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不过是那日在忘忧园丛艾拿刀尖架在我脖子上的一个后果罢了。”程念平很快收拾好自己表现出来的惊讶:“子耀兄也知道,我不是习武之人,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小贼胁迫我,我也是不敢还手的,更何况这位不是寻常的人,是青倒马教的少教主丛艾。”
“若是说了谎,那丛艾还能回来追杀你?”宋子耀道,他虽与丛艾未曾见面,但也确确实实听过这位青倒马教少教主的名号。
小小年纪时便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靠着拿初顺敏当人质和朝廷换来《巫冥乐功》之后琴技更是突飞猛进、杀机四溢。
“子耀兄必定是听说过青倒马教的巫冥琵琶手,人称‘小蝎子’,巫冥琵琶弹奏时能杀人于无形,有时那琴音只不过是一个伏笔,等着下一节乐章催化时才会被驱动,从内里伤人体魄。”
程念平一面说着,一面低下了头,看起来十分羞愧:“程某自小在外头摔打,如今过上了安安稳稳的好日子,实在惜命,子耀兄要是不满尽管打骂程某吧。”
“……”他这一委屈倒是叫宋子耀好气又好笑:“你这傻子,我天天在你这里吃在,你这里住,回头你还要叫我打骂你,什么脾性---”
“此事确实是程某的错---”程念平不停低头认错:“程某愿意以性命担保,如果丛艾对小安儿不利吗,程某一定第一个去将她斩于剑下。”
“嚯,刚才还是碰见普通小贼都乖乖缴械投降的程公子么。”宋子耀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憋笑道。
“我---”程念平被噎住,耳朵一点点红了。
“得了,我们安儿现在也是有保护者了。”宋子耀绷不住了,眼角的笑纹几乎伸进了发际线。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我们”二字一出口,程念平的耳朵更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
越子舒回了望山道观,正碰上被关在束灵台上,被捆仙绳捆得死死的依旧奋力挣扎的丛艾。
“你竟然敢打晕我---”丛艾气势汹汹地瞪着一脸“与我无关”的越子舒。
“贫道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迫不得已失手伤了丛少教主,还请少教主莫要怪罪。”越子舒背着手站着瞅着她,丛艾气得满脸通红。
“赶紧把我放下来,你这破台子上的鸟叫得我心烦---”丛艾张牙舞爪地骂道。【应该是张牙舞爪的,可惜被捆住了只能用语言表达,于是此处省略一些粗鄙之语】
“唉,贫道就这三脚猫的功夫,把少教主放下了,再拿着什么小刀小钉子怼着咱,呀呀呀,想也不敢想。”越子舒摇了摇头,故作叹气状。这道士的脸皮一定比城墙还厚,丛艾气得直咬牙。
“你把我放下来,照样捆着我,不也是一样伤不到你---”丛艾实在没见过如此破皮无赖之人,亏他还是个道长,亏着初顺敏还事事都放心地托付给他。
“这个嘛,少教主就不用想了。”越子舒借着旁边柳树垂下来的,还没被秋风抽成干柳枝的力气,一跃便跳上了束灵台。
“好笑,这么冷的夜,束灵台上怎么会有鸟叫。”越子舒故意在台子上走了一圈,惹得丛艾又要骂人。
“唉,少教主好火爆的脾气。”他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丛艾脚边,从宽袍大袖中掏出一个酒壶,自顾自饮了一口之后,想了想又抬起头,举起酒壶:“天这么冷,你喝不喝一口。”
“给我滚……”丛艾几乎要被这家伙气得背过气。
“你和初顺敏可真像,脾气太像了。”越子舒当真是好脾气,收回来酒壶又自己喝了一口:“你要比她心眼多一些,要比她多长些脑子。
初顺敏但凡有一丁点心思是用在个人事情上,她都不至于过成现在这个惨样---”
“初顺敏都已经死了,道长身为她的好友,难道就在这里说说风凉话,把自己灌成个醉鬼吗?”丛艾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哦对,她已经死了。”越子舒忽然很落寞:“她已经死了,丧礼都办过了。”紧接着他做了一件让丛艾瞠目结舌的事情:他竟然醉酒一般“呜呜呜呜呜”地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快给我放下来!”丛艾倒是不忍心了,只是凶巴巴地吼着快给她松绑。
“放了你也可以,”仿佛是被关上了什么开关一样,越子舒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捡起刚刚失手丢在地上的酒壶开始一本正经地谈条件:“我一会儿给你送回你的乐伎司,只是你不许再提这里的一切事情。”
“回什么乐伎司,没搞清楚初顺敏女儿的下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丛艾刚刚一丁点的怜悯之心顿时被越子舒绝佳的讨价还价给讨没了。
“初顺敏的女儿确实在我这里。”越子舒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绝佳的白籽软玉晶莹透水,细细地雕刻着草原部落的图腾像:“这个玉佩你可能见过,初顺敏当上虎符将军时,圣上亲赐的,她去年临行前把这个交到我手中,连同她封后时得的一对龙凤玉佩。”
“……”丛艾一时无言以对。
“少教主和杜将军相交甚好,华某钦佩少教主的胆气和魄力,只是这帝京的事情,少教主还是少参与为好。”越子舒毕恭毕敬道:“等着一阵子过去,华某会想一个办法把少教主送回苗山楚地”。
“……行行行,那你倒是给我解开这破绳子!”丛艾又气愤道。
“等下华某亲自将少教主送回去,像少教主这么娇贵的人,怎么能劳烦您自己走这么远的山路---”越子舒又恢复了和以往一样的那副德行,然后又把丛艾敲晕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说好了的三脚猫功夫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我打昏。丛艾在乐伎司的暖阁里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再去找越子舒暴打他一顿。
越子舒确实说道做到让丛艾尽快回到苗山楚地,可是原因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丛肆死了。
丛艾是在消息传出来的当夜潜逃出宫的:反正是个乐伎司弹琵琶的,少了那么一两个,圣上就算偶尔想起来,司长的内侍换个更艺高貌美送上去,也就过去了。加上越子舒传信的时候已经为丛艾想好了退路,丛艾逃出皇宫的路倒是比来的时候平坦。
“华道长,这就是你说你想出来的办法?”临上路前,丛艾面无血色、双眼红肿地质问越子舒。此时已入冬月,夜空阴阴沉沉,只见几点稀疏的碎星,要下雪了。
“此是也在贫道的意料之外,少教主请节哀。”越子舒低声说道,丛肆死的突然,让他更加心生不祥:“苗山楚地路途遥远,贫道不便亲自去哀悼,先对少教主谢罪了。”越子舒作揖道。
“不必,我实在受不起您这一拜,”丛艾冷哼一声“但愿此事和道长毫无关系吧。”她翻身上马,狠狠地夹了夹马腹:“再会吧。”说完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在漆黑的夜里失去踪迹。越子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叹了口气。他吹着冷风走回望山道观,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更加清醒些:他的消息是从楚地传过来的,而传信的人,正是他早年的师父,遁烟教的三长老。
渊若阁。
冬日的太阳暖暖地晒进院子里,透着窗纱照在屋内,萱贵嫔是个事情极少的主子,本来就喜暖怕凉,再加上有了身孕,冬天更是不愿意四处走动。丫鬟们都懒洋洋地在外屋晒太阳,还有些活泼好动的,在刚结冰的小溪前敲敲打打地玩耍。碧月并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一起相处,从前住的地方虽说没有渊若阁宽敞清秀,可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做事,也乐得清静。这下子可好,顺仪封了贵嫔,母凭子贵,各种各样的事情也跟着多了起来。
“要是我有朝一日也捞个主子的位置坐一坐该多好,过一过有人伺候的日子。”碧月胡思乱想着,一旁的小丫鬟便跑过来打断她:“碧月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偷懒,娘娘可都喊你好几次了。”
“也轮得到你催?”碧月没好气地怼回去,哦,现在宫里只有皇后,一个贵妃,两个平妃,再就是皇后身边的那个柳贵嫔,再下来就是她们主子了,可不得称娘娘了。她撇了撇嘴,想着:主子晋位了有什么用,她做丫鬟的还不要继续端茶倒水,她这主子娇贵得很,每份餐食零嘴,甚至喝的水都要她亲自去查看验毒,远不如原先清清静静过得自在。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吩咐。
年关已近,帝京里又泛起了热闹的气息,有的人确实还念着物是人非的辛酸,而其他人,早已经翻到了新的一页,开始了生活新的篇章。
静妃起的很早,裹着毯子便一个人去了小厨房。
“山药排骨汤,干笋炖肉,川汁鸭掌,桂花酿---”静妃慢慢地念叨着,一边搅拌着瓦罐里的汤,肉的气味被山药和香料一浸,鲜香扑鼻。蒸汽一点点湿润了静妃的脸颊,泪水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灶台上。去年她偷偷跑去给初顺敏过生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啊。
外边的雪下的很大,渊若阁虽然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但萱贵嫔到底是个畏寒的人,除开屋子里头齐齐四个角的火盆和中间的银炭炉,连屋外的房根儿下都摆上了炭火。
丫鬟碧月从大早上就支棱这小丫头忙活,到了天大亮已经是一肚子气了。
“今日好像是先初氏的生辰。”萱贵嫔歪在榻上自言自语道,身上盖着雪貂皮拼出来的毯子。
皇后初云霄恩宠极盛的时候,才得了一条灰锦鼠和白貂拼出来的斗篷,这样奢侈的雪貂皮给了萱贵嫔可不知多少,反正一条毯子已经让初云霄气得咬牙切齿了,表面上还不能露出痕迹。
碧月倒是不知道这什么鼠什么貂的有多贵重,只是听萱贵嫔那么一句随随便便的话,便吓了个透心凉,心下想着:有完没完吧,大早上忙活到现在,这会儿好容易歇息下一会儿,又要指使我去做什么。
“娘娘,越贵妃来了。”门外的小丫鬟进来通报道,碧月翻了个白眼,从刚捂暖和的板凳上站起来。
“萱妹妹今日身子怎么样?”越贵妃摘下狐皮斗篷,今天很冷,越贵妃的睫毛上都挂上了细细的霜,被屋子里的暖气一蒸,便化成了水珠,衬得那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
“这么大雪天,还劳烦姐姐跑来。”萱贵嫔说着从榻上起身,要下地行礼。
“还是这样多的规矩,”越贵妃连忙制止她,脸上又涡起两个漂亮的酒窝:“你身子骨弱,这冬日里就躲在屋子里躺一躺,开春了再出门走动也不迟,这么大雪天,若是滑了可不好。”
“也快四个月了。”萱贵嫔微笑着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好好休养吧,丫鬟什么的有没有不妥帖的?”越贵妃道。
“都还好,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人一多了吵吵闹闹的,竟然比之前孤零零的几个人要有趣。”萱贵嫔说。碧月巴不得听她说嫌吵,少几个人才好,没成想她倒是这样说的。
“那就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管提,毕竟本宫还拿着这六宫协理之权,有这福气可得好好消受。”
越贵妃的口气里透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小孩子脾气,萱贵只见过沉稳果断的越贵妃,头一次见她用这样小孩子的口气说话,倒是觉得惊喜有趣。
华曦宫。
“圣上驾到---”正在小厨房埋头苦干的静妃冷不丁听见这样一嗓子,倒是吓了一跳,见到殷祉明就会想起初顺敏,搅得她没一肚子好气,她决定先猫在小厨房里,看看锦莹她们要怎么应付。
“圣上---”锦莹、锦宁等一众丫鬟齐刷刷跪在地上。
“静妃呢?”殷祉明问道,眼神四处张望着。
“回圣上,”锦莹应道:“静妃娘娘一早就出了门,也没吩咐奴婢什么。”其他丫鬟还纳着闷:那大早上是谁叮叮当当在小厨房折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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