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希泽湖

冬日冷阳下，浩荡竺柳河。河畔枯黄的柳荫下，初冬时节略有些冷冽的风，吹在扶苏的面上，让他终于从刚才的悲伤纷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十二岁的少年，终要开始自行思考自己的人生。在刚才的定级试中，竺枝公主，尤其是李琉斯殿下的天才表现，深深刺痛了少年的心。而李琉斯冷酷的话语，一直在扶苏脑中回响。

        “超过你？我凭什么超过你？凭我平民的出身？凭我没有灵宫，不能聚灵的残废之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向我挑战，李琉斯？”

        扶苏从竞技场上离开后，被李琉斯刺激到的他，脑中纷乱如麻，浑浑垩垩的径自走出竺柳学院，沿着竺柳河畔一直没有方向的走着。直到冷冽的风吹到他脸上，他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他这时正走到了那个巨大的亲水平台处。他虽然不知道这是琉卡与竺枝公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却也听他人说过，这处亲水平台的对面，正有一个小型的水系魔法阵。扶苏向对岸看去，正好看见有几个年青人，站在魔法阵里嬉戏，试图发生魔法阵。可是魔法阵没有反应。

        “和我一样，是个废物罢了。”扶苏自嘲的想。然后他想起了离开竞技场时，他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今天晚上，到希泽湖去！”

        “希泽湖？这是什么地方？”扶苏有些莫名其妙。姑且不论扶苏根本不知道向他说话的是什么人，就连这个地名，扶苏都完全没有听到过。

        他很费解，于是拦住在河畔上行走的其他行人。“请问一下，希泽湖在什么地方？”

        扶苏问了好几个人，可是，没人知道答案。甚至有一个人告诉扶苏，竺柳城里只有竺柳河，没有湖。

        扶苏很快放弃了寻找这个无人知晓的湖泊的想法。当他还在犹豫接下来要怎样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嘿，扶苏，你在这儿啊，叫大家好找的！”

        扶苏转过身，便看着一个身着白衣，健硕高大的男子，向他走来。这人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显得精神劲健，举手投足间显得刚健又不失优雅，而他左手上提着的刀却暴露了他的身份——在整个竺柳城，有几个年青人没有听说过这把在刀柄上镶嵌着一块硕大水晶石的刀呢？

        “黎华大哥，你找我？”扶苏有些疑惑的问。

        “大家都在找你，竺枝公主托我对你说，今夜她在王城里宴请怀斯大长老和扶苏，请你一块儿去。”黎华有些夸大其辞。竺枝宴请扶苏是实，可在找扶苏的，其实只有竺枝和琉卡而已。

        “我……”扶苏犹豫了一下，正想出言推辞，可是黎华却抢先道：“我在骑士营里还有事，不能陪你了。晚上你跟着琉卡进王城就行。”在转身之前，黎华还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嘿，我也被公主邀请了，晚上见好了，小家伙。”

        看着黎华匆匆离去的背景，扶苏心里有些感动。虽然自己如今孑然一身，但是朋友们的关心，还是让扶苏感到一些温暖。虽然扶苏并不愿意到那想像中金碧辉煌的王宫里去，可是他也不忍心让竺枝和琉卡失望。他最后还是决定去。于是，扶苏回到了学院琉卡的宿舍里。琉卡仍然没有回来。扶苏只好一个人等着。

        渐渐到了傍晚，琉卡还是没有回来，倒是换了一身靓丽礼服的黎华又来了。他将扶苏拉上了一匹高头大马，道：“琉卡跟着怀斯长老先进王城了，他托我带你进王城。我们现在就去吧。”

        黎华驾马，带着扶苏一路飞驰。扶苏坐在黎华身后的马鞍上，两手紧紧的抓住鞍边，比上次坐麒麟神兽飞天还要紧张。他看着两边景物不断倒退，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扶苏在马背上颠簸了好半天。待黎华叫他下马时，他环顾四周，只见这里却是一个树林，四周围绕的全是笔直高大的树木，树林里充满了泥土和枝叶清新的气息，让扶苏倍感舒适和亲切。毕竟，扶苏离开疏离大草原后，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有乡土气息的地方。可是，他们不是要去王城吗？

        “这里，是哪里？”扶苏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不说了吗，这里是王城！”黎华有些不耐烦，伸手向林间指去。顺着黎华手指的方向，扶苏便看见，在密集的树林深处，果然露出几处砖墙。

        “这里就是王城？”扶苏一边下马，一边惊讶不己。在他想像中，王公贵族们所住的地方，无不是高大巍峨金碧辉煌的宫殿，何曾是这样一个绿荫环绕的庄园？

        扶苏跟在黎华身后，向林荫掩映间的宫殿走去。一路上，黎华小声的向扶苏解释了一番。扶苏这才知道，原来铁竺国千年前立国之初，便由当时的国君决定，将王城建在都城郊外的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各亲王王储的宫邸建在树林外围，而国君的宫殿则被拱卫于中心。这一格局历时千年，并未改变。

        “可最初的国君为什么选择在郊外树林里建宫殿，而不是在竺柳河畔？那里的风光可是要好得多，生活也方便得多呀。”扶苏还是有些好奇。在他印像中，一个城市的建立，通常都是会选择在河边，以方便取水。

        黎华俯下身，在扶苏耳边悄悄道：“据说铁竺王族一脉相承的魔法属性通常是木系的。大概是这个原因吧。不过，这可是禁忌，在王族面前千万别主动说魔法传承的话题。”

        扶苏似懂非懂的答应了一声，可心里便产生一个疑团：“李琉斯和竺枝的先天属性，可都不是木系的，这又是为什么？”

        扶苏并没有来得及将这个疑问问出来，因为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宫殿门口。门口的卫士识得黎华，也不盘查，直接将他二人放了入宫。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将扶苏二人带入宫殿中。

        从外观上看，这座宫殿果然显得古朴，规模并不显小，宫门便有三人多高，可容四匹马并排的宽度。外表虽是历经沧桑的样子，可扶苏甫一进殿，还是被殿里的富丽堂皇眩花了眼。

        这处宫殿足有三十米宽，五十米深，高达十米，宽阔的殿堂里全铺着厚厚的地毯，十数根粗大的柱子上漆成金色，其上雕满了花纹图案，每根柱子上都镶着从高到低的三排灯，尽管天还未黑，但灯中的火已经点起，将整座殿堂映得通亮。

        在殿堂深处，一张可比五张大床的餐桌旁边，正坐着十数个人。扶苏远远放眼望去，却见这些人均是身着华衣，却一个也不认识。那仆人带着扶苏二人向另一处行去。等走得远些了，那仆人才低声对扶苏二人道：“今日竺琏王子也在此宴请各王公大人们，因此竺枝公主吩咐小人将黎将军带到她那里去。”

        仆人带着二人在明亮的过道中穿行，走了好一会，才走到一房装饰精美的房门前，对黎华二人道：“便是这里了。竺枝公主在里面等着二位。”

        扶苏跟着黎华进了屋，便见这屋里别有一番富丽景像。这一处屋子规模不大，屋里墙角处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整间屋子便因此弥漫着一股馨香。天花板上四处垂挂着数十根红色的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块宝石。扶苏仔细看了看，发现每一块宝石均不一样，颜色形状各异，一眼望去只觉琳琅满目，异彩纷呈。

        就在扶苏目眩神摇之时，爽朗悦耳的声音响起，竺枝满脸笑意的迎上前来，更一把抓住扶苏道：“小扶苏，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叫我们好找。”

        扶苏只好尴尬的笑笑。竺枝不以为意，将二人带到餐桌前。桌旁早已坐了三人，怀斯大长老和琉卡自然在其中，另一个却是个十五六岁的明丽少女。她一身粉色宫装，容貌与竺枝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显得娴静得多，坐在一旁边好奇的看着黎华与扶苏。

        “我妹妹竺榕，这是扶苏。”竺枝的介绍言简意赅。竺榕款款起身，微微恭身行礼。虽然年幼，但竺榕公主的礼数倒是要比姐姐周全优雅得多。

        看呆了眼的黎华忙不迭的躬下身去行礼，周身的佩饰发出哗啦的响声。扶苏倒是明白黎华换上这一身礼服的用意了。虽然竺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介绍到黎华，但精于此道的黎华并不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初见竺榕公主，让小人一时脑壳傻掉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下：小人皇家骑士护卫营副统领黎华，参见竺榕公主。”

        竺榕公主大概不曾见过这样殷勤的男子，一片红云飞上脸颊，只得再次起身行礼。黎华这才洋洋自得且潇洒自如的坐了下去。

        竺枝却看不过眼，动怒道：“呸，假殷勤！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本公主，却被挂在半空中了！”

        琉卡和扶苏均知此事，忍不住要笑。竺榕和怀斯却向竺枝投去疑问的目光。黎华赶紧大声道：“今天听说竺枝公主在竞技场上大发神威，可惜小人有勤务在身，无缘得见，真是遗憾三生啊！”

        黎华的移花接木果然成功，话题很自然的转移到了竺枝的身上。竺枝开始眉飞色舞，加上黎华有意的推波助澜，琉卡的妙语如珠，气氛一时热络起来，就连竺榕也渐渐放下矜持，不住的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怀斯大长老看着这些年轻人的热情如沸，也不禁老怀畅快。

        唯有扶苏，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欢声笑语，却只顾埋头对付那流水般上来的美食与佳肴。“像在作梦一样，”扶苏想，“贵族生活与魔法世界，离我是那么远。我大概是在梦中，梦一醒来，我还是原来的我呢。”

        唯一扫兴的是，一位仆人三番四次的打断众人的笑谈，道是竺琏王子有请怀斯大长老前去一聚。怀斯一向有意与竺琏王子保持距离，只是再三推托不过，最后只好离席而去。

        天色已晚，诸人谈兴正浓，扶苏却渐生倦意。他想，我不如趁着梦犹未醒，看看这王宫里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好了。这一番回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进入王宫了。

        于是，扶苏悄悄的离开了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温暖房间，独自走到明暗相间的室外去了。他不识方向，只顺着房廊乱走，将宫里那些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奇花异草，统统看在眼中，一路赞叹的走去。

        在一处廊边的小溪流处，扶苏看见一只全身雪白的鹅，悠哉游哉的向他游来。“你真快活呢，天天生活在这王宫大院里。”扶苏对着白鹅喃喃自语道。

        白鹅却停在水面上，看着扶苏，低声吭吭的叫唤。扶苏看着它的眼睛，却吃了一惊：“它在跟我说话！”

        “顺着溪流走，到希泽湖去！”白鹅道。

        扶苏瞪大了眼睛：“你知道希泽湖？”

        “那当然，这里谁不知道希泽湖！”

        扶苏心里一动，明白过来。希泽湖在王城之中，他向王城外的平民百姓相询，当然无人知晓湖的所在。“可是，我去希泽湖去做什么？”扶苏问。

        “你去了就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你。”

        “他们？谁？”

        白鹅不再理会扶苏，仍旧悠哉游哉的游走了。

        “有人在希泽湖等我？”扶苏满心的震憾。他决定搞清楚这是什么回事，于是顺着溪流，向幽暗的王城深处走去。

        修长的紫色异草，在月光下摇曳生姿，聆薇仍旧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这一切。当扶苏的脚步声朝着幽暗中行去，聆薇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终于还是找到地方了。”

        “千年前的秘密，就要揭开了吗？”美丽少女的心中有些激动。

        那一次银星神星然的到访，带给了聆薇一个无穷的希望。她急于知道，究竟千年之前，是什么人可以凭借没有灵宫的身躯，而成为最为强大的法师。

        星然没有说出答案，她只是说，你去问你的老师修满，他知道全部的情况。

        聆薇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修满的回来。可是修满的回答，却还是让聆薇等待。

        “你继续关注扶苏吧，他将知道的，就是你将知道的。我太累了，薇儿，请让我睡一会。”

        看着满身疲惫的老师，聆薇不敢再打扰，于是离开了月华殿，回到殿前的云台上，一如既往的看着，听着扶苏的一切。

        “现在，迷底要揭开了吗？”月光下，美丽的少女满心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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