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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荷包


船已经行到了护城河中央,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城中的喧嚣,那声音远远的,  像是蒙了一层雾,周围都是从岸边飘来的花灯。

        明月的脸红得要烧起来了,她缩了缩脚,  侧着脸不讲话,  过了好一会才羞道:“没看路,踩到沟里了。”

        她的声音跟蚊子嗡似的,谢琅玉垂着头才听到的,他仔细拿帕子压了压吸水,  道:“下次小心一点好不好?”

        明月感受到那股力道,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谢琅玉便不再压了,明月点点头,也不晓得谢琅玉看没看见。

        赵全福笑眯眯的提了灯笼来照,勾着腰看了看,“哎呀,  是脏了,  就脏了一边。”

        谢琅玉就着灯光在素绸鞋面上轻轻捏了一下,湿哒哒的,明月几乎还没感觉到,他就收回了手,道:“湿了,  这么冷,  要着凉的。”

        明月又缩了缩脚,  看湖面上的花灯,  想起方才自己一脚踩进沟里,估摸着谢琅玉瞧到了,顿时一句话也不想讲了,心想,若是能时光倒流,她一定一定不去踩,端端正正地站着。

        谢琅玉坐起来,先看了一眼明月,只能看着明月光洁秀丽的侧脸,他笑了笑,又叫赵全福回程,“先给她找双鞋换吧。”

        赵全福便叫撑船的转航,道:“肯定是方才歪沟里了,这城里的排水做的不好啊,奴才瞧了两边的水沟都漫着呢,哪能这样啊……”总之不是明月踩在排水沟里的错。

        船已经行到了护城河中央,慢慢打转,在一片花灯中破开水面向岸边行驶。

        船上安静起来,慢慢向岸边驶去,明月偏着头在看河里的花灯,侧脸红的像是叫火撩了一下,过了好久才轻声道:“你本带我来做什么的?要很久吗?”

        谢琅玉也看着湖面,温声道:“放花灯,吃点心,不晓得要多久,你高兴了就回去。”

        明月踮了踮脚,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唇角压都压不住,过了一会,小声道:“那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谢琅玉就看了她一眼,她看着湖面翘着唇角,两只手交叠在膝盖上,谢琅玉就低着头,也忍不住想笑,但是并没有笑出声。

        赵全福已经机灵地叫船夫再往护城河里开了。

        小船又回到了护城河里,周围都是随风漂浮的花灯,时不时轻轻撞在小船上。

        赵全福打开装橘子的匣子,底下还有几个隔层,里头是一匣子荔枝和一盒糕点。

        赵全福先把糕点盒子打开,谢琅玉接过来,把盒子拿着,正好是一个明月能方便拿到的位子,问道:“吃吗?”

        明月抿了抿唇,看了几眼,里头是八个小点心,瞧着圆润可爱,冒着股甜甜的香味,她就一个一个捡着,慢吞吞地吃了。

        谢琅玉道:“好吃吗?”

        明月小幅度地点点头。

        谢琅玉笑了笑,把她拿了的空的地方转到自己这边。

        明月吃点心,谢琅玉就拿着盒子,安静地看着她。

        明月红脸,一个小糕点吃得特别慢,“你放着,木头盒子,好重的呀。”

        谢琅玉就笑,道:“我想拿着。”

        明月不讲话了,她看着湖面,飘着几个写着小字的花灯,她不细看,只像是不经意道:“表哥……赵娘子她们有糕点吃吗?”

        谢琅玉也尝了一块糕点,甜的腻人,他慢慢咽下去了,道:“不知道啊。”

        明月又吃了一块,再拿帕子擦手,理理袖口,像是闲聊一般,声音却不大,“我还以为是咱们都有呢。”

        明月讲完就后悔了,忍不住轻轻踮了踮脚,心里觉着很不好意思,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讲这样的话。

        谢琅玉看着手里的点心盒子,很轻地歪了一下,让残渣堆到一边,盒子里已经空了大半了,笑道:“现下只顾得到你。”

        明月抿着唇,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几块,盒子里只有边上一块了,谢琅玉便把那一边转向明月,还是用手拿着。

        明月把那一块糕点拿了,捏在手里,一口一口地抿,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垂着眼睛笑起来,谢琅玉就看着她。

        明月的下一句已经像是在埋怨了,“你还给赵娘子买小钗了。”

        谢琅玉好像笑了笑,道:“以后不会了。”

        明月抿了抿唇,用手捧着残渣,轻轻倒回盒子里。

        明月低着头不讲话了,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咽嘴里的点心。

        晚风自湖上吹来,明月红着脸,把点心都咽下去了,抿着唇道:“这是什么点心。”

        谢琅玉把匣子里的帕子给她擦手,认真地看盒子上的封条,天太黑了,赵全福连忙把灯笼提过来。

        谢琅玉看了,道:“糯米凉糕。”

        明月嗯了一声,“还蛮好吃的。”

        谢琅玉笑笑不讲话。

        明月吃完了点心,谢琅玉就把盒子合上放在一边,“吃好了?”

        明月点点头。

        船已经行到了护城河中央,岸边的花灯都被风吹到这里来,周围都被照亮了一些。

        赵全福从船头拿了几个花灯出来,笑道:“京城的花灯上边还写字呢,不晓得苏州的习俗,奴才还是带了纸笔。”

        明月连连点头,心里也期待起来,“写的,苏州也写的。”

        明月接了纸笔,低头写字,也没个地方搁着,谢琅玉就将方才的点心盒子拿过来,自个拿着叫她在上边写。

        明月下笔很轻,谢琅玉安静地看着湖面,并不看她的字条。

        写好了,再卷起来,赵全福自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明月伸着脑袋看了一眼,拿手指轻轻抹了一下,黏糊糊的。

        赵全福笑道:“是浆糊,粘着字条,不然飘到一半就掉了,那多晦气。”

        明月便把浆糊抹在纸条上,赵全福也勾着腰写了一张。

        明月看着谢琅玉,“表哥不写吗?”

        谢琅玉摇摇头,道:“我看着你们写。”

        把花灯写好了,船离水面有些高,赵全福要往下放,一把老腰弯得颤颤巍巍的。

        谢琅玉拦了一下,道:“坐好吧。”

        谢琅玉的手臂很长,先把赵全福的放下了,再把明月的放下去,没一会,两个花灯便被风吹远了。

        几人安静地看着花灯飘走,黄橙橙的光汇入一片波光中,明月看看谢琅玉,又看看湖面,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轻盈过,像是能随着风化在水里。

        湖面上的风渐渐大了,谢琅玉道:“冷不冷?”

        明月用力的摇摇头,“我不怕冷。”

        可没一会,就打了个喷嚏。

        赵全福连忙道:“哎呀万福万福。”

        明月听得笑起来,结果紧接着又打了一个,赵全福又紧接着道:“万安万安。”

        谢琅玉双手撑在身后笑,过了好一会才道:“回去吧。”

        明月红着脸摇头,“不冷。”

        谢琅玉,“去给你换鞋。”

        明月道:“不用换的。”

        谢琅玉就笑了笑,道:“把你冻坏了怎么办呀?”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船还是到了岸边。

        较原来掉了个头,赵全福先上去了,明月现下突然羞涩,不想让谢琅玉扶,谢琅玉一起身,她就越过人,先一步踏在了岸上,另一只脚蹬在船上,一用力就要划开,竟僵持了一会。

        眼见裙子也要落到水里了,船晃了两下,明月有些慌地要蹬,谢琅玉起身给她提了一下裙角,轻轻推着她的腰,“别急,先站稳。”

        明月心下一松,叫谢琅玉扶着,另一只脚很快便踏上岸,一只手还捏着谢琅玉的手臂。

        谢琅玉就这样跨步上了岸,一只手臂被握着,另一只手推着她的肩膀走了两步。

        明月的手往下放,指尖搭在谢琅玉温热的手背上,谢琅玉过了一会才很轻地抓了一下,明月下意识就紧紧地回握,谢琅玉便也握住了,牵着她走,到了车架前就自然地松开了。

        明月的脸红得发烫,手中仿佛还残留着谢琅玉掌心的温度。

        几人上了岸,赵全福早就叫紫竹去找鞋,紫竹也捏了捏明月的脚,估摸了尺码,便很快找来一双样子差不多的素绸鞋。还拿了谢琅玉的披风来,谢琅玉搭在臂弯,在车架外安静地等着明月。明月穿好鞋袜出来了,便给明月戴上,在领口系个结。

        紫竹笑道:“新鞋指定不如旧鞋穿着舒服,奴婢去给姑娘烘一烘,过后做个备用的。”

        明月哎了一声,回过神来,讲谢谢紫竹姐姐。

        两人又一齐上了车架,向用膳的地方驶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明月时不时看看谢琅玉,身上裹着他的披风,微微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很浅的香味。

        明月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鞋面,这鞋和方才的样子很像,上边的素绸都是一样的。

        很快就到了桃花源,谢琅玉下了马车,这车上都没个矮凳,谢琅玉把明月扶了下来,“小心点。”接着微微落后她半步,进了楼里。

        一进楼里,人来人往的下人还有依稀熟悉的面孔,叫明月一下想起了身上的披风,就要脱了。

        谢琅玉按着她的肩膀,道:“还冷吗?”

        楼里已经开始烧炭炉了,明月抿着唇摇摇头,谢琅玉便松了手。

        明月把披风解了,谢琅玉就搭在手臂上。

        谢琅玉的人上来讲了情况,家里几个人都已经进了一个厢房了,这楼里热热闹闹的,几人上了楼,推门进了一个雅间。

        里边坐了好几个人,橘如,同橘如一道的赵家郎君,钟棠龄,李君延,赵霜商,赵崇山,明家兄妹,正笑闹着,门一开,便都看向门口,见两人一同来的,不由都愣了。

        明月倒抽一口气,僵在了门外,她以为只明家兄妹的。

        谢琅玉却很自然地笑了笑,在她肩上轻轻推了推,示意她进去,这力道叫人很安心,明月下意识就同他一齐进了雅间。

        谢琅玉语气很平静,同几人打了招呼,温和道:“我们来迟了。”

        钟棠龄最先反应过来,笑道:“就等着你们了,来,今个好日子,咱们难得聚到一起,过一刻少一刻了。”

        这屋里的摆设并不正统,也没个主位之说,谢琅玉随意坐了个位子,把身边的椅子拉开了。

        明月努力做自然状地坐下了,不管心中是如何想的,屋里顿时笑闹开了。

        明月身旁正巧就是橘如,橘如来回看了半天,打了扇子,小声道:“你同谢公子一齐的吗?你们?”

        明月不晓得是出于羞涩还是莫名的缘由,脸一下就红了,连连摇头,“不是,我在路上遇见表哥了,就一齐来了。”

        橘如笑了笑,道:“原是这样,我逛到一半就找不到你的人了,料想你该是去旁的地方逛了,问了谢公子的丫鬟,才晓得你是去逛绣楼了,你瞧中什么了没?”

        明月顿时福临心至,提着裙摆给她看鞋,笑道:“我买了一双绣鞋,人太多了,无甚好逛的,左右就是这几家楼,咱们早就逛透了的。”

        这话一讲,橘如身边的赵霜商倒是来了兴趣,道:“苏州还是有些不同的,你们这的料子可多了,花样子也多,你家妹妹倒是品味不错,领着我逛了几个铺面,那帷帽上竟然还有绣花的,我们那虽繁华,却没这样的巧思……月娘子,听闻你们几家日后还要一齐去山上祭祖,像是也不正式,都能跟着去玩……”

        明月见她十分激动,不由笑道:“可以去的,本就不是正式的,逢着整年才正经一些,赵娘子也能一同玩。“

        赵霜商心满意足,点头道:“你既然请我了,我倒是也有空闲,去一去就是。”

        明月方才听了谢琅玉的话,现下看赵霜商怎么看怎么顺眼,还顺着讲两句,“那也热闹了,赵娘子一定要来,咱们一齐放风筝。”

        这一席直直吃到戌时中,几个郎君都饮酒了,女郎们也聚在一齐讲话,倒是没什么人用膳了。

        外边还人声鼎沸,下人们来来往往,街道上是一阵又一阵的热闹。

        屋里已经预备散宴了,下人们把车架赶到酒楼下,几个旁家的郎君女郎陆续走了,谢琅玉喝了酒,脖子延伸到领口里的一片地方发了红,他叫人护送,等几人都走了,再送明家兄妹归家。

        明月神思不属,这一桌桃花源的席面,她几乎没怎么入口,吃得什么不记得了,好不好吃也不记得了。只感受着身旁的人,他的袖摆时不时挨着她,身上那股浅浅的香味绕在身边。

        明家自个的车架早来了,明娇同明淑打闹着上了车架,明月还站在车架前,

        远处是谢琅玉的车架,侍卫们安静地守着,谢琅玉正同明裕讲话,明裕连连点头,像是谢琅玉吩咐了什么,要做什么,他听得很仔细。

        明月望着那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谢琅玉突然回过头来,同明月对视了一眼,又垂头向明裕讲了几句什么,便朝明月招招手。

        明月一阵雀跃,提了裙子便向他那跑去,谢琅玉笑了笑,低声道:“慢一点。”

        明月在他身前一两步的地方停住了。

        明裕见状,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谢琅玉,又看了看明月,明月登时一阵紧张,刚想张口讲话。

        谢琅玉便对着明裕道:“一齐上来吧。”

        明裕松了口气,觉着自己方才着实想多了,不由摇摇头,“我骑马吧。”

        谢琅玉平静地点头,嘱咐道:“注意安全。”

        明月上了车架,缩在角落里,谢琅玉随后进来了,赵全福同紫竹都不晓得去哪了。

        明裕很快去骑了马,在两个妹妹的车架旁守着。

        车架直直入了明府,在垂花门前停下,谢琅玉一直靠在车壁上,仰着头,仿佛睡着了,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酒气。

        明月就这样看了他一路,要下马车时,谢琅玉睁开眼睛,直了直身子,起身,扶着明月下去了。

        他把那盒没吃的荔枝递给她,明月捧着了,又把手里的玉佩放在明月手中,明月下意识抓住了,眼神亮晶晶的望着他。

        谢琅玉神色疲惫,半跪在马车上,还是忍不住笑,道:“送给你的。”

        他扯了扯还在自己手里的那一截流苏,明月便跟着晃了晃手。

        谢琅玉就这样端详着她,接着缓缓笑了笑,轻声道:“很漂亮。”

        一更天,明月迷迷糊糊地回了知春院。

        翡翠今个半路失了她的踪迹,若不是紫竹同她打了招呼,她定是要吓一跳的。

        现下终于到了没了旁人的时候,屋里点了蜡烛,给明月脱了外边的大袖衣,絮叨道:“你日后可不兴如此,身边随意就离了人,吓了奴婢一跳。”

        明月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侧微红,嘴巴抿着,眼神柔的像水一样。

        紫竹叫了明月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抿着唇笑道:“对不住,紫竹姐姐,日后不会这样了。”

        今个花灯节,府上的下人也吃了席面,秋雁只尝了口酒便倒下了,此刻睡在厢房里,闻声便醒了,迷迷糊糊要起来。

        明月叫了一声,“睡吧,这边无事要你。”

        秋雁还是出来瞧了瞧,见无事这才自去睡了。

        翡翠提了热水来,道:“倒是晚了,这还是院子里温着的,您粗略洗了,明个早晨再仔细洗洗罢。”

        明月也无心费事,换了衣裳便上了榻,榻前一杆柏木双衣架,秋雁把衣裳理了挂上去,笑道:“这衣裳是好料子,您也未穿脏,明个拿巾子擦一擦,洗了倒是废料子,颜色都要染在一齐。”

        明月伏在榻上,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直直地望着那件衣裳。

        是哪里漂亮呢,是衣裳吗,她几乎没有这样大袖衣的衣裳,是盘发吗,她也很少盘发的,还是,还是就讲的她呢……

        明月把脸颊贴在被子里,没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翡翠又去查看那个黑匣子,打开一看,惊道:“姑娘,这个月份,哪里来的荔枝。”

        明月一睁眼,连忙道:“不要碰不要碰,明个我自己来打理。”

        翡翠好笑道:“小孩子,还护食,搁在桌上,自不会有人拿的。”

        翡翠又把帐子打下来,要把里头的蜡烛熄了,明月拦她,道:“我过会睡,别急着熄。”

        翡翠便不灭它,又去点了香笼,自个守在榻上睡了。

        明月竖着耳朵,听到翡翠的呼吸变得平缓,便悄悄坐起来,把玉佩从枕头底下拿出来。

        不过手掌大小,水头极好,触感温润,莹莹几乎发着光,明月想起谢琅玉那双漂亮的手,把玉佩拎在手中的时候,轻轻牵住下边这一截流苏的时候。

        上边刻着二龙戏珠,明月很仔细地看,在玉佩下边看见了‘乘风’二字。

        明月趴在榻上,闭着眼睛,眼皮红红的。

        心想,乘风,谢乘风……真好,他的人长得好看,名字也特别好听。

        第二日辰时,明月醒来,先是迷糊了一会,又连忙摸了摸枕头底下,摸到那枚玉佩,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下榻洗漱了,翡翠把窗子推开,笑道:“今个有个好日头,难得了,等会把那几个樟木箱子搬出去晒晒。”

        翡翠又捡了她的鞋去规制,瞧了两眼就觉着不对,惊讶道:“姑娘,这鞋如何变了?”

        明月自然道:“我不是踩在水沟里了吗?多冷啊,后来去绣楼见了差不多的,便买了换上。”

        翡翠没多想,收起来了。

        秋雁拿了件绿色的小袄来,明月穿上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低了低下巴,不由道:“我仿佛没什么旁的样子的衣裳,都是这个色的……”

        秋雁笑道:“姑娘生得好看,旁人都穿不起这个颜色。”秋雁倒不是刻意奉承,着实是好看。

        翡翠捡了掸子进来收拾,闻言笑道:“姑娘以往少做新衣,如今手里有些余钱,不如找了绣娘来,做两件旁色的。”

        明月犹豫一会,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末了还是摇摇头,踮了踮脚笑道:“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翡翠没听懂,只笑道:“外头的新衣不制,里头的也要换了。”

        明月换好了衣裳,翡翠去提膳了,明月就坐在桌子前,把那个匣子打开了,里头装得满满的都是冰块,天气冷,化开的便少,隐隐约约见到荔枝从里边露出一抹黑色。

        明月拨了拨,没忍住看着笑了半天。

        午时过了,明月用了膳,趁着两个妹妹还没来,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躲清静。

        老夫人一整日都歪在躺椅上,见了明月便笑眯眯的。

        老夫人道:“昨个好玩不?那外头热闹的,都吵着觉了……”

        明月笑着点点头,在躺椅边上坐了,给老夫人揉手脚,“热闹着呢,街上人山人海的,我们逛了不少地方,最后同钟家兄妹,好几个平日里来往的,一齐吃了席面,回来的晚,没来扰您的梦……”

        老夫人讲好,又讲起自己做女儿的时候,苏州城的花灯节也是十分漂亮,还有猜灯谜的,卖糖画的……

        明月陪着她讲了许久,心里压着事情,在老夫人面前便不太憋得住了,思虑再三,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张思源,“老夫人,我想明白了,我不喜欢张思源,我不想同他定亲了……”

        老夫人摇着扇子看她一会,像是有些惊讶,又笑道:“好啊,你……”

        老夫人笑着叹口气,“好,好,你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比张思源强,他一个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屁来,你若是怕你舅母心里不爽利,只管来找我……”

        明月松了口气,又笑道:“您这话讲的,张表哥挺好的,不能因为我不中意就讲人家处处不好了,舅母也不会为了这事情为难我……”

        明月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唇,轻声道:“老夫人,外祖母,我,我不是怕旁的,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可是,他不一定喜欢我……”

        明月讲完,脸都红透了,强撑着笑着看着老夫人,眼神水水的,磕绊道:“我心里有些害怕,如果,他对待我并不真诚,那,怎么办……”

        明月的心情从欣喜渐渐缓和,到平静,其中感情绝非复杂二字可以形容。

        明佳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明月就是疯了也不能走母亲的老路,但是感情不由人控制,她昨个夜里就没睡好。

        老夫人明白了,把明月搂到躺椅上来,明月脱了鞋,像小时候一样,缩在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抚了抚她的背,叹道:“你母亲,她,她同你不一样,她不算是个好孩子,我当年,实实在在为她头疼,选了那么多郎君,横竖高低,她一个都瞧不中,嫌弃人家生得难看,嫌弃人家个子不高……她胆子极大,认准了事情就一定要去做,那时我受那妾室的欺负,两句叫她气得喘不过气来,佳姐儿就能拍着桌子唾骂她……”

        明月没听她讲过,不由心中柔软,便静静地听得十分认真。

        老夫人最后道:“你同母亲是不一样的,月丫头,你有分寸,她认死理,一条路走不通了,便要死在那条路上,你不一样,你是活的,且你胆子小,出格的事情不会做,我这一辈子不求旁的了,若是你日后能万福万安,叫我现下死了都可以……”

        明月连忙去捏她的嘴,红着眼睛道:“老夫人,不要讲这样的话,我听了难受,你要长命百岁万事顺意才好。”

        老夫人笑了笑,拿扇子拍拍她的脑袋,“今时不同往日,你好好的,想做甚做甚,快乐,平安,我就一切都好。”

        明月红着眼睛笑,靠在老夫人怀里,“可若是,他根本不喜欢我,年前也定不下来,那岂不是……”

        老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放心你的眼光,那人若是品德不好,你相处几日便瞧不上了,若是品德好,你也不要认为自个吃亏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尽可去寻个李表哥周表哥钱表哥的……”

        明月没忍住笑了一声,靠在老夫人胸口,“讲得像人人都瞧的上我一样……”

        这样讲了一通,明月心里倒是舒服许多,她不是没听出来,老夫人话里话外都在讲裕表哥,但明月光是想想明裕面无表情的样子,同她能扯上什么关系,就觉得好笑。

        到了下午,老夫人睡着了,明月给她盖好被子,悄悄出了院子。

        明月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个玉佩就在里边。

        明月在院子外绕了一圈,慢慢去了长丰园。

        远远就见长丰园院门紧闭,主人像是并不在,只留两个侍卫守着,里边也没什么响动。

        明月呆呆地看了好久,失落地离开了。

        这样好几日,谢琅玉很少回府上,明月听大舅舅讲了,盐务一案如今在收尾,他仿佛是十分地忙,抽不出时间回府。

        一共过了九天,终于到了祭祖出城的时候,难得的好天气,日头不大也不小,很是怡人。

        明月夜里睡不好,早晨便拖拉的一会,却也不算晚,看着外头日头好,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呼了一口气,叫翡翠来给她盘头发。

        翡翠笑道:“盘个花髻,好走动,今个不是还要放风筝吗?”

        明月点点头,翡翠盘好了,明月光洁的脸颊全露了出来。

        明月把那只簪子带上了,看了会,翡翠不停地讲好看,明月抿了抿唇,心情突然不好,又扯下来了。

        明月把簪子搁在荷包里,系在腰上,这倒是叫翡翠多了桩心事,“多贵重的钗,院里都没几个,姑娘这么装着可别碰坏了。”

        明月把荷包捏了捏,笑道:“不会的,我可不是娇姐儿。”

        翡翠听得直笑,道:“也是,也是。”

        待把物件收拾好了,同两个妹妹会和,便上了车架。

        明裕在外边骑马,两个妹妹在一齐翻花绳,明月靠在马车壁上摇晃,双眼无神地看着车顶。

        明娇抽空道:“长姐,你像是有心事啊。”

        明月敷衍地笑了笑,“没有没有,你们这么听话,多久没惹事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明娇还挺当回事的,脸都红了一下,差点再打个绝不惹祸的包票。

        车架在城门同几家人会和了,队伍逐渐变长,便一齐往城外去。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地方,谢氏同几个夫人商量祭祖的事情,男丁们已经预备开始爬山了。

        谢氏抽空问几个女孩,“去不去山上瞧瞧,几个懒虫,去年你们就没去的。”

        几个女孩还没讲话呢,明正谦连连摆手,“别别别,去了就烦人,要不等我们下来再去。”

        几人也连连摇头,山上没个山没个水的,景都没得瞧,不如在山下玩呢,还能放个风筝遛遛弯。

        明月早就沿着周围四处乱看了,就是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谢氏其实也挺不想去的,山又高又远,上去不过半个小时便要下来,不由同明正谦道:“我便也不爬了,乘风来了也得招待他呢。”

        吴氏也不想去,已经拉了几个相熟的妇人琢磨着推牌九了。

        几个女眷便都留下来了,相熟的女郎们很快聚在一齐了,商量着放风筝呢。

        明娇上次两个大风筝,如今可算找到好机会了,高兴的不得了。

        这是山脚,一旁有条小河,很细很细,明月瞧了瞧,觉着该是小溪,女郎都能随意跨过去,对面便是树林,郎君们骑了马进去打猎了。

        明月左右看看,慢慢的,心情就低落下来了,谢琅玉仿佛没来。

        橘如很快便来找她了,她的未婚夫名叫赵锐正,已经骑了马,同几个交好的郎君进了林子了。

        橘如挽着她的手,两人讲了几句闲话,橘如便扯着明月坐下了,不晓得是哪家来的椅子,旁边人来人往的,都是熟面孔,明月还笑着打了几个招呼,婉拒了一齐游玩的邀约。

        旁边人来人往的,橘如打着扇子,看着明月的面色,小声道:“月娘,你可是有烦心事,瞧着脸色不好看。”

        明月笑了笑,“没有,我就是愁张表哥呢,要见他一面可真难,寻常不出门的。”

        橘如想了想,道:“张家的山头像是不在这边,过几日我要办宴,到时给你张姨妈写个帖子,那时也不迟,不过几日了。”

        明月靠在橘如肩头,叹了口气,“这样一想,我更烦了,你马上要出嫁了,日后坐到妇人桌上去,更远一些去了京城,我到时吃席都要一个人了。”

        橘如就笑,给她打扇,“指不定我嫁了,紧接着你也嫁了,我去了京城,紧接着你也来了,咱们永远都一块,你到时还要烦我的……”

        明月也忍不住笑,心里还是难受,道:“真好,这得走大运了,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橘如你好好的,我的心就舒服一半了。”

        两人靠在一齐讲话,几个女郎便叫放风筝了。

        明月正要把荷包给翡翠,同几人去放风筝呢,一抬头就看见了谢琅玉,心里不由一突,手里的动作就停住了。

        谢琅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着一身骑装,正在小溪旁同人讲话,日头照着,他冷白的肤色太招眼,生得又好看,像是在发光一般。

        钟棠龄李君延,还有几个眼熟的郎君围着他,几人神色轻松,正在讲话,时不时低笑一声。

        谢琅玉穿了一身素色的骑装,腰间的玉扣扣得紧紧的,他身高腿长,比例极好,两条长腿跨着,垂着脑袋安静听着,面上带着笑容,时不时扯一扯缰绳,在一众郎君骑马的郎君里极为显眼。

        明月呼了一口气,手心一下就出汗了,强作镇定地对橘如道:“脚酸了,我去边上坐着去,待会去山脚找你们。”

        橘如不放心,忙要坐回来,明月连忙又把她扶起来,“你去吧,我自个休息便好。”

        橘如摇了摇扇子,不晓得想到什么,笑道:“行,你可小心一些。”

        明月心里一跳,晓得橘如定是发现什么了,两人十几年的默契,却并不讲出来叫她不好看。

        橘如嘱咐她两句,便去放风筝,带着娘子们走远了一些。

        明月坐在椅子上,腰间的荷包解了,拿在手里不停地捏,她又往小溪边看了一眼,边上的人都在讲话,谢琅玉像是并不专心,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明月同他对视了一下,谢琅玉仿佛要笑了,明月便一扭脸,起身走了。

        明月要把翡翠支开,“你去看着我们家的车架,可别又犯小贼了。”

        翡翠犹疑,“这到是,可姑娘一个人在这,奴婢也不放心。”

        明月笑笑,“这旁边都是守卫,山脚下都起了帷幕,闲杂人等都赶走了,你怕甚呀?”

        翡翠看着附近巡逻的守卫,十几家的侍卫都在这呢,这才点点头,道:“奴婢去交代一番,找几个婆子不离眼,再来寻姑娘。”

        明月笑着点点头,待翡翠走了,转头便进了林子里。

        这外围都是侍卫,里边还是出来打猎的郎君,是个人少安静且安全的地。

        明月走得很慢,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想回头看看,但是忍住了,待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很轻的马蹄声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身后的人像是扯了扯缰绳,那马就停下了,随后是一阵轻盈的落地声。

        明月又走了两步,这才转过身来,直直看着谢琅玉。

        这身骑装很贴身,往常就觉得他高,现下就更直观了。

        谢琅玉看着她,笑了笑,像是要讲话,明月心里却不舒服,甩手就把荷包丢在他身上。

        丢出去没控制住力道,眼看着就要打到他脸上了,明月心里虚了一下,紧张地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抬手接了一下,没接住,荷包就刮了一下他的鼻梁,掉到地上了。

        谢琅玉低头看了看,鼻梁上微红,又笑着看了明月一眼,接着蹲下来捡了,把荷包打干净了握在手里,安静地看着她。

        明月脸一红,心里起了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她扭头就走,一脚踢在了木桩上,踉跄两下,手里的扇子都绊掉了,她停也不停。

        谢琅玉把荷包拿着,牵着马慢慢跟着她,把她的扇子也捡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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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地方本来想写完的,但是实在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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