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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王府


文璟没说话,站在一旁,身子端正,一副打算听训的模样。

        一年前,北君陆执名潜进帝京,偷袭淮亲王府车驾,安宁郡主坠落河谷,尸骨无存,小太子念在淮亲王府为北齐舍生忘死,特许郡主可以国丧送行,文珩却再三推拒,并非是觉得当不起,而是一句:不见尸骨,何以为丧。

        太子拗不过王叔,无奈之下才以一年为限,也算给他寻人的时间,可如今就算文珩再不愿,也要给帝京百姓一个交代。

        帝京上下满城素稿,淮亲王府却依旧如常,文璟有些不忍心:“爹,逝者已去,你如此放不下,就是让小妹九泉之下也难安。”文珩连衣冠冢都不让准备,更遑论立牌位,可生人有来处,死后也需得有归所才行啊。

        “听说顾家公子来过了。”文珩没理会他的话:“来干什么?”

        太子准许王女以国丧之礼厚葬,是对淮亲王府独一无二的爱重,为此,早上他特地去了宫中叩谢天恩,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文璟将满肚子话复又咽了回去,说道:“北君本是冲着旌儿去的,顾相只不过受了无妄之灾,顾公子白天去祭拜了顾大人,想着今日也是小妹死忌,所以顺道过来看看。”谁知道淮亲王府连个拜祭的地方都没有,让俩人好不尴尬。

        “只是看看?”

        “说是查到了些事,要往黎县去一趟。”

        “他哪来的消息?”这帝京鱼龙混杂,最不缺的就是消息,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西面八方的眼线总会先人一步,通过自己的消息网趋利避害,但消息多了难保会有陷阱。

        “说是在整理顾相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顾相随手撰写的手札,上面写了沧河一代的风景地貌,犹以黎县记录的比较详细,因为黎县地处沧河脚下,在西北边陲,与南梁就隔了一条河,在国图上没有标注,但位置却十分特殊。”顾相是个闲下来就管不住双腿的人,三山五岳哪里没去过,整个北齐都快被他一双鞋磨平了。

        文珩张嘴刚要说话,文璟却抢了一步,说道:“爹放心,我已经托他帮忙打探小妹的踪迹,若有消息会传信回来。”文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孩子他也是心疼的,可总是不懂他的心思,也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由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她是生是死我都做足了准备,倒是你忙前跑后身子吃得消吗?”

        文璟风里雨里闯惯了,乍一听见关切之语,脸色有些发红:“爹无须挂念我,只要淮亲王府一切安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前几日皇上叫你去叙话,可曾说起过让你回江南府?”江南是制衡处月的第一道屏障,文珩当年将他丢在江南,就是要将江南十六州给他压阵,让他的长子威震外敌,十二万兵马等同于刀锋开刃,若是处月胆敢妄动,江南必然不会客气,而皇上也依着他刀枪箭雨的功劳,顺理成章赐了江南府,封了少将军,可却没让他在江南常驻,而是打算刀锋雪藏。

        文璟离开江南已经快两年了,江南府的少将军,不在江南镇守外敌,却不得不窝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进退两难。这位少将军,还未等扬名,有的人就已经怕了。

        “他放我回去也好,不回去也罢,左右江南和帝京也没什么分别,能日日守在爹身旁我也安心,安北府我已经交代妥当,有事会快马传信回京,只不过我担心顾洛书为了避人耳目,连个随从都没带就走了,我怕不妥。”

        文珩眉头不由皱了一下,将北齐各州县的官员,在脑袋里挨个过了一遍,对那黎县知县似乎有些印象:“傅文韬。”

        “是,原来也是帝京出身,曾任礼部尚书,任职时曾被顾相参了一本,说是驭下无方,弄出了人命,这才被派遣任黎县县令一职,如今快二十年了。”说是派遣,不过是革职的另一种说法,好听罢了,傅文韬虽早已不与帝京往来,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一朝零落不算还是整整二十年,谁会甘心呢。

        文璟见父亲半天没说话,试探地问道:“爹是怀疑他?”

        “黎县与南梁比邻而居,有近水楼台的先机,万一真的事出他手,必然有人撑腰。”顾洛书孤身前往,等同于自寻死路,顾家因为他们备受牵连,亏欠怕是还不完,顾远之一向与文珩交好,如今顾家孤儿寡母,他不护着,难道还看着被人骑在脖子上。

        “我这就去……”文璟说了一半被文珩打断:“你先去歇着吧。”

        “可是爹……”文璟有些急了。

        文珩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压下了他的心浮气躁:“听话。”文璟知道文珩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擦了擦满身的热汗,转身走了,可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脚步停在原地,踟蹰半响,头也不回道:“如果小妹真的回不来了,爹,你还有我呢。”

        文珩本在思量着该如何安排,忽然听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忍不住咯噔一下,他眯着眼睛看去,树影打在这孩子身上格外浓重。

        他手握北齐三十万兵权,身旁一儿一女都是他的心头肉,本打算让他们再多历练两年,他就可以放手了,毕竟等他百年身死后,朝堂还是他们的天下,可没想到以往是时候未到,现在则是不能。

        这朔云戟便跟做人一样,先要学会走路,其次要历练入世,在饱经世态炎凉之后,愤世嫉俗也好与世无争也罢,这其中千百种为人处世之道,就看你如何选择,若是刚正不阿之人,自然有开天扩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若是心胸狭隘,不走正道之人,即便招式练的炉火纯青也落了下乘。

        这两个孩子资质不错,却是茫茫少年,看透了人意茶凉,到了人生的拐点,不知该何去何从。

        三更锣鼓敲过,文珩才从千百思虑中回过神来,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起身往东暖阁走去。

        他站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整了整衣领袍袖,刚要敲门,又觉得裤腿有些窝囊,便弯腰将裤腿掖了掖,却还是不满意,瞧着四下无人,呸了口唾沫在手上,将自己浑身上下的毛都捋齐整了,恰在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猝不及防瞧见他这副“近乡情怯”的模样,俩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好在那男子见惯了似的,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进的面孔:“有事?”

        文珩被他清冷的声音刺的一激灵,掩嘴咳嗽了一声,捡起掉了满地的“威严”,笑道:“初九在啊,怎么还没去休息啊。”

        白初九是淮亲王府的医师,师承涅生堂,素以枯骨生肉,誉满杏林广知天下,民间常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准留人到五更”,涅生堂却能要人五更活,决不让你三更死。因此,涅生堂的门徒都被百姓叫做“活阎罗”,涅生堂南北两边都不靠,大有独善其身的意思,不知道承了文珩什么恩情,一直在照顾淮亲王妃的病体,被文珩贵客似的养在府里。

        白初九天生不近人情,不管他是什么王爷,什么将军,哪怕此刻对面是一只狗,也一视同仁,绝不给好脸色。他不理会文珩的客套,冷着一张脸,腾腾冒寒气的眸子,直看的文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有一事想麻烦少堂主。”文珩忍不住呼了一口白气,润了润嘴唇,白初九见他一声长哨吹了出去,在寂静的夜里清脆地转了一个弯,紧接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扬着四蹄疾驰而来,停在了白初九身前:“我想请少堂主带着旌儿的夜狸子,帮我去黎县跑一趟。”

        “顾洛书不是已经在路上了。”那匹夜狸子是文旌的战马,文旌在的时候懒得照顾,常常一把糠草喂了了事,这马很是通人气,被怠慢了肚子,时常跟文旌人脸对马脸,怎么都不对付,如今换了白初九照顾,一天好几顿饱饭喂着,隔三差五还要给它洗澡顺毛,被照顾的颇为享受,一来二去倒有些白初九亲近:“王爷是觉得顾公子不会帮忙寻人?”

        “他既然答应了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寻,不过旌儿的脾气你也知道,那顾洛书满腹书香,脾气顶好,找到了人只能好言相劝,肯定是劝不会回的。”那丫头脾气上来软硬不吃,可偏偏吃白初九的硬,恶人自有恶人磨,白初九就是她的克星。

        白初九摸着夜狸子顺滑的鬃毛,低垂的眉目隐在廊影下,寒潭一般不可窥探:“王爷觉得她还活着。”

        “你不也觉得她还活着么?”文珩闻了闻他身上浅淡的酒味,大概是晚饭的时候喝的,笑道:“若不然你怎么不忌酒啊?”

        白初九死鸭子嘴硬:“初九是外人,不用守王府的规矩。”

        文珩没跟他犟,心道:那可就说不准了。

        白初九懒得和他绕弯子,直言道:“那如果她拒不跟我回来,王爷是想要活蹦乱跳的还是不能自主的。”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牙根疼,文珩眼皮一跳,生怕他没交代明白,就见不到完好无损的女儿,当下长辈似的握了握他的手,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若那逆女不听话,少堂主只要略施小惩就好。”

        “小惩是多小,断胳膊还是断腿?”白初九依旧直言不讳。

        文珩心有余,力不足地叹了口气,这少年人白生的这么好看,怎么就是听不懂话,非得逼他当回小人。

        当下将他拉到一旁,伸出两根手指,空无一物地小声咬起了耳朵:“你不是有那个什么针,趁她不备,弄晕带回来就是了。”何必这么粗鲁呢。

        白初九颇为鄙夷地瞥了文珩一眼,他还未想到能用酥眠针,这个做爹的到先算计起女儿来了,应该说他有先见之明好呢,还是一肚子坏水的好。

        “我知道少堂主身手不错,但此去难保不会碰见四君,事关生死,少堂主若不愿,大可以当我今夜没有来过。”文珩话音一转,脸色也正色了几分,他不过是个医师,又不是淮亲王府豢养的暗探,没有为他豁出性命的理由。

        “初九愿往。”

        文珩瞧他半分犹豫都没有,似是早有打算就等他找上门来,不禁正色问道:“为何?”

        “四君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

        文珩没说话,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就不信白初九一点私心都没有,与其说的如此正派,还不如戏言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或许还能信。文珩不做揭人面皮的事情,这层面皮也轮不到他来揭,当下不再与他玩笑,将一枚虎符郑重其事地交到了他手上:“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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