有一个虎符大将初顺敏罢了。

  四座皆敛声屏气,等着看着易水寒要给圣上出什么主意。

  “易爱卿是要朕重新请出杜将军?”殷祉明的语气中夹杂着嘲讽的意味:“你应当想到她现下是什么身份。”

  “就是啊,说好听些是娘娘,不过是个背叛皇族的阶下囚罢了。”

  “这易水寒上次就为此时险些引得圣上大怒,今日只怕要牵连我们。”

  “这个样子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和杜将军有什么私情,这个时候讲出这些,怕是找死。”

  “诶,这回怎么不见那个姓陈的愣头青?”

  易水寒一直默默地听着众臣杂碎的议论,不动声色,听见有人提到陈安,忍不住抬了眼皮。陈安去哪了,他心里最是清楚,当日他托陈安去游说圣上收回兵符还初顺敏一条生路,偏偏被那新皇后搅和,钻了空子,他自己也被贬出帝京,哦,前头说的东海节度使就是这个倒霉蛋儿,易水寒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堂堂九尺男儿竟在朝堂上唉声叹气,成何体统。”一旁的赵书黎抖了抖稀疏的山羊胡子,不满道。

  “臣自知失言,请圣上降罪。”易水寒并未理会他人。

  “朕倒是想听听,你此时谈起她当年西邑之征做什么。”殷祉明道。

  “臣的意思是,苗山楚地,决不能让,苗山盛蛊术,楚地为入兖阳的要塞,若是我们当年可联合蛊师围攻西邑,那么西邑若是——”易水寒没有说下去,四周的大臣面面相觑,刚刚还只顾着嘲讽易水寒的人,现在纷纷陷入沉默。

  “易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了。”殷祉明也陷入沉思,若是先不让这苗山,西邑起了反心,也必定要拿下此地;若是将此地封给西邑,那就相当于告召天下,他南魏皇帝殷祉明,是个屈于臣子的懦夫。

  这样一来,不要说是南北两处本就对南魏丰饶物资虎视眈眈的蛮芜和外北,南魏境内的各个诸侯也要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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