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鸣鸠一直没和林阿荞说过话。她还是抗拒这个同桌,总是往陈阳那个方向张望。
陈阳这个骗子,嘴上说不喜欢现在的同桌,还不是每天笑脸盈盈,一口一个兄弟叫的可欢了。鸣鸠气得直打嗝,林阿荞小心翼翼地问:“鸣鸠,要不要给你接点水?”
鸣鸠转动小脑筋,要和林阿荞打好交道,才能气一气陈阳那小子。
“那谢谢你了。”
林阿荞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激动的红晕。
“阿荞,你为什么转到我们学校?”
“因为,啊”林阿荞把头发别到耳后,“因为爸爸的工作调了过来,搬了家,这里离家近。”
“你家住哪儿?”
“就在学校对面不远处,改天来我家玩吧。”林阿荞的话里满是期待。鸣鸠耸耸肩,“行,以后吧,以后还长着呢。”
鸣鸠觉得林阿荞这个人也不赖,但班上跟她一起玩的人并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能是因为太漂亮,别人自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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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的鸣鸠,也开始上奥数班了。学校有个厉害的数学老师,应学校要求给三年级尖子生开课,鸣鸠的班级里参加的人有陈阳,鸣鸠,以及林阿荞,还有陆途,姚畅两个坐拥班级一二名的学霸。于是现在的鸣鸠,放学时间延后到了五点半。
这样的话,那她就很难再见到周潜了。鸣鸠想到周潜,脑袋里还是一片单纯的空白。他的确参与了她的生活,但是他留下了什么痕迹呢?他好像只是她梦里干净的少年。
鸣鸠往后只能享受一个人冷清。家里不常来客人,爸爸也不常在家,角角落落放置着家具的房间里,却满是空荡荡。没有女主人的水果,再看不到周潜认真的模样。她第一次刻画的他家的模样,也将经受时间的冲刷。
今天的鸣鸠,故意没带钥匙,放了学的她撂下陈阳后就去周潜家找妈妈。
她怯生生地按了门铃,女主人开了门,看见她脸上既惊讶又惊喜。
“鸣鸠,这么晚了,来找妈妈吗?”
“嗯”她搓着手,低着头,她可是个好演员,“我忘带钥匙了”
“来,先进来吧。”
“周潜哥哥正在上课,我就不打扰他了,我在客厅坐会儿。”鸣鸠这么懂事,女主人会很高兴的吧。
“鸣鸠乖。饿了吗?吃点水果吧。”
“周潜哥哥准备考哪个初中啊?”她慢慢将牙签插在苹果上,刺啦一声,是细胞爆炸的声音。
“他想考一中和樟源呢。下个月才开始招生考试。”女主人的声音撞到厨房墙壁,轻轻弹进了鸣鸠的耳朵里。
“这么早啊?他才五年级呢。”鸣鸠把苹果送到嘴里,牙齿嵌进果肉,一股酸甜的味道充盈在口腔。
“提前的考试,今年可以预录。鸣鸠以后也要和爸爸妈妈好好商量初中的事哦。听韩老师说鸣鸠也想考一中呢,最近也加入了奥数班,要加油啊。”
鸣鸠嚼碎了女主人的话,和着苹果咽下。
“如果鸣鸠能和周潜一个学校,也有个照应。”女主人这句近乎自言自语的话,狠狠击中了鸣鸠。她吓得把牙签戳断了。
如果真考在一个学校,以后的剧本可就不一样了。
“欸?鸣鸠来了吗?”周潜的声音里有一种期待成为了现实的欣喜。
“周潜哥哥。”鸣鸠冲周潜笑了笑。
“鸣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忘带钥匙了”同样的话,同样的委屈,同样的低头角度,同样的搓手频率。
“你这孩子,净是丢三落四。”因为有外人在,妈妈不会过分苛责她的粗心大意。尽管骂了一句话,之后也立刻用摸头安慰鸣鸠。
“都六点多了,韩老师和鸣鸠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
“就不麻烦你啦。”
“没关系,留下吧,家里也热闹些。”
女主人好像很怕孤独。
以前女主人也有留她们吃饭的时候,妈妈每次都会推脱,每次女主人都会很失落,是一种久积而生的失落,从内而外的失落,不只是因为这件小事的失落。
女主人做饭很好吃,鸣鸠想多吃些,但碍于周潜的存在,她得变成乖乖的孩子,周潜吃饭安静得像不存在的灵魂,鸣鸠连吞咽都不太敢用力。妈妈褪下了老师威严的外表,和女主人交谈甚欢,最后谈到了婚姻。
婚姻。两个女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对这两个字无法侃侃而谈,笑笑就过了。
“周潜,带妹妹去玩吧。”
鸣鸠可开心了。虽然听大人讲话总能听到些她不知道的新奇事情,但在这个选择题里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周潜。
周潜带鸣鸠来到了他的练琴室,这里鸣鸠从没来过。那架黑的发亮的钢琴,庄严地立在房间中央。
“你会弹钢琴吗?”周潜坐在凳子上。
鸣鸠摇了摇头。但现在她想学点什么乐器,也想学点什么舞,女孩子不就是要学琴棋书画吗?
“那你听我弹。”周潜的手舞动在钢琴键上,一瞬间仿佛被附上了奇妙魔法,乐曲就从指缝流出来,飘进鸣鸠的耳朵里蜗居。
“以前不知道你会弹钢琴。这是什么曲子?”
“卡农。”
“好听。”
“晚上听着这首曲子很快就会睡着的。”周潜停下来,在书柜里拿出一个随身听,递给了鸣鸠。
“给我吗?”
“对啊,这里有我喜欢的钢琴曲,你拿去听吧。”
“那我明天还给你。”鸣鸠把玩着这个小玩意。
“没事,你慢慢听,等你把它听完了你再给我。”周潜对她笑了笑。鸣鸠望着他的眼睛,等他转过身才回过神。
“上初中是不是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差不多吧。在学校要住校。你好好加油啊,你上初一的时候,我才初三,咱们还有机会在同一个学校呢。”
鸣鸠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追上他是鸣鸠的一大难题。他也不知道鸣鸠有一个谁也不支持的梦想。
“好,我一定加油。”
——————
第二天,鸣鸠在上学路上碰见陈阳,跟他打招呼,他还不理人。
这人好小气啊。
“你干嘛呢,跟小娘们儿似的。”鸣鸠学着电视里的小流氓一样说话。
“你说说,昨天跑这么快干嘛?”
“我有事嘛,你一个人回家还害怕了?”
“我怕啥?我天不怕地不怕!就算你有事,你好歹也提前吱一声啊!”
“那我现在吱一声还来得及吗?”
陈阳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气得脚底都在冒青烟。
鸣鸠咯咯直笑,拉着他的书包带子,被怒气冲冲的陈阳拖着直往前奔。
“陈阳,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那你放手!”
“不放!”
陈阳就放慢了脚步,鸣鸠又开始咯咯大笑。
他好像个只敢撒撒泼的小媳妇啊。
——————
今天班里进行大扫除,班主任时不时来瞧两眼,但那些该偷懒的还是在偷懒,该打闹的还是在打闹。比如陈阳。仗着自己是班长,独揽大权,假装四处指挥巡查,其实手连扫把都没沾过。
鸣鸠瞪了他两眼,瞪得他心虚,赶紧走过来,慷慨地抢过她手上的拖把,小手一挥,“你去休息吧!这些活给我干!”
旁边有小朋友见了不高兴了,撇着嘴对陈阳说:“班长,你为什么只帮鸣鸠,我刚刚都看你站那儿好久了也不说来帮我一把……”
“你是男生,鸣鸠是女生呀!”
“班长!那姚畅还是女生呢!”
“对啊班长!你偏心啊!”
陈阳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恼羞成怒,大喊:“去去去!你们都有手有脚的自己干会儿不行啊!”
话音刚落,陈阳就感受到后背阴冷的目光,戳着他的脊梁骨……
“陈阳,我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啊?”鸣鸠笑眯眯地歪着头。
陈阳意识到自己说多错多,赶紧闭上了嘴,提着拖把往旁边去了。
打扫完以后,陈阳说带鸣鸠去吃午饭,虽然鸣鸠不太相信他的味觉和审美,不过跟着他至少不会吃亏。
陈阳带着她进了一家羊肉米线。鸣鸠以前嫌羊肉米线太烫,从来不吃,后来都是陈阳给她养成了吃米线的习惯。
“这儿是我大伯开的店,可以白吃白喝!”他和鸣鸠耳语后,又提起嗓门对厨房里喊:“大伯!两碗羊肉米线!”
“臭小子,今天好像来的比平时晚啊?带了同学来吗?”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挥了挥手里的刀,呲着牙作势要来宰陈阳。
“今天大扫除呢大伯。”
鸣鸠看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你不会真不给钱吧?”
“想什么呢?会给的啦。”
“那我回去把钱给你吧,不然你妈妈会问你为什么花了两份钱。”
“不准给!我陈阳还不能有个朋友了?!”他一把摁住鸣鸠的手,涨的满脸通红。鸣鸠盯着他,噗嗤一声笑了。
“吃完了我再带你去喝奶茶。女生都爱喝那玩意儿,你喜欢吗?”陈阳呼哧呼哧地吹着冒热气的米线。鸣鸠觉得好看的吃相挺为一个人加分的,陈阳就算一个。
“我?”她自问一声。喜欢吗?好像也不常喝,喝起来也没有心情愉悦的感觉,那玩意儿是用奶茶粉兑出来的,太甜了,甜得牙疼。不常喝,那应该就是不喜欢,“不喜欢。”
陈阳停止了动作,向她眨了眨眼,“你好奇怪。……但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也不喜欢。咱们去喝柠檬汽水吧。”
“好,听你的吧。”
——————
吃完以后,陈阳拉着鸣鸠的书包就奔向了柠檬汽水。
鸣鸠喜欢喝柠檬汽水。以前爸爸给了零花钱后总会去买一瓶,玻璃瓶装的汽水直吐泡,这让它看起来就是炎炎夏日里一丝难得的清凉。
陈阳居然也喜欢喝。鸣鸠看他咕咚咕咚地一口喝了大半瓶。她不会选择这么畅快的方式,她更喜欢小口喝,最好是能一个一个地将气泡抿爆,轻轻地破裂就像是水花的绽放,她希望美好的东西停留长一些。
喝着喝着,鸣鸠在超市门口瞟到一个人的影子,她的邻居,何静同学。
隔得有点远,鸣鸠只静止了动作,盯着她的脚步。
别看见我,别看见我。鸣鸠在心里默念。但万物遵循墨菲定律,何静或许之前从没往这边望过,以后或许也不会,但偏偏这一次,何静的头扭转了,像是接收了什么命令似的机械化地完成了动作。
鸣鸠还盯着。手里的汽水瓶还杵在嘴边,气泡在翻滚,涌动,爆炸,升空。
何静的眼里还有笑意。当她的眼光挪到陈阳身上的时候,她的笑意就倾倒进了一丝惊诧。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你被游街示众,她在兴高采烈。
恶心。鸣鸠看见那眼神就恶心。她在想什么?她把我想成了什么?
但她没有表露,平静地关上眼睑,转换了角度,看向了另一边。
“咱们走吧。”鸣鸠没等陈阳回答就已经迈出了脚步。要自然,要大度,要把她和陈阳之间的关系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让她好好瞧瞧,我鸣鸠,身正不怕影子斜。
鸣鸠走了几步,发现陈阳才从后面跑上来,手里又拿着一瓶新的柠檬汽水,给鸣鸠放在了书包侧袋。“你不是喜欢喝吗?给你多买一瓶,回教室还可以喝。”
糟了。
她猛地转头望向何静,何静笑得更奇怪了。可陈阳已经一个人迈着大步往前走了。她能发火吗?人家给她买了汽水,发火也太无理取闹了吧?如果不做出什么行动的话,是承认了什么吗?
承认了什么呢?何静心里想的会是什么?
何静已经走了,溜得没影了,陈阳也走了好远,站在远处正在呼唤她。
她的心情瞬间被浇灭了。连他们一起吃过的羊肉米线都被模糊了,甚至连喝汽水的欲望都没有了,气泡爆炸的声音也变成了远处的炮火轰鸣,吵得人心神不宁。
她望着手里冰凉的玻璃瓶,悻悻地朝陈阳走去。
今天上奥数课的时候,老师发火了。因为昨天布置的作业只有陆途和林阿荞完成,鸣鸠没有做完,陈阳根本没做,都忘在汽水里了。
“你们这样可不行啊,要从小养成按时完成任务的好习惯!大家都想去好的学校,但是你们这样能去吗?”老师气得直抚胸口,“尖子生应该有个样,孩子们,你们要有超前意识啊……”
鸣鸠正在发愣,陈阳在旁边扶额,“又开始了……”
“啊?”鸣鸠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说,你是不是考一中?”陈阳问。鸣鸠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陈阳便无后文。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回问一下?
“你呢?”鸣鸠这样做了。
“不知道。”陈阳开始转笔。
一听到“不知道”,鸣鸠心里就犹如被丢弃了想要的答案一般的失落,也便没有心情再问下去了。
林阿荞转过来小声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同样点了头,同样地回了问。
“我考樟源吧,我爸爸说那儿比较好。”
“那你加油。”林阿荞已经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象征性的祝福还是可以给。
为什么她就可以考樟源。其实鸣鸠有实力,但是没人会支持她。物质上也好,精神上也罢。她觉得有点不公平。这下,鸣鸠心里更不舒服了。这不是给自己找堵吗?还是化悲愤为力量,做作业吧……
——————
鸣鸠放学回家,妈妈不在,爸爸在沙发上坐着,听见门开的声音,他弹坐起来。
“鸣鸠回来了?现在都快六点了。”这话的意思是问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行踪的,老这样问,见怪不怪了。
“我上奥数课,现在都五点半放学。”鸣鸠把书包撂在书桌上,从冰箱里拿了瓶冷牛奶。只有爸爸在的时候她才敢这么做,因为他不知道冷牛奶对鸣鸠的肠胃不好。
无话。他不说话,鸣鸠也不主动。就算脑海里搅拌这要说的话,送到嘴里,仍是被锁链拴住了一般说不出口。
“你妈妈呢?怎么还不回来……”他一个人嘟囔着。鸣鸠有点烦他了,“妈妈在做家教,你又不是不知道,六点半才能回。”
爸爸不回来她会想,一回来就会烦。
他起身,沙发被久坐之后缓慢回弹;脚步声拖沓,厨房里烧着的水呼哧呼哧地呐喊。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鸣鸠不经意地问起。如果说这话的是妈妈,语气会是充满愤怒的;但她不是,所以平静得让爸爸有些心虚。
“最开始是在上班……”那后来呢?有无限的可能性,他可以上天入海,但鸣鸠知道他干了什么。
她明白。
爸爸又发了个音,她扼杀其于摇篮之中,“不用跟我道歉,爸爸,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或许妈妈更需要这份解释。”鸣鸠抓起书包里的钥匙,“喝酒对身体不好,妈妈也是担心你……快到下课时间了,我去接她。”
鸣鸠从家里逃出来了。她也不想呆在那个被时间诅咒了的地方,那里的时间异常煎熬。冰牛奶让她拥有了较长时间的清凉,可以在热气腾飞的地面上穿梭。
“欸!鸣鸠!”
她其实早就看见了。何静同学。
鸣鸠停了下来,转过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何静。我看你能问出什么花样。
“你去哪儿?”何静咬着冰棍。那冰棍水滴滴地被她捏在手里,舔完这边那边又化了,滑稽的表情让鸣鸠不禁失笑。
“我接我妈妈,你有什么事吗?”鸣鸠往前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今天中午看见你跟陈阳了。”果不其然。
“怎么了?”
何静的冰棍已经快化干净了,整只手都流淌着水。鸣鸠看着都觉得黏手,浑身一个激灵。
“你们玩得挺好吧?”
“我们是同桌。”
“哦,是这样。”何静或许光顾着拯救冰棍了,并没有问出什么刁钻的问题,鸣鸠越走越快,何静跟不上,索性往回走了。
鸣鸠脸上挂起了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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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走到周潜家的时候,妈妈就出来了,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鸣鸠这个小不点。
“妈妈!”鸣鸠盯着她没有半点认领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喊住了她。
“鸣鸠?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玩?”
鸣鸠差点认为自己不是亲生的。
“我是来接你的。”
妈妈哭笑不得,“也对,现在六点多了你能去哪儿?怪妈妈糊涂了,妈妈带你去吃饭。”
“妈妈,爸爸回来了。”
妈妈的眼神突然黯淡了。鸣鸠觉得好奇怪,妈妈不是盼着爸爸回家吗?为什么现在连听到对方的消息都无动于衷了。
“那你问问他,要不要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妈妈把手机递给了鸣鸠。
爸爸说,我就不出来了,你们好好去吃一顿吧。
鸣鸠全盘复述了爸爸的话,妈妈没有作任何回答,牵着鸣鸠进了一家西餐厅。
妈妈是希望爸爸来的。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不安地来回踱步,而现在她脸上的无所谓僵硬得像老旧的墙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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