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第二天傍晚,  今天的戏份拍完还没过多久,杭修途收到了一通电话,两人似乎只有三言两语,  只是杭修途挂下电话就有些行色匆匆。

        “我有点事,  出去一趟。”杭修途拿起外套就往门口走,临走还不忘嘱咐,“给唐伊或者陈絮打电话,让她们帮你做顿饭。”

        “嗯。”杭杨点点头。

        只是看着杭修途的背影,  杭杨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异国他乡的巴黎,能有什么急事?

        杭修途来的地方——是机场。

        他一眼看见混在人流里的杭修远,还没出声,  大哥就面无表情冲上来:“走。”

        两人随便找了个隐蔽处,  刚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杭修远一把揪住亲弟弟的领子,往自己方向猛扯了一把:“你在电话里说的话什么意思?”

        杭修途面色平静:“字面意思。”

        杭修远近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可能有十余年了,杭修途几乎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哥这么失态的样子:“你说你、爱上了小杨?”

        杭修途轻垂下眼睫,没有说话,但等于默认。

        “你简直!你简直——”

        杭修远耳边出现尖锐的耳鸣,他狠狠按上自己太阳穴,  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用力深呼吸:“小杨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吗?”

        “还没有。”

        “那还有挽回的余地,  ”杭修远疲惫地扶住旁边的墙面,  眼下有非常明显青黑色,  “杭修途,你现在拍的戏一结束,  你给我出国,  一年之内不准回来。”

        杭修途皱眉:“不可能。”

        “你他妈!”杭修远差点一拳挥过去,  他深呼吸两次才勉强保持住体面,“你再说一遍。”

        杭修途:“杭杨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存在法律上的亲缘关系,我把他当做未来的爱人来追求,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杭修远震惊,“第一,你爱上的是同性;第二,小杨被我们当成亲弟弟养了足足20年,好,就算我的接受能力已经被你磨砺出来了,你觉得爸妈怎么想?”

        “所以,哥,”杭修途轻声说,“我要你帮我。”

        杭修远一脸“what  the  fuck”:“你就半点不觉得这是个应该改正的错误是吧!”

        “从杭杨上小学开始,我和他的相处时间加起来甚至比不上一个养了8个月的猫,”杭修途盯着杭修远的眼睛继续说,“直到车祸发生,直到我发现他和我们并不是亲生兄弟,我才算真正认识他,我自认……没有亏心的地方。”

        “你自认,”杭修远来回踱步,几乎笑出声,“你自认!”

        “……”杭修途不答话,只静静看着他。

        终于,杭修远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你他妈已经定了是吧?”

        杭修途:“嗯。”

        杭修远一拳砸上旁边的墙壁,低低骂了一声。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主见,但凡杭修途认定的事,几乎无人能更改他的主意。

        杭修远突然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二弟13岁那年,因为去看来巡演的话剧表演,翘掉了期末考试。

        那时父亲正值壮年,比起现在威严犹胜,他居高临下看着半大的杭修途:“解释?”

        杭修途那双冷淡的浅色眼睛盯着父亲,看不出半点畏惧:“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了取舍而已,不需要向您汇报。”

        再后来杭修途一意孤行踏入娱乐圈。

        杭修远当时并不在场,只能从母亲的叹气和黎叔的只言片语间捕捉点当年发生过的事,他二弟——一个才华横溢的天子骄子,遍体鳞伤且一无所有地走进了暴雨里。

        杭修远是真想不明白:杭家富裕、和睦,父母聪明果敢、为人正派,感情还好,从没沾过半点有钱人家的烂事;杭修途一个出身优渥的少爷,面对的最大压力可能就是父亲的高期望,他应该天真一点、软弱一点才对,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两兄弟在寒风里不知道吹了多久,杭修远才终于抬头,他有气无力地指着自己弟弟:“我算是上辈子欠你的。”

        杭修途低头,道歉很诚恳:“哥,对不起。”

        杭修远半空中的手抖了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长长叹口气:“我知道了,爸妈那边我会想办法斡旋。你现在立马从我面前滚蛋,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好。”杭修途能屈能伸,干脆点头。

        “等等,滚回来,”大哥迅速反悔,冲刚准备拔腿走的杭修途招招手,“我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不能只见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走,带我去看看小杨。”

        杭杨看到自家大哥进门的瞬间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才确定,欢天喜地迎上去:“大哥!”

        杭修远一把抱住扑上来的杭杨转了个圈,笑着摸摸他的头:“小杨,累吗?”

        “一天通告才一两场,算半度假了,”杭杨看着杭修远的眼袋,还上手摸了摸,“倒是大哥你,最近这么累还大老远来看我们干什么?”

        杭修远隐晦地瞥了杭修途一眼,笑眯眯说:“其实是有个二百五给大哥惹了麻烦,我这才千里迢迢赶过来,顺路来看小杨。”

        杭·二百五·修途:“……”

        杭杨冲自己房间一指,微笑起来活像个小天使:“大哥,那你今天住我房间好好休息吧!我去跟二哥凑合一晚。”

        同床共枕!

        ——杭修远差点当场哆嗦一下,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心里又开始反复辱骂某个禽兽:“不用不用,我、呃,已经解决好住宿了。”

        杭杨察觉到两个兄长间的氛围有点微妙:“大哥,你说的麻烦……”

        “小杨,”杭修途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在杭修远瞬间变黑的脸色下,一手搂着杭杨的肩,带着他往厨房方向慢慢走,“大哥坐了一整天飞机,还没来及好好吃饭,你去收拾一套餐具出来,再帮我简单弄点吃的。”

        杭杨肩膀微微一僵,从第一天拍摄以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总有点说不出的微妙,尤其面对一些肢体接触的时候。

        “不能出纰漏。”杭杨赶紧在心里默念。

        他转头恰到好处避过杭修途的眼神,冲杭修远使劲挥挥手:“大哥,别着急,你先稍等下!”

        杭修远更难受,亲眼看自家头号禽兽拐跑最可爱的小弟弟,几乎心肌梗塞,脸上做作的微笑差点没挂住,很勉强的点点头。

        就这样,三人“各怀鬼胎”度过了齐聚在异国他乡的一个晚上。

        晚饭、啊不,宵夜期间,杭修远身为大哥,想随便聊两句打破莫名尴尬的气氛,他对杭修途的脸色也缓和了点:“你们大老远跑这儿来,应该是有不错的片子要拍吧?”

        杭杨笑着点点头:“跟谷恣导演合作,制作班底绝对的金牌团队。”

        “这样。”杭修远也笑起来,“从去年开始,我的几个小助理每天叽叽喳喳聊得都是小杨,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修途你可小心点,小心国民男神地位不保啊。”

        杭修途优雅舀了一勺汤,笑笑没说话。

        杭杨有点奇怪:“诶对,大哥,怎么没见你带个助理过来?”

        “走的、有点急,”杭修远立即岔开话题,“诶对,你们现在拍的片子什么题材呀?”

        现场突然陷入有点诡异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杭杨捧起自己杯子挡在面前,小声说:“爱、爱情。”

        杭修远奇怪:“你们两个男性重要角色……总不至于两男争一女?不会吧。”

        杭杨轻咳了两声:“那、那个,拍我们两个谈恋爱。”

        杭修远:“……”

        他慢慢捂住脸:杭修途这个居心叵测的王八蛋!

        “哥?大哥?”杭杨没想到大哥反应这么大,有点紧张。

        “没事,”杭修远抬起头,面部表情有点僵硬得过头,“文艺作品嘛,哈哈,挺好。”

        第二天一早,杭修远顶着一张略显精神衰弱的脸去了机场,杭杨跟杭修途则如往日一样去拍戏。

        杭杨坐在车上还在往窗外看:“大哥他没事吧?我总觉得他这两天神情有点奇怪……哥、啊不,杭老师,你说他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可能是太累了,你就不用为大哥操心了,他自然会调节好的,”杭修途轻轻把杭杨搂起来,“昨天睡得不早,再休息会儿吧。”

        杭杨感觉到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抵在杭修途肩膀上的手轻轻一颤,但最终还是没推开,他把脸埋在杭修途怀里,低低“嗯”了一声。

        “今天这场戏,”谷导讲戏相当通俗,他打了个哈欠,“杭修途,把有钱人的骚包气演出来,简单点说,你得在心上人面前使劲装逼,看到孔雀求偶那个gif没有?演出那种感觉就行。”

        他转向杭杨:“杭修途要是演到位了,你压根不用演,该怎么尴尬就怎么尴尬。”

        杭修途:“……”

        杭杨:“……好。”

        谷恣冲道具组摆摆手:“画取出来,小心点。”

        他把一副冬景油画拿给杭杨。

        “你待会儿动作要潇洒,但还是小心着点,画可不能弄坏,这回跟上次不一样,不是那个祖宗随手拿的草稿,万一碰坏了……”谷恣冲杭修途瞟了一眼,“让你哥掏钱买。”

        杭杨眼角有点抽:“‘那个祖宗’是?”

        “荀勖。”谷恣“啧”了一声,“我答应把他的名字和导演编剧署在一起,他才把作品借我。”

        杭修途有些诧异:“荀勖?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少说有两三年没接戏了吧?”

        谷恣点点头:“是,家里不缺钱的少爷。想演戏了就挑两部文艺片拍着玩,这两年沉迷在直接各地开画展,有才是真有才,就是性格太臭了。”

        性格臭又有才的少爷……杭杨脑子里突然蹦出来顾愿那张拽了吧唧的脸,忍不住笑出声。

        见谷恣和杭修途同时看向自己,他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想到个跟这位荀老师有点像的朋友。”

        谷恣震惊:“跟荀勖有点像的人,你还能跟他做朋友?!不愧是你啊杭杨!”

        旁边副导演开催了:“谷恣,你俩聊上了是怎么个回事!群演都就绪了,赶紧拍,拍完下班!”

        “吼什么吼,跟个喇叭似的!”谷大导演为人向来双标得明目张胆,自己用加倍的气势吼了回去,“走走走,去走戏。”

        这场演的是xs艺术学院里的一场慈善拍卖。

        杭杨饰演的褚烨被委托提供作品,但这位特立独行的孤僻小画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装裱好的画老老实实按时交上去,相反,他拖到了拍卖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刻。

        杭杨拿着圈起的画往负责人手里一扔,法语说得还略显生涩,但正好和人物形象契合:“画好了。”

        “您知不知道5天前就应该……”负责人打开画,话突然停住,叹口气,“好吧,剩下交给我们,您的vip席位仍旧保留。”

        拍卖流程进行得很快,毕竟是尚未成名的学生,大多数作品可以卖到一千到两千欧元不等,少有优秀的能买上一万。

        主持人介绍、竞价,然后合影……所有流程都完美且优雅,确实无可挑剔,但褚烨却有些昏昏欲睡。

        “褚,褚先生?”有身穿燕尾服的工作人员弯着腰走过来,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快到您的作品了,您着装不够正式,考虑去后台更换一下吗?”

        杭杨纤长的眼睫抖了抖,露出有些惺忪的睡眼:“不,不用了。”

        工作人员并未多说,又深鞠一躬,走向了后台。

        褚烨的画是放在最后的重头戏,时间匆忙,只稍作了些处理就送上台,但观众席的议论声似乎大了些。

        主人公却穿着休闲装低头上台,那条棕褐色围巾仍旧裹住他小半张脸,褚烨带着点不耐烦听主持人啰啰嗦嗦讲完他的名头、获过的奖,视线在台下扫了扫——突然,定格在那张只有一面之缘的面孔上。

        可能是他的东方面孔在一群欧洲人里风格迥异,也可能他的容貌太过突出,还可能,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样的亮且明净。

        褚烨不自然地别开脸,垂下眼睫。

        摄像迅速跟上,将机位一点点推近,捕捉到两人的细微的神态变化,尤其是眼睛。

        竞价开始,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最高潮,价格很快上万——场面热烈但优雅依旧。

        就在所有人以为会以三万欧元的价格完美收场的时候,杭修途举起手里的牌子:“五万。”

        五万欧元,一个小有点名气的学生作品,就算是慈善晚会,也略贵了。

        “五万一次!”主持人喊,“五万两——”

        “五万五千。”又有人举牌,是个白金色头发的俊朗青年,他杭修途看过来的视线中优雅点点头。

        没想到杭修途微微一笑,身体还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悠然举起了牌子:“十万。”

        杭杨完全没想到,杭修途那双眼睛也能演出眼波流转的风流感,他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满眼的深情几乎令人在无知觉间溺死其中,他明明动作幅度不大,言行举止都满是贵族般的从容优雅,但确如谷恣所说——让人就是莫名其妙想起来开了屏的孔雀。

        杭杨手无意识地捏住衣角,粉白色的关节在棕色衣服上摩擦。

        镜头恰到好处给到他的手,谷恣在监视器后面露出微笑,屏幕上的那只手如此漂亮,带着不自知的色气,因此美得更为惊心动魄。

        那白金色头发的欧洲青年冲杭修途笑了笑,被没有被截胡的窘迫和恼怒,只用嘴型说:你赢了。

        片场议论声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位富有的青年和台上漂亮的东方画家之间暧昧巡回,低语声四起。

        “十万一次!十万二次!”就在主持人以为价格必然毫无争议以十万敲定的时候,又有人慢悠悠举牌!

        而这个人,还是杭修途。

        他带着微笑,声音从容:“20万。”

        台下议论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声量,哪有傻子自己抬自己的价?除非……

        杭杨在人们暧昧、不屑、艳羡或嫉妒的各式眼神中慌张低头,赶紧把围巾往上提了提,似乎这样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和勇气。

        不等主持人落锤,杭修途就从座位上起身,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大步走上台。

        主持人走近:“容我介绍两位认识……”

        “不必。”男人微笑着打断他。

        他轻轻拉起杭杨攥着衣角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用流利的法语柔声说:“请您看着我。”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目光聚集在这对璧人身上。

        褚烨慢慢抬头,眸光还在微微地颤,露出一点无助的惶然。

        “请您不要紧张,”男人帮他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发丝,声音温柔无比,“褚烨先生,我只是用配得上这幅画的价格把它买下。”

        “我叫陆浩初,是您的仰慕者。”

        这只是一个自我介绍而已,只是一个自我介绍而已!

        杭杨不是没拍过纯爱作品,但仍不可控地在这样的视线中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他微微颤抖的手心渗出汗,下意识想抽出来却被杭修途攥得更紧。

        有东西在失控——

        杭杨在“卡”的声音落下的同时轻轻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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