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移动小厨房

　　再看杜暖被踹下马车后，便一路跑回了寒冥观。

　　要做的事情好多，光是准备东郦领主的奉礼就要费好些精力。一时间，寒冥观后院所有的闲人都为了这奉礼忙碌了起来。

　　东郦领主初次进京，难免要备些重礼。那领主据说是个素净不爱喧闹的人，东郦又盛产丝帛香料之类，于是寻常的丝锦布画、珠玉金器就显得庸俗小气。

　　去年南大寺住持送的百福图该拿出来了，正月得来的西域白玉浮雕像也不错，既不张扬浮夸，也不失大齐的颜面；东洋的楠竹套盒朴素大方，也是寻常物件中不多得的佳品……杜暖掰着指头算着，心里怨恨完颜朔青：

　　白花花的银子养着礼部好几十号人，最后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给她，而且还要从她的小金库里掏钱拿东西！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阿理点了灯，在屋内四角燃起香炉，熏上了新制的香料。

　　淡淡的艾叶薄荷香搅动着傍晚黏腻的空气，驱蚊驱虫，清凉恬淡，不免叫人精神一爽。

　　“杜杜---”甜腻温婉的声音从窗外飘来，秋香嫩黄的身影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屋来。

　　杜暖抬头，眼前一亮。

　　鹅蛋脸，樱桃唇，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轻声细语步步生莲行过之处自带一阵淡淡的桂花米酒香---这是阿理眼中的俏皮温柔大姐姐。

　　左手挽着三层的深棕色描画食盒，右手拎着一壶玉瓶美酒---这是杜暖眼中的移动小厨房。

　　这位便是京中御厨世家的第一位宝贝千金，夏荷晚。

　　“夏家小娘子今日可好哇---”杜暖颠颠儿地凑上前去，学着小丫鬟的样子给夏荷晚请了个安，伸手就去接食盒。

　　“馋鬼，你哪里是要问我的好嘛”夏荷晚一笑，双颊漾起两个酒涡。

　　“没有好姐姐哪来的好吃的---”杜暖笑嘻嘻地应道，又连忙招呼阿理摆好桌椅。

　　食盒一掀，胃口大开。

　　红烧肉五花三层，色泽红而亮，咬一口酥烂滑腻，味醇汁浓；普普通通的云耳白菜经妙手一炒，酸鲜味美，脆嫩多汁；清凉爽口的是凉拌笋丝，糯滑香甜的是米糕，碧莹莹的粳米饭旁还贴心地放着一碟消食的梅饼。

　　“我简直爱死你了---”杜暖欣喜道。

　　她原先在南地的时候就口味颇重，又喜酸甜，初来帝京的时候根本吃不下饭。

　　到底是高手在民间，某一次杜暖路过原先的夏和酒楼，误打误撞吃了一碗梅菜扣肉，于是便感动的痛哭流涕，说什么都要逼着摄政王把夏家升为御厨。

　　于是她便拥有了一位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小厨娘。

　　“知道你吃肉的时候一定要配酒，酒肉多了又要腻的不好消化。”夏荷晚温温一笑，抬手斟酒。

　　玉瓶美酒，桂花佳酿，美人在侧，晚风微凉，人间美事，妙哉悠哉。

　　“上个月听说秋家给你下了聘礼，说是中秋结亲？”杜暖吃着米糕，闲闲地问道。

　　“结什么亲哦，八字没一撇呢。”夏荷晚端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快。

　　“诶？难道是不满意秋家公子？”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杜暖吃瓜的心蠢蠢欲动。

　　“你少提他---”夏荷晚嘴一撇：“那个秋家公子，听了秋老爷子来我家下了聘礼，第二天就跑到镇南去了，怎么都不肯回来。”

　　“太过分了吧，”杜暖脸一拉，夹起来的红烧肉又放下了：“我们荷晚可是夏家第一千金，论品貌在京中数一数二，论厨艺论才华，那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

　　“秋家本就是南海的富商，住在京中不过是为了向朝廷表忠。”夏荷晚又是一叹：“秋明夜本就不是长子，即便甩手就走，也不会招人怀疑什么。”

　　“那你可见过这秋家公子、呃，秋明夜？”杜暖皱眉，细细地在脑海里回忆这个名字。

　　“哪有女孩家上赶着去见的道理啊---”夏荷晚闷闷道：“据说也是个才貌双全，颇得王上赏识的人呢。”

　　“嘁---”杜暖不屑：“颇得王上赏识？我可没听大青鹰提起过他。”

　　大青鹰是杜暖背地里给完颜朔青起的绰号，荣登摄政王最讨厌的称呼榜三，因此也只敢在吐槽的时候偷偷念叨。

　　“没事儿，大不了我寒冥观也办一回喜事呗，”杜暖眼珠子一转，冒出来个坏主意：“不如就由贫道迎娶夏家大小姐可好，第一道观观主配御厨大小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你再这样调戏我，我下回便不给你送吃的了---”夏荷晚佯怒，又呵呵笑着挤到杜暖身上。

　　“小姐---”侍候酒菜的小丫头在夏荷晚身边悄声说：“今晚可要早点回去，还有菜谱要研究呢。”

　　“……”夏荷晚脸上刚缓过来的喜气立刻不见踪影。

　　“怎么还要研究菜谱？”杜暖不解。

　　“这不是东郦领主马上就要进京了嘛，”夏荷晚脸蛋儿一瘪：“这新领主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可不就得好生伺候着，爹爹都为了这宴席的事情操心一个多月了。”她叹了口气，眉间蹙起几分愁意。

　　“确实……”想一想自己费神费力一整天没琢磨利索的奉礼单子，杜暖叹气，心说这东郦领主最好也像传说中说的那么神俊潇洒，不然白费了他这些心力。

　　送走了夏荷晚，杜暖一路神游，从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走到游人三两，晚风习习。

　　等着宽袍大袖兜住了阵阵苇草清香，卷走一身燥热时，杜暖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天泽湖畔。

　　天泽湖，顾名思义，先神上天的恩惠，三面环山，汪汪一碧，无风时水平如镜，凝若碧玉。

　　古往今来，几朝几代的皇帝定都帝京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天泽湖由三面长河聚水成湖，水行便利；湖畔水草丰泽，渔业发达；站在岸堤远望，三面环山，山外便是悬崖峭壁，瀑布险峰，易守难攻，又是天然的屏障。

　　天色已晚，此时游人稀少，只见得半缺的残月落在湖心，被夜风一撞，波光粼粼地荡漾开去，碎在点点红莲花间。荷叶间，一叶小舟亦浮亦沉，随波荡漾。

　　若说这是一幅静夜湖景图，那么小舟上的两人便是赋予这画面一切美的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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