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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溪源会战(下)


(一)

        你和吴顺在军帐中学习勿吉话、相对练习格斗刀法的时候,乌林登木汗也在他的毡房中打开了儿子大索十万火急送来的密信。

        他正为汉军选择在大暴雨前夕正面攻击大索部而震惊。他觉得自己再次错判了你:他以为对自己适用的战场规则,也会同样适用于你。他忘记了你是从来不受任何东西羁绊的。

        现在,你在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发动攻击的天气下,向他的又一个儿子,向他最器重与期望的儿子,举起了马刀。

        看完大索送来的密信后,乌林登木汗激动得毛发竖立、全身颤抖。

        正如你所料,他不能抵挡可能活捉到你的那种巨大诱惑,他不能抵挡从此扭转民族和家族命运的那种巨大诱惑,他也不能抵挡从此名垂千古的那种巨大诱惑。

        他在你多年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蓄意引导与刺激之下,不能面对这样的机会而保持足够的冷静。

        他上钩了。他决定亲自带队前往汉军指挥所新的大本营地点,去偷袭你。

        (二)

        在下定决心之前,乌林登木汗也再次质疑了一下儿子的判断。

        然后他想起尼肯风口和你的那次照面。他想起你杀了若干将领之后,就被挡在卫队的盾牌内消失不见,他想起你从因贾河谷之战后,就一直悄悄地跟在自己身后,你有多个机会可以下手偷袭他,但你一直没有行动,直到你汇聚了七部汉军之后,才与他正面一战。这些迹象都与情报吻合。

        他仔细地推敲着这些现象背后的事实。他觉得大索的判断是合理的:你从因贾河谷之战之后就伤病沉重,支撑不住了。你失去战斗能力,并且指挥能力也岌岌可危了!

        真相在几年后的显现,让他追悔莫及!

        你当时的状况那么不好,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背后,从他旁边,从他的刀锋之下溜了过去。

        那个伤病交加的人。就是这样在他眼皮底下全歼了马留克部、重创他的汗王部精锐,杀了他的全家妇孺和他的温达木等儿子们!

        这个醒悟登时让他全身热血沸腾,羞辱得抬不起头来。

        他好像被森林的大火烈焰焚身一样地狂怒起来!

        在这样的狂怒中,他终于决定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也断然置危险中的大索部于不顾,亲自带领汗王部的马队,穿越峡谷,直扑你的后路。

        (三)

        乌林登木汗,这个纵横草原二十多年的一代枭雄。就这样踏上了他此生的不归之旅。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肆虐的病痛面前,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帮助,陷入了彻底的孤立无援。你随时都可能在突发的大出血和剧痛中,滑入死亡。

        这场看上去意义重大的奇袭之战,其实是根本不需要打的。

        它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他只需要待在自己的毡房里,耐心地等着,就可以了。

        所以,人生一世。很难说,有所作为和无所作为,这两种选择,哪种的结局其实更好一些。

        这件事情其实是很难算计的。

        人有时候就是因为太过进取、太过积极、不肯安静无为而陷入了绝境当中。

        (四)

        就在乌林登木汗决定要亲自率队来偷袭你的大本营时,你也在自己的营帐中,详细地向吴顺讲述了你们设伏猎杀乌林登木汗的全部行动计划。

        直到听完你说的全部行动计划,吴顺这才恍然大悟!

        这些年,你为什么要一再过度冒险、挑衅敌军,为什么要一再地刺激敌人在你面前愤怒发狂。你那时心里就在想着这最后的一击。你一再地挑逗乌林登木汗这头公牛,直到让他最终失去理智。一见到可以杀了你,可以活捉你的机会,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攻击**!

        你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拿自己作为最后的那个终极诱饵。来引诱乌林登木汗走入他的殒命之地。

        吴顺不由得想起除夕冒险重返燕塘关后,他元宵之夜前来求我,劝说你不要这样冒险刺激敌军时,我在燕塘关对他说的话:你所有的冒险都是有目的,都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绝不是一个盲目的莽夫。我虽然一点也不了解战争。但我是那么地了解你!我一下子就说出了你心里在想着的。

        杨彪率部抵达作战位置,准备向大索的军队发起冲锋的时候,你正在看着那管黄铜袖箭。

        汉军排山倒海的马队冲锋开始时,你正在给刘申写着最后的奏章,你在双方骑兵冲刺交汇接触的那一刻,写下了刘申那一生中听到的第一声对皇帝的称呼:陛下。

        你一边和病痛作战,一边等待着杨彪的作战结果。

        你一边抵抗着正在步步紧逼的死亡,一边像个耐心的渔夫一样,等待着大鱼的上钩。

        你其实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活到收网的那一刻。

        你其实是在和命运玩着那局最后的赌博。

        (五)

        正如人类的勃勃雄心常常被大自然的玩笑所轻松阻挡那样,乌林登木汗壮怀激烈的伟大奔袭也被突然暴涨的黑水河阻挡了。

        到达溪源峡谷时,乌林登木汗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夜之间水位暴涨了4米的黑水河。这条桀骜不驯的河流在他的面前无休无止、无情无义、无始无终地湍急奔流,不仅让溪源峡谷变成了无法逾越的深渊,而且让周围以它为源头的上百条溪水泉流同时泛滥。

        乌林登木汗发现,你在会战开始之后把大本营西移至此是有充分理由的。现在,在他的马队和你的大本营之间,隔着一片狂卷冲决的巨大洪水。

        这就是你对这个方向的敌人来袭可以不加防范的理由!

        这就是你可以让杨彪带走几乎全部战斗兵力的理由!

        你虽然在病重之中,但依然是思虑周全,算无遗策的那个你!

        乌林登木汗心急如焚地立马在在峡谷口的高坡上,几近绝望地听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洪水声,看着倾盆大雨没完没了地继续从天上不停降落。

        他策动战马,在电闪雷鸣中来回踏着步。

        他仰天发出一声悲哀的高呼:“草原的神啊!为什么要抛弃您的子民?!为什么要抛弃我?!”

        (六)

        现在我不是琴儿,我是写故事的唯心。

        我之所以写这个故事,是因为我真的听到过那时洪水汹涌的声音。

        那时我还是一个女学生。我曾在溪源训练基地的宿舍里和走廊上,听到过那汹涌的波涛声。

        我也真的见过黑水河。我也真的见到过那时的你。

        我见过那时的你,如何在黑水河中央的大石上浑身是血地断气。

        在我短暂的这一生中,我见过你的两次死亡。

        我千真万确地,见过两次。

        而这两次的目击,就让我从此不能再回到平常的人生轨道上。

        图布丹大喇嘛说的,还有一面之缘,就是指的这个:我在作为琴儿的那一生里,你离开暖阁前往北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但是,我在作为唯心的这一生中,还会再到达溪源峡谷,还会在那里,看到那一生弥留中的你,还会看到你的最后一次呼吸,最后一次心跳,还会看到最后一个念头如何离开你的遗体。

        你那一生的最后一道目光,还会落在我身上,落在这一生的我,身上。

        我永远都忘记不了,你倒在那块大石上,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最后的光。

        这本小说的第一个读者,是我(唯心)最好的朋友高雄。

        那天,当他看着我小说的打印稿时,我问他:“如果我说,这一切,书里的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它并不是虚构的,而是真的在某个遥远的时代发生过。你会相信吗?”

        高雄说:“如果我说,这房子外面的那一个世界,当前的我们生活在其中的那一个世界,也全都是虚构的。你会相信吗?”

        他说:“唯心,我们其实不知道,什么真的发生过,什么没有真的发生过,是吧?”

        我说:“是的。我们不知道。就好像是做梦,在我们醒来之前,我们不会知道,梦里的一切,虽然发生过,但也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高雄说:“唯心,有时候,你聪明得非常不像是一个女人。”

        我说:“可是,怎么醒来呢。怎么才能从一个非常逼真,我们以为它就是绝对现实的梦中醒来呢?”

        高雄说:“quit。”

        他说:“就像现在,合上书本,关闭阅读软件,梦,就结束了,就能从那个世界退出了。”

        原理就是那样的。

        停下来,让念头停止,正在做的梦,它就醒来了。(未完待续。)

        ps:  备注:本章第(六)小节跨越前生后世的相关内容详见《吉诺弯刀第十二卷:神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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