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午夜一点半
说是改良，其实基本上等于回炉重造了。尹芜先把被子和枕头丢到隔壁床上，然后又动作迅速地将床单重新铺整，等他再起身的时候，床单已经服服帖帖，像是被熨烫过的。
转身见陈雪错还呆呆地杵在一旁，一副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的样子。于是对他说：“你先去洗澡吧，等洗完出来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浴室里有人。”
乐飞光刚进去了。
“那你坐那休息会儿。”尹芜指了指飘窗旁边的小沙发，那边已经坐了个简繁。
陈雪错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尹芜嫌我碍手碍脚了。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难免让人沮丧，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问尹芜：“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尹芜正把被芯往被套里塞，闻言也没和他客气，直接递了个被角给他。
“你来牵着这个。”
陈雪错听话地牵着了，但是也只牵了一个小角，彷佛生怕力气太大把它捏碎了似的。
“陈雪错你怎么这么笨呀，”尹芜有点没好气地说，“你得拽紧，不然它会缩回去的。”然后又递了个角给陈雪错，还给他示范了下该怎么拽。
陈雪错脑子里闪过了第二个念头——
尹芜嫌我呆头呆脑了。
于是努力想变得灵活且聪明的陈雪错，亦步亦趋地跟在尹芜后头，尽心尽力地做个小尾巴，哦不，小被角。
“你们怎么……”乐飞光趿拉着双人字拖，刷着牙满嘴满是泡沫，讲话都囫囵不开。于是他转身去洗漱室把牙膏沫吐了，然后又走了回来，接着刚才的话，“你们就打算这么睡？”
“啊？”尹芜正在做最后的收尾，乍听之下有点发懵，不明白对方意欲如何。
乐飞光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擦，还沥沥拉拉地往下淌水，陈雪错嫌弃地推了他一把：“离我的床远点！”然后在桌子上随便捡了根毛巾，抬手兜到他的头上，“把你的毛先擦干净了。”
乐飞光拿起帕子胡乱地蹭了几下，突然叹了口气，用一种‘你们没救了’的语气说道：“你们就打算这么脚对脚的睡？！”
“不都是这么睡的吗？”尹芜反问道。
他高中住了三年宿舍，跟隔壁床一直是这样睡的，大家互不相干，和谐的很。
“关系不好才脚对脚睡，”乐飞光果断地给这个事情定了性，转头向这会正瘫在沙发上的简繁求证，“你说是吧？简繁！”
简繁整个人都沉浸在王者峡谷的快乐里，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句“是的”。
陈雪错这一晚上，耳边萦绕着都是乐飞光的那句，“只有关系不好才脚对脚睡”。于是等到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假装漫不经心地给枕头挪了个位置。
虽然罩着降噪耳机，他却一直留意着尹芜的动静。等确定对方躺下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取下耳机，悄声对尹芜说：“晚安。”
“晚安。”对方回道。他们之间只相隔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尹芜的声音轻轻的，挠在了他的耳膜上。
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吧，他想——
才怪！
半夜就被鼾声吵醒了！
独居了快十年的陈雪错，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在漆黑密闭的寝室里，堪比一整个打击乐团。
他半撑起身子，看向隔壁床，有荧荧的光斑映在墙上，显然尹芜也已经醒了。
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尹芜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对陈雪错说：“是乐飞光……”
“他昨晚也这样？”陈雪错问。
尹芜摇摇头：“昨晚声音小多了……”
那就是也这样了。
听说白天越累晚上打呼的声音就会越大，陈雪错回想了乐飞光白日里的表现，大概是因为话说的太多了。
该把嘴给他ban了的。
乐飞光住在尹芜楼上。陈雪错右手抓住楼梯杆，脚踩在床的边缘，用左手去探乐飞光，他半个身子悬在外面，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却还是没能把人弄醒。
他侧着头问尹芜：“我能踩下这个吗？”
指的是梯子。
“你踩，”尹芜也坐了起来，“小心点。”他说着把手机电筒摁开给陈雪错打光。
陈雪错倒是身手敏捷，只踩了一级梯子就上去了。都懒得看清上面的人，用尽全力推了两把，见声音消停了，便又退了下来。
谁料不过半分钟时间，鼾声又再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声盖过一声。
尹芜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满怀怨念地往上望：“陈雪错……”
“嗯？
“你说，我们寝室是不是住了一只猪啊……”尹芜顿了顿，又自我纠正道，“不对，应该是两头猪。”
一头飞猪，一头繁猪，打雷下雨都不醒的那种。
陈雪错大半夜被吵醒，本来心情是有些烦躁的，这会却被尹芜逗笑了。
“我没起来之前你是不是觉得寝室里睡的全是猪？”陈雪错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么会？”尹芜说，“那我不就睡在猪圈里了……”
可能还没睡醒的缘故，尹芜讲话的时候还带点朦胧的鼻音，听着软软糯糯委委屈屈的。
陈雪错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又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半了。
“我还是把他叫醒吧。”陈雪错说着，又准备翻身上去，却被人拉住了。
“别管他了，越弄他越厉害，我都试过好几次了，”尹芜无奈道，“这人太叛逆了。”
“那这么办，你睡不着。”陈雪错不说自己睡不着，而是担心尹芜睡不着。
“没事，我看部电影养养神，”尹芜摸黑在桌子上倒腾了两下，找了个平板出来，“你要不要一起？”他问陈雪错。
显然，陈雪错没有拒绝的理由。
午夜一点半，上面打着雷，房里没有灯，两个人捧着块平板，决定相依为命一晚。
尹芜将平板支在了两张床中间的床头上，这样他们不仅都能躺着看，如果困了还可以直接睡下。他为自己这个绝妙的‘设计’感到沾沾自喜，并且提议道：“我们以后如果睡不着的话还可以一起下棋。”
“还能一起打游戏。”陈雪错补充说。
“可是晚上打游戏会更加兴奋的哎……”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催眠。
“那就白天再一起打。”陈雪错说。
“好啊，”尹芜的手指在平板上轻点，“我们看点什么？”
陈雪错凑近了一点，想看清屏幕上的字，尹芜身上的气味，却率先钻进了他的鼻子里。是清爽中掺着点甜的味道，就像尹芜给人的印象一样。
属于尹芜的，温软的气息，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无比清晰地，扑在了他的脸上。
或许太久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尹芜正在翻找文件夹的手停住了，平板的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微翘的睫毛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陈雪错正想开口问他用的是什么味道的沐浴露，却不料对方突然转过了头，鼻尖堪堪擦过陈雪错的嘴唇，却依旧没能停下来，而是不断下移，在颈部的位置，轻嗅了一下，烙下一个湿热的呼吸。
“抽烟了吗？”尹芜抬眸看向陈雪错，眼里盛着盈盈的光。
“睡觉前抽了根，”陈雪错开口道，声音比刚被吵醒时还要暗哑几分，“有味道吗？”
尹芜又凑上前闻了一闻，说：“身上，还有一点点。”
“那我再去洗个澡。”陈雪错其实很讨厌身上留有香烟的味道，而且他现在也迫切地想要洗个澡，最好是冷水澡，让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翻涌起的血气，能够快速冷静下来的那种。
这一晚上真特么是邪门了，陈雪错想。
正准备起身，尹芜却按住了他：“是我鼻子太敏感了，其实闻不太到的。”
陈雪错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声惊雷打断了，其来源可想而知。
“为什么就我俩醒了？”陈雪错开始有点自暴自弃了。
尹芜思忖了半晌，回答道：“因为声音太重，就会往下落，”说着还用手指头比划了下，“所以就刚好砸到我们俩了。”
然后两人没忍住，一齐笑出了声。
笑声很大，却没能砸中任何人。
就连原本的那点旖旎，也随着这个插曲消散了。
睡是不可能睡的，两人继续找片子。
“看部节奏慢点的吧，”陈雪错说，“这个怎么样？”
尹芜刚划拉过去，又翻了回来。
“《面纱》？”尹芜问。
“嗯。”
“好啊，这部电影还不错。”
“你看过了？”陈雪错问，“那换一个好了。”
“没关系，看好久了都快忘了。”实际上剧情都快倒背如流了，当初明明是冲着主演和原著去看的，如今却更迷恋电影。
其实陈雪错也看过了，但是想到电影的配乐，突然闪现出一点灵感。
本以为再看肯定会犯困，结果两人边看边聊，硬是撑到了结尾。
“尹芜，”陈雪错问，“你觉得我们比赛的时候用这首歌怎么样？”
“laclairefontaine？”说的是《面纱》的片尾曲。尹芜用手轻托起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好像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亓荏苒能不能唱。”
陈雪错摇摇头：“你唱。”
“啊？”尹芜不自觉嘟起了嘴，有点为难地说，“我不行吧。”
陈雪错其实能隐隐感觉到，尹芜对唱歌是缺乏自信的，所以相对而言也比较排斥。但是如果连上台唱歌都不愿意，那就更不必提给astro当主唱了。
陈雪错觉得冲破尹芜的心理关口，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他选择了缓兵之计：“你再想想，不用太有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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